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冬,终于知道

在隆冬,终于知道
2025年01月05日 08:00 诗与星空

2025年1月4日的早晨,气温逼近零度,刚刷完10km的我突然想起来,这一天,是加缪的忌日。

1960年1月4日,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之一,法国文学家加缪,因车祸去世,年仅47岁。

他的遗物里有尼采的《快乐的知识》、莎士比亚的《奥赛罗》和自己未写完的书稿(《第一个人》),去世前两天寄出三封给不同女性的情书。

如果说前半生对我影响最大的作家是王小波,那么后半生对我影响最大的作家就是加缪。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前后半生的划分依据来自于但丁35岁写的《神曲》。

但丁将人生比作拱桥,而拱桥的顶点,是35岁。出处是《旧约》:我们的一生的年日是70岁。

“在人生的中途,我发现我已经迷失了正路,走进了一座幽暗的森林,啊!要说明这座森林多么荒野、艰险、难行,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啊!只要一想起它,我就又觉得害怕。它的苦和死相差无几。”

读加缪的第一本书是《西西弗神话》,其实是一本散文集,而且是偏“说教”意味的。感触最深的是加缪对西西弗反反复复把巨石推到山顶的心理描写,应当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

这打破了我对幸福的认知。

后来再读《局外人》,那种抽离感,让我欲罢不能。

在结尾,默尔索被执行死刑的前夜,他向世界敞开了心扉:

“面对着充满信息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为了把一切都做得完善,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喊叫声。”   

是的,这个世界是荒谬的,而我,是幸福的。

不要用人类的道德枷锁来绑架我:“我知道这世界我无处容身,只是,你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

至于结局,并不重要。

加缪是INFP,和所有INFP一样,他喜欢写日记。

如今,市面上有两个版本的《加缪手记》(浙大出版社黄馨慧译)和《加缪笔记》(译林出版社郭宏安译)在售。

我先买了浙大版,翻译质量一言难尽。后来在一只INFP的建议下,又买了译林版,阅读体验提升了很多。

加缪喜欢仪式感,在自己生日,会在日记留下很有哲理的名句。

比如他写三十岁:

“一个人到了30岁,应该要对自己了如指掌,确切知道自己有哪些优缺点,晓得自己的极限在哪里,预见自己的衰颓—做他自己。

尤其是接受这些,我们会变得很积极。一切有待实践,一切也有待抛却,不再造作,但仍戴着面具。我已经见过够多的世面,几乎能够抛开一切,剩下的,是一种每天持续不断,不可思议的努力。

能够守密的努力,不抱希望,亦无怨尤。

再也不会去否认什么,因为一切都能够加以肯定,凌驾伤痕。”   

简单总结下:做自己,抛开自己,不抱希望,亦无怨尤,凌驾伤痕。

我在读加缪24岁写的作品《快乐的死》的时候就发现,他在24岁就步入了高阶。

再比如他写40岁:

“我们40岁时死于一颗我们在20岁那年射进自己心里的子弹。

人到了40岁,便能接受将自己的某一部分加以销毁。”

射进自己心里的子弹,最近几年网上特别流行,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句话的出处。

加缪这样写,是有他的原因的。

21岁那年,年少的加缪和一生的挚爱西蒙娜结婚。婚后不久,加缪发现西蒙娜吸毒并且在用身体和药剂师交换毒品。

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

“遭受到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次打击,…我的生活也因此而彻底改变,我只想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一回到阿尔及尔,我就会彻底地一个人生活”。

这段失败的婚姻对加缪的影响是贯穿一生的,在他去世前一年的信件里写道:

“我所热爱和忠实的第一个人逃离了我,缘于空虚,缘于对更深刻痛苦的恐惧,从那之后,反过来,我逃离了所有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想要所有人都逃离我”

其实加缪一直关心着自己的前妻,1940年12月22日,在前妻再婚后不久,加缪也步入了新的婚姻的殿堂。   

1942年,《局外人》大获成功后,加缪通过资助前丈母娘的方式继续帮助西蒙娜。1943年,加缪结识了萨特,后者也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并做出了惊世骇俗的决定:拒绝领奖。

当然,二者最终反目,那是后话。

此时的加缪已经实现了从INFP高阶的进一步升华,我称其为:神性(尤其是《反抗者》)。

1947年,《鼠疫》出版;1951年,《反抗者》出版;1956年,《堕落》出版;1957年,出版《流亡与独立王国》,同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58年,《反与正》再版... ...

(1957年诺贝尔奖获得者们,杨振宁坐在加缪身边,众星闪耀)

在出版高质量的小说和散文集的同时,加缪还在创作了大量剧本,引起轰动。

1953年,加缪40岁,加缪终于对西蒙娜放弃了希望。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人到了40岁,便能接受将自己的某一部分加以销毁。

事实上,西蒙娜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1954年开始戒毒并在1959年加缪人生的最后一年戒毒成功。

得知这一消息的加缪真诚地邀请西蒙娜担任自己作品的阅稿工作,西蒙娜答应来年年初再谈这件事情。

这对曾经的眷侣没有等到来年再相见。

加缪去世后,他的情人“20世纪伟大的悲剧演员”玛利亚·卡萨莱斯评价他:   

“他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开放、在各方面都特殊、对什么都陌生,好像一棵离开土地和阳光的树,它在土里伸展它的根,为了找到或重新找到与那些和它一起室息的树共同呼吸的空气——既自我保护又相互呈现——在一种对世界和人的认识中挣扎……普罗米修斯选择了西绪福斯的命运,点燃了伊卡洛斯的翅膀。”

加缪一生中最后的作品是写给她的情书。他写道: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去想你的笑容,想我们的夜晚,以及我的祖国... ...

他们的通信持续了12年,加缪的女儿整理了他们的情书集并出版。

连公开反目的萨特,也给了加缪极高的评价:

“他在本世纪,顶住历史潮流,独自继承了源远流长的警世文学。他以他那执拗而又纯粹、严峻而又放荡的人道主义,对当代大量的丑行劣迹进行一场没有把握的战斗。但是反过来,通过他顽强的拒绝,他却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中心,与马基雅维里的信徒们和现实主义的偶像崇拜者们背道而驰,确证了道德行为的存在。”   

40岁那年,加缪修订《夏天集》并在次年出版。

《夏天集·重返蒂巴萨》里,加缪写道:

“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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