从程乙本到“红研所校注本”
人民文学出版社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出版《红楼梦》校注整理本的出版机构,从1953年开始,国人阅读《红楼梦》的通行读本几乎都是人文社版本。在1981年之前,人文社向大众发行的《红楼梦》读本,以程乙本为底本,由周汝昌、周绍良、李易校订标点,启功注释的版本。
随着《红楼梦》早期抄本(尤以脂砚斋评点本为代表)的不断被发现和研究,学界对《红楼梦》整理本也提出新的要求——希望以更接近曹雪芹原著面貌的早期抄本为底本进行整理普及出版工作。
1974年,时任中宣部文化组副组长的袁水拍倡议重新整理《红楼梦》普及读本,1975年校注组成立,由袁水拍任组长,冯其庸和李希凡任副组长。随后,校注组确定以早期抄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为前八十回底本,程甲本为后四十回底本,校注一部更接近曹雪芹原著面貌的《红楼梦》读本。此后七年,由冯其庸任校注工作总负责人,集结了当时红学领域的主要专家,先后参与校注工作的有冯其庸、李希凡、刘梦溪、吕启祥、孙逊、沈天佑、沈彭年、应必诚、周雷、林冠夫、胡文彬、曾扬华、顾平旦、陶建基、徐贻庭、朱彤、张锦池、蔡义江、祝肇年、丁维忠等二十余位学者,还有吴世昌、吴恩裕、吴组缃、周汝昌、启功等老红学家担任顾问。
从1975年启动到1982年出书,《红楼梦》新校注本的撰稿工作经历长达七年的曲折过程,校注组整理校记6000多,成书时精简为1000多条;撰写注释3500多条,成书时精简为2300多条。此外,校注组的工作还为《红楼梦学刊》创刊(1979年)、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和中国红楼梦学会的成立(分别为1979和1980年)打下基础,这让其意义溢出于校注本身。
红研所校注本《红楼梦》于1996年和2008年两次推出全面修订版。每次修订,都改正了上一版的疏漏讹误,也不断吸收红学研究的新成果。例如2008年修订版将作者署名由延续了数十年的“曹雪芹、高鹗著”,改为“(前八十回)曹雪芹著,(后四十回)无名氏续,程伟元、高鹗整理”,就是总结、吸纳红学成果的体现。
从1982年至今,红研所校注本《红楼梦》各种版本形态(包括近几年推出的“精装珍藏版”、“大字本”、“有声版”等)累计发行近1000万套。
《红楼梦》漫长的校注历程和即将推出的修订新版
活动现场,参与《红楼梦》校注和研究的学者们进行了分享。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第一版校注组成员吕启祥回忆,红研所校注本《红楼梦》出版之后的这四十周年,校注组的很多成员都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如冯其庸、李希凡、祝肇年、顾平旦、沈天佑、林冠夫、周雷、胡文彬。
《红楼梦》的版本史非常漫长,最初它只是作为手抄本在曹雪芹的亲友间流传;1791年,程伟元和高鹗搜求整理,有了排印本的《红楼梦》,从此该书进入到刊印时代,1791的版本被称为程甲本,次年,又重印了程乙本;“五四”时期,亚东图书馆刊刻了亚东本,亚东本一共印了16版,其在1927年由胡适主导的、以程乙本为底本印的版本影响很大,亚东本最可贵的是引进了新式的标点,并且进行了分段,所以风行一时;1939年有了世界书局本;然后就是我们开篇所谈的人文社的各种版本。
回顾《红楼梦》早期的出版史,红学家魏绍昌简明概括:“在一九二七年以前,一百二十回的各种印本几乎全是程甲本子孙的天下,新中国成立以后却由程乙本的子孙独占鳌头了”。
人文社1982年推出的红研所校注本是首次以乾隆手抄本为底本的普及本。
吕启祥现在还依旧记得1975年6月到校对组报道时“人才济济”的样子,“恭王府那里当时有一个琴楼,上面有好多小小的房间,当时是艺术师范学院练琴用的,一人一小间,每一间里有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架,我们就在这里工作。校注组的第一批有12个人,是从东西南北调集来的,主要是一些高校的老师。1975年校订出前五回,印成大字本,带到北京、上海、苏州、南京、扬州、镇江、合肥等地方去征求意见。后来因为‘四人帮’停了一段时间,小组成员也几经调整。”
关于最新修订的第四版,吕启祥介绍:“这次修订主要有两条原则:一条是尊重底本。比如我们不用‘欠情’而是用‘见情’,不用‘服侍’用‘伏侍’,不用‘慢说’而用‘漫说’,不用‘持诵’而用‘持颂’,不用‘闻得’用‘闻听’,不用‘居住’用‘住居’,不用‘口角’用‘角口’。还有一个非常难得的例子,书里面四十一回有一个地方,大家都在席上饮酒,贾母说‘让你姨妈做了……’这是对王熙凤说的,因为王夫人是王熙凤的姑妈,应该是‘姑妈’对,叫成‘姨妈’就错了,这次修订把它改回来了。”
《红楼梦》早期的诸多抄本中很重要的一种是“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简称庚辰本。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多次为修订提供意见的顾问专家陈熙中认为,庚辰本是最接近原文的,这个本子现在藏在北大。庚辰本保留最完整,存有七十八回,没有经过妄改;此外,庚辰本虽然抄手水平最低,写很多错别字,甚至有遗漏,即便如此,也好过很多被妄改的版本。
陈熙中认为,选择一个好的抄本是十分重要的,以《红楼梦》中的描写为例,第三回林黛玉初进贾府时,有一句“树木山石皆在”,很多版本就改为“皆有”、“皆好”。周汝昌指出“在”跟“有”有区别,比如《汉书》里面讲燕昭王派人到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看到了什么?“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在”的意思是保存,《说文解字》讲了,“在”是“存也”。如说“遗迹具有”是不对的,应当是“遗迹具在”。
多本《红楼梦》研究的新书出版
围绕着《红楼梦》的红学研究已成为二十世纪三大显学之一,至今仍在延续。
《红楼梦学刊》主编孙伟科介绍,以《红楼梦学刊》为例,目前已经出版了二百多期,发表的文字超过5000万字。“每年平均红楼梦研究的专著有一百种左右,每年各兄弟期刊发表的论文也有八百到一千篇。红学表面上是研究一本书,实际上不是一本书的学问,只是研究《红楼梦》是写不出来高质量红学论文的。通过红学培养人才,红学是一个思想的演练场,是一个人才培养的基地。”
澎湃新闻注意到,最近也推出了多本《红楼梦》研究的新书。
如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的作家刘广迎的一本《红楼心解》,是从心理学角度入手品读《红楼梦》。
作者试图让心理学家与小说家互相碰撞,通过红楼人物来解析人们日常行为的心理机制。全书分为动机论、潜意识、心智论、生位论、关系论等章节,将王夫人描述为另类“董事长”,王熙凤为荣府“总经理”,还有“秘书长”鸳鸯、“宝玉办副主任”晴雯等等,用当代人能读得懂的语言来分析《红楼梦》中的人物。
在《红楼心解》中,作者跳脱出“红学”原本的索隐派、考据派、题咏派等等,吸取了众多红学大家的成果。从“红学”研究角度,作者既是外来者、闯入者,更是融入者。刘广迎认为,“《红楼梦》能够成为经典中的经典,是因为它在记述人们的日常生活。普遍规律寓于日常生活,不存在于非常”。
北京理工大学公共课教师刘晓蕾写作的《刘晓蕾红楼梦十二讲》最近也由译林出版社出版。
书中,刘晓蕾认为,前五回是读懂《红楼梦》的关键。“女娲补天”“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两个神话是理解贾宝玉和林黛玉的钥匙,主要人物在这五回里一一亮相。有意思的是,在第五回曹雪芹设置了大型剧透,把大结局包括主要人物和贾家的命运,都提前透露了。刘晓蕾将全书可以分成“序曲”(第一回至第五回)、“前大观园时代(第六回至第二十二回)、“大观园时代”(第二十三回至第八十回)、后四十回,列出全书情节框架、时间线索。
书中共有十二课,刘晓蕾用六堂课细讲红楼梦中人与故事经典桥段:“纵观贾宝玉的一生,从‘衔玉而生’到‘悬崖撒手’,一直是以爱和美为生活原则的。”“黛玉的生活很简单,她写诗,有一个恋人、几个知己。在大观园的少女里,她最明媚,最幽默,最跳脱。”“宝钗不是在串门子,就是在串门子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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