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温暖的天空下:全球变暖研究170年

更温暖的天空下:全球变暖研究170年
2022年09月27日 11:51 澎湃新闻

全球变暖作为一种警示,应当说是20世纪70年代才提出的想法,然而作为一门纯科学,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更早以前。

丁铎尔:率先对大气层的运行方式做出准确的描述

在19世纪50年代晚期,一位名叫约翰·丁铎尔的爱尔兰物理学家便开始着手研究不同气体的吸收性能。他的发现使其率先对大气层的运行方式做出了准确的描述。

1820年,丁铎尔出生在卡洛郡。他十七八岁就离开了学校,在英国政府担任测量员。丁铎尔利用晚上的时间自学,随后成为一名数学老师。虽说他不会讲德语,却启程去了马尔堡,师从罗伯特·威廉·本生(“本生灯”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丁铎尔取得博士学位(其时这一学位刚刚设立)之后,便遭遇了生计之忧,直到1853年,他应邀去伦敦的皇家科学院作了一场演讲,那里是当时英国最重要的科学中心之一。

这次成功演讲之后,丁铎尔获得了一个又一个的演讲邀请。几个月后,他当选为自然哲学教授。他的演讲非常受欢迎,很多后来都结集出版了。这既证明了丁铎尔拥有极高的演讲才能,也证明了维多利亚时代中产阶级对知识的兴趣。丁铎尔后来又到美国做了一次演讲旅行,收入丰厚;他把所得款项委托给一家信托机构代管,用于发展美国的科学事业。

丁铎尔的研究范围从光学到声学再到冰川运动,其多样与广博程度令人难以置信。(他是一个狂热的登山爱好者,经常去阿尔卑斯山研究冰雪。)他最为持久的兴趣之一便是热学,而这门学科在19世纪中期发展迅速。

1859年,丁铎尔制造出世界上第一台比分光光度计(ratio spectrophotometer),这台仪器使得他能够对不同气体吸收和传输热辐射的方式进行比较。丁铎尔在检验空气中最常见的两种气体(氮气和氧气)时发现,无论是可见光还是红外线,都可以透过这两种气体。而二氧化碳、甲烷和水蒸气等其他气体,却不是如此。就二氧化碳和水蒸气来说,光谱中的可见光是可以穿透的,但红外线不能穿透。丁铎尔很快意识到自己上述发现的意义:他宣布,选择性透光的气体,在很大程度上是行星气候的决定要素。他把这些气体的作用比作拦河大坝:正如大坝“会带来水流局部的加深,大气层作为拦截地球热辐射的一道关卡,也会导致地球表面温度的局部上升”。

丁铎尔认识到的这种现象,正是今人所说的“自然的温室效应”。这一现象无可争议地存在;事实上,这一现象也被看作是地球生命存在的基本条件。要想弄清楚温室效应的运作机制,我们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没有温室效应,世界将会怎样?

在这种情况下,地球将会持续不断地吸收太阳光的能量,但与此同时,它也不间断地将能量反射回宇宙空间。所有的热物体都放射光热,而它们放射光热的总量由各自的温度决定。

[斯特藩玻尔兹曼定律最为准确地表述了这种关系。这一定律指出,一个物体发出的热辐射与物体绝对温度的4次方成正比。P/A =σT⁴(P代表能量,单位为瓦特;A代表面积,单位为平方米;T代表温度,单位是开氏度;σ是斯特藩玻尔兹曼常数5.67×10-⁸W/m²K⁴)]。

地球为了保持能量均衡,其放射到太空中的能量总和必须等于它所吸收的总能量。一旦这种平衡由于某种原因被打破,行星就会变热或者变凉,直至温度再一次让这两股能量流相抵平衡。

世界上第一台比分光光度计是丁铎尔制造的,用来测量各种气体的吸收性能。

引自《哲学学报》,第151卷(1861)

如果大气中没有温室气体的话,那么从地球表面放射出的能量会毫无阻挡地流逝。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将很容易计算出,当地球向太空放射的能量与其从太阳吸收的能量完全相等时,地球的热量和温度将会是多少。(当然,对于不同的位置和时令节气来说,能量的差别甚大。如果我们取所有纬度和季节的平均数,那么这一数值大约是每平方米235瓦特,大致等于4只家用白炽灯泡的功率。)

丁铎尔计算出来的结果是0华氏度(约-17.8摄氏度),非常寒冷。用丁铎尔带有维多利亚风格的语言来表达,如果空气中不再含有保温的气体,“土地和花园中的热量将会不求回报地将自己注入太空,而太阳将会在一个禁锢于严寒中的岛屿上升起”。

由于温室气体具备选择性吸收的特性,它也就改变了地球的环境。太阳光主要是以可见光的形式照射到地球上的,因此温室气体可以让太阳光的辐射自由地通过。但是地球辐射是以红外线的方式发出的,所以一部分的地球辐射就被温室气体阻挡了。温室气体吸收了红外辐射,随后又重新发射这部分光,其中一部分射向太空,一部分放射回地球。于是,这一吸收和再放射的过程就起到了限制能量外流的作用。其结果就是,地表及低层大气的实际温度必须比前面提及的温暖得多,才能向外发射每平方米235瓦特热量。温室气体的存在很好地说明了全球平均温度为什么是更为舒适的57华氏度(约13.9摄氏度),而不是刺骨的0华氏度。

丁铎尔患有失眠症,并且年纪越大症状越严重。1893年,他死于水合氯醛(chloral hydrate,一种早期的安眠药)过量,那天是妻子给他用的药。(据传,他临死之前对妻子说:“我可怜的宝贝,你杀死你的约翰啦。”)

《灾异手记:人类、自然和气候变化》,译林出版社2022年10月出版,[美]伊丽莎白·科尔伯特(Elizabeth Kolbert)著,何恬 译。

阿列纽斯:好奇地探究二氧化碳对全球温度的影响

就在丁铎尔中毒身亡的同一时期,瑞典化学家斯万特·阿列纽斯,在丁铎尔停下脚步的地方继续推进着这项研究。

阿列纽斯最终成了19世纪的科学巨人之一,但他和丁铎尔一样,人生的开始也并不如意。1884年,当阿列纽斯还是乌普萨拉大学的学生时,他撰写了有关电解质特性的博士论文。(后来他于1903年因为这项工作获得诺贝尔奖,其研究对象即是今日所说的电离作用理论。)大学的考试委员会并未被这篇文章打动,只给它评了个第四等级(non sine laude)的分数。接下来的几年里,阿列纽斯在国外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职位,最终在家乡瑞典获得教职。直到获得诺贝尔奖前不久,他才入选瑞典科学院,而且即便如此,他的当选仍需面对强大的反对声浪。

阿列纽斯之所以会好奇地探究二氧化碳对全球温度的影响,其中的确切原因尚不清楚。他似乎尤其对“二氧化碳水平的降低是否导致冰期形成”的问题感兴趣。[一些传记作者注意到,虽然很难找到什么确实的联系,但他对此问题展开研究之时,正是他和妻子(也是他曾经的学生)分手的那段时间,而她带走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事实上,在他之前,丁铎尔早就意识到了温室气体水平对气候的影响,甚至(有先见之明地,但不是完全正确地)推测:温室气体水平的变化,将导致“地质学家的研究所披露的各种气候突变”。但是,丁铎尔的研究从未超越这种定性推测的范畴。

而阿列纽斯则下决心计算出:地球温度到底是如何受到二氧化碳水平变化之影响的。他后来将这项工作形容为自己人生中最单调乏味的事情之一。1894年的平安夜,他开始了这项工作。虽然他每天有规律地苦干14个小时,但也还是一直忙了将近一年才接近尾声。他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我自从攻读学士学位以来,还从未这样努力地工作过。”1895年12月,他最终向瑞典科学院递交了他的研究结论。

用今天的标准来看,阿列纽斯的研究看起来原始而粗糙。他所有的计算都是用笔和纸完成的。他遗漏了有关光谱吸收的重要信息,也忽视了若干潜在的重要的回馈作用。然而,这些缺陷差不多都互相抵消了。阿列纽斯追问道,如果二氧化碳水平减半或者加倍,地球气候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就加倍的情况来说,他确定全球的平均温度将会上升9到11华氏度,这一结果接近如今最为精密的气候模型的估测。

阿列纽斯还取得了一大概念性的突破。其时,整个欧洲的工厂、铁路和发电站都在燃烧煤炭、喷出浓烟。阿列纽斯意识到,工业化和气候变化密切相关,矿物燃料的消耗日积月累,终将导致气候变暖。当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由于深信海洋将像一个巨大的海绵那样吸收额外的二氧化碳,阿列纽斯认为空气中二氧化碳的累积速度将极其缓慢。根据他的某次估计,煤炭燃烧再持续3000年,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水平才会增加一倍。或许由于他所生活的年代,又或许因为他是个北欧人,阿列纽斯预期的气候变化的结果从整体上来说有益于人类的生存。

在向瑞典科学院发表演讲时,阿列纽斯宣称,其时被称为“碳酸”(carbonic acid)的二氧化碳水平日益升高,将会让未来的一代代人“生活在更温暖的天空下”。之后,他又在自己撰写的众多科普著作之一《正在形成的世界》中,详细说明了这一观念:

“由于大气中碳酸比重的增加,人类将能享受到更为温和也更为宜人的气候,对生活在地球寒冷地区的人来说尤其如此。到那时,地球将能生产出更为充足的农作物来养活人口快速增长的人类。”

阿列纽斯在1927年去世后,人们对气候变化的兴趣减少了。很多科学家坚持认为,即便二氧化碳水平真的在升高,增速也非常缓慢。

基林:研究更准确测量大气中二氧化碳含量的新方法

20世纪50年代中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个名叫查尔斯·戴维·基林的年轻化学家,决心研究更为准确地测量大气中二氧化碳含量的新方法。(后来,他将这一决定的理由归结为他觉得装配这些必要的设备“非常有趣”。)1958年,基林说服美国气象局在新气象台使用他的技术来监测二氧化碳。这一气象台的海拔高达11000英尺,位于夏威夷岛上的莫纳罗亚山侧翼。从那时起,这种二氧化碳的测量工作就在莫纳罗亚山延续至今。这些被称作“基林曲线”的测量结果,也许可以称得上是迄今为止最为广泛发行的一套自然科学数据了。

从图形上看,基林曲线像是一段倾斜的锯齿边。每一个锯齿对应一年。二氧化碳的水平在夏季降到最低点,此时北半球的树木因为光合作用而吸收它;二氧化碳又在冬季增长到最高,其时树木都处于休眠状态。(南半球的森林较少。)同时,曲线的倾斜向上表明了年平均值的增长。

基林曲线表明,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二氧化碳的水平一直在稳步上升。

引自斯克里普斯海洋学研究所

莫纳罗亚山二氧化碳水平的第一次全年监测是在1959年,当年的平均值为316ppm。接下来的一年,这一平均值达到了317ppm。这一结果促使基林发现,学界目前有关海洋吸收二氧化碳的假设有可能是错误的。到1970年,二氧化碳水平已经达到325ppm,1990年上升至354ppm。2005年夏天,二氧化碳的水平已经达到了378ppm。如今,已经差不多上升到了380ppm。按照这一速度,到21世纪中叶,这一数值将达到500ppm,差不多是前工业化时代的两倍。也就是说,比阿列纽斯的预言提前了将近2850年。

(作者伊丽莎白•科尔伯特,系美国记者,《纽约客》特约撰稿人和环境评论员,常年行走在世界环境变化的报道一线,以惊心动魄的文字和严谨科学的考据,为世人传来冰川消融、物种灭绝和气候变迁的消息。因收录在《灾异手记》中的“全球变暖”系列报道获美国全国期刊奖,因《大灭绝时代》获普利策非虚构作品奖,她与比尔•盖茨和阿尔•戈尔一起,位列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环境观察员和行动者。本文摘自《灾异手记》一书,澎湃科技获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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