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固有一赖,或大大方方,或战战兢兢,主要取决于银行卡余额和膀胱的容量。
赖床不是睡在回笼觉里,像一只偷瓜吃饱的猹,伴着富有穿透力的鼾声,任由阳光渗入粽子样的棉被里。
赖床,赖的是被虐袭的快感。
过去的一夜,和被子谁也没有睡服谁,便清醒地,挣扎着,赌气似的等待着最后抉择的时刻:要么放弃化妆,要么放弃全勤奖。
受够了这种折磨的白领们给耶稣写去长长的信,跪求佛祖保佑废除工作废除周一。
当他们的诉求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们就会以实际行为发动赖床革命!
首先要申明,革命的酿成并不是出于懒。一个人的懒与不懒,绝不在于起床的早与迟,赖床的人在工作中通常都是忠心的小狼狗,自愿把青春献给公司献给老板。
据调查显示,超九成中国人认为自己睡眠不合格,所以醒来后他们会选择赖床10分钟,来重拾那些被睡丢的小美好。
他们天真地认为,在床上赖十分钟,那么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每天都躺在床上赚钱。
据考证,床字首次出现在商朝的甲骨文中。
人类究竟是因为想赖才发明的床,还是发明床后才想到的赖,我们不得而知。
不过古往今来,人们在床上却赖得出奇一致,大棉被二棉褥铺展出了三千年的锦绣文化。
有文字记载的赖床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的郑国: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短短三十三个字,将赖床者的泼皮之态描写的活灵活现。
老祖宗身体力行着这样的真理:只有找不到的借口,没有赖不到的床。这充分说明了你可以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却永远难以叫起一个赖床的人。
不过赖床一时爽,赖后火葬场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汉朝时赵王刘如意,就因为赖床而赖丢了性命:
孝惠元年十二月,帝晨出射。
赵王少,不能蚤起。
太后闻其独居,使人持冘饮之。
哪怕有前车之鉴,却依然阻挡不了后继者马不停蹄的脚步。到了唐朝,赖床自上而下蔚然成风。
既有赖到人设崩塌的唐玄宗: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也有赖到不想叠被的寻常女子:
懒正鸳鸯被,羞褰玳瑁床。春风别有意,密处也寻香。
到了宋朝,没心没肺的苏轼能吃也能睡,人生唯一的愿望就是赖到天昏地老:
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
发展至今,中国有两亿白领每天早晨在挣扎里睡眼惺忪,无论是在南方的艳阳里还是在北方的寒夜里,蜷缩在被窝里的身体无一不在按表走,当醒来与起来的时间点相差越远,这一天就会越幸福。
赖床不可避免,因为它是人类的天性。
美国有一项科学研究指出:起床早晚无关个人意志,而取决于人体的“生物钟时型”,时型在很大程度上由基因决定。
这段被生物学家命名为LCA(赖床癌)的基因,从人类出生就会变异为遗传性病毒,主要借助棉絮纱纺和鼾声传播。
刚出生的人手脚无力,在生命最初的几年里,到过的地方除了襁褓就是床。
所以,在人的潜意识中,床就成为了堪比母亲子宫的地方,对其独特的情感,来源于生命最原始的留恋。
未出生时在母亲子宫的羊水中遨游,走入世界后再看到各样式的床,总忍不住想去深深扎个猛子。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赖床亦是一种在婴儿时期就落下病根的病。
刚出生的婴儿体会过床的魔力,便会形成一种伴随终生的恐惧。
就像马戏团里的大象永远不去挣脱拴住自己的小木桩,有过幼年被床束缚的经历,再看到床不用它动手,自己就先屈服了。
婴儿时的力气都用到了吃奶上,长大后的力气都用到了吃饭上,对于床则实在无力挣脱。
外界环境不过是病发的诱因,而推波助澜的被子,则是比大乔还要强悍千万倍的辅助,这直接导致了在与床的对战中,人类从未胜过一场。
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无论有没有暖气,到了冬天,被子会比五指山还重,上面贴着一张除了闹钟谁也揭不下的符。
被窝外凶悍野蛮,在被窝里可以肆意狂欢,每个人都无比清醒的做着这样的梦:用身体压住被角,就相当于霸占了整个世界。
当延时闹铃达到最大次数,我们才勉强穿戴整齐,准备迈出家门好好做一回人。
可听到门外呼啸的寒风,猛地瞥见毛毯上正兀自伸懒腰的肥墩墩的橘猫,又暗暗立誓下辈子一定要投生做只宠物,哪怕是只狗子。
因为加班,熬夜,失眠等诸多原因,许多白领的难以达到中国人均6.5小时的睡眠时长。
前夜睡得晚,无法自然醒,当人为设定的秩序扰乱了生理规律,就会引起身体由内而外的抗议。
被闹钟震醒后,睡意还没有消失,血液还平均分布在身体末端的手指脚趾,大脑依然处在混沌状态,这就导致了还有想要多睡一会儿的愿望。
睡是不能睡的,毕竟梦已走远,梦想还在那里,就这样目露凶光地躺在床上纠结着,挣扎着。
最后又常常会一跃而起,让冷风强暴每一个毛孔,再在屈辱里面对镜子完成头上的填海造陆工程。
在某种意义上,喜欢早睡早起的人,是在固定时间被生活规定的人。
奥斯卡·王尔德曾经这样描述他们:他们起得早,是因为有许多事要做;睡得也早,是因为没什么事好想。
而对于赖床的人,他们起得晚,是有许多事要做却不想做。他们睡得晚,是因为有许多事本不该想却忍不住去想。
睡与起的关系等同吃与拉,是一个人的进与出,当二者之间达不到平衡,中间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就必然面临着崩塌。
事实上,赖床最终还是对现有环境的反抗。
每天早晨睁开眼,想到十几公里的通勤距离,想到公交地铁里体味饭味各种味道的大一统,想到办公室复杂的人际关系,想到老板终日便秘的脸,想到枯燥的工作内容,想到冷冰冰的KPI,想到那难以下咽的快餐,想到今晚又要失眠……
面对这些,要学斯巴达克斯那样对命运正面宣战,就必然需要足够的时间来积攒勇气。
一个人在硕大无朋的城市里求生,工位和床是容纳我们时间最长的地方。赖在床上,是为了说服自己坐到工位上。
年少鲜衣怒马,春梦有痕,贪睡寻踪。年长惨淡营生,苦薪劳米,赖床躲避。
等到终有一天,钱有了,生活变好了,退休了,人老了,时间剩下了一大把,又会悲哀地发现:躺在床上竟然像躺在棺材里那般可怕……
这时,我们只能坐在躺椅上,套着老棉裤似的阳光,像个迟暮的将军,从“老子当年”开始,喃喃自叙昔日发动赖床革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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