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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结束后，观众在演员通道热情守候弗洛雷兹(00:39)
一般音乐会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男高音胡安·迭戈·弗洛雷兹的音乐会除了上下半场，还有“加时赛”。一场足球决赛如果难以决出胜负，会进行半个小时的加时赛。弗洛雷兹的加时赛也是半个小时，并和世界杯决赛的加时赛一样高潮迭起，让人兴奋到不能自已。
5月20日晚，弗洛雷兹在上海大剧院召开独唱音乐会，钢琴伴奏是文森索·斯卡莱拉。节目单上列出的规定曲目唱完之后，听众报以无休止的掌声。
弗洛雷兹独唱音乐会现场
弗洛雷兹第一次来内地演出就是在上海大剧院，2019年的那次独唱音乐会以几乎可以独立成章的慷慨的返场给这座城市的文化史记和乐迷心里都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不管是在米兰还是上海，人们抱着“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的憧憬，无比期盼着他的再度出现。
弗洛雷兹自弹自唱
当一位工作人员把一张凳子和一把吉他专用的脚踏凳摆放在台上后，整场听众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甚至盖过了掌声——那是弗洛雷兹自弹自唱的标志。果不其然，男高音抱着他周游世界的忠实伴侣出场，弹起他心爱的木吉他，还用中文对满堂的听众高呼“我爱你”，听上去就像在报当天的日子“520”。
热情的听众岂能让男高音的爱的宣言落空？当晚的不少年轻听众貌似都是声乐爱好者，或正在学习声乐，有着高亢的嗓音和高分贝的喉咙。场子渐渐安静下来，人们没等他坐稳开唱，此起彼伏用意大利美声（bel canto）技术发声的“我爱你”以中文、英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和让我难以辨别的外语版本像子弹一样一梭梭地飞向台上，弄得刚刚想进入状态的男高音抬起头来也羞涩地说了一声“tiamo”，那是意大利语的“我爱你”。
弗洛雷兹演唱中
两首率先登场的自弹自唱展现了男高音对拉丁美洲歌曲的钟爱，这些在他2006年出版的西班牙语歌曲专辑《激情拉丁》中早已展露无遗。第一首是埃尔皮迪奥·拉米雷兹（Elpidio Ramírez）创作的《马拉加女郎》（La malagueña），讲述的是一个男子向一位来自西班牙安达卢西亚马拉加的女郎示爱，但贫穷遭到嫌弃而表示理解的歌曲。第二首是托马斯·门德斯（ Tomas Méndez）作于1954年的《帕罗玛》（Cucurrucucú paloma）。
这两首情歌都是墨西哥民间歌舞音乐瓦班戈（Huapango）的代表作，但我想弗洛雷兹把它们放在由意大利和法国歌剧组成的规定曲目之后紧接着安排返场也似乎有深一层的含义。
节目单最后是选自普契尼《艺术家的生涯》的《冰凉的小手》，两首西班牙语歌曲既延续了男主人公对女生为爱瘦得人憔悴的忐忑不安，也是从时间轴的另一端在向歌剧这门意大利艺术的源起致敬。
背着吉他浪迹天涯自弹自唱的形象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中世纪的游吟诗人，他们来到心仪的女生阳台下所唱的田园牧歌组成的田园剧就是歌剧的雏形。中世纪的阳台一般就在二楼，吉他伴唱的私密性和亲密性无缝穿越到两千余人坐满的剧院场子里。
两曲西班牙风情后，男高音和钢琴家出场联袂加演了三首。萨尔瓦多·卡尔迪罗（Salvatore Cardillo）的《负心汉》（Core n’grato）一如之前的清新民谣风，之后紧接着选自威尔第《弄臣》的《女人善变》也在极限撑爆弗洛雷兹曲目和音量的舒适区。紧挨着的这两首歌曲可以视为“花心大萝卜”语意构成上的延展，音乐炫技上的递进。最后两人以奥古斯丁·拉拉脍炙人口的《格拉纳达》回馈听众。
钢琴伴奏是文森索·斯卡莱拉
曲中男高音就像爵士歌手一样俯身靠在键盘立面注视着他的钢琴合作者，并用双手作出鼓掌的动作。作为贝尔贡齐、波切利、卡巴耶、卡雷拉斯、雷娜塔·司各特、凯撒·西比和曹秀美等一众顶尖歌唱家的声乐指导，斯卡莱拉在钢琴上衬托声乐之美之雅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自始至终给予弗洛雷兹主角光环般的制高点，同时以出神入化的直觉精准判断出男高音起音的瞬间并予以跟进。他最舒适的区域就是在弗洛雷兹的身旁和身后，以至于让人几乎忘记了他的三首独奏曲目。
我们岂能忘了节目单上的整场音乐会，这位秘鲁男高音的自我修养又何止在加演五首的慷慨？上下半场的曲目设置各有侧重，犹如一个有机的生长过程。上半场以弗洛雷兹闻名遐迩的意大利美声为重，包含罗西尼、唐尼采蒂和贝利尼的咏叹调，旨在展现男高音高超的花腔和敏捷性。弗洛雷兹不愧罗西尼男高音“天花板”之美誉，他在演唱前威尔第时代的意大利歌剧时咬字清晰，吐音干净，跳音干脆，高音坚挺。
弗洛雷兹演唱中
下半场的法国歌剧，尤其是拉罗和马斯奈的咏叹调，重在抒情和线条。在选自马斯奈《熙德》中著名的咏叹调《君主啊，法官啊，父亲啊》中，弗洛莱兹的法语鼻音醇厚，低音区潜入扎实，高音区直上丝滑，几乎让人听不到换声点的存在。需要耐力支撑的高音区延长，他都做得足量足金，毫无偷工减料，堪为“劳模”。
与此同时，他的情感表达丰沛，毫无做作，大到每一曲演唱，小到每个音投射都在身体力行地示范自如的控制是如何为音乐加分，动作的节制是如何为剧情服务，宣泄的真实是如何为表达添彩。对于当下普遍的“以响为美”，“以高为贵”，追求夸张的美声理念，这何尝不是一堂生动形象且宝贵的大师课？
2015年7月我有幸在米兰斯卡拉歌剧院听过弗洛雷兹演唱的罗西尼冷门歌剧《奥赛罗》，剧中的罗德里戈非弗洛雷兹莫属，角色所需要的敏捷度和爆发力少有其他男高音可以完美驾驭。再听弗洛雷兹，十年弹指一挥间，岁月的苍老几乎没有在他的外表和内在留下印记。他用实际行动论证了一位歌唱演员的自我修养——对自己声音的完全掌控，对声乐艺术的无比虔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