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特辑|五香

□肖雨晴

1959年冬天,城关镇丁家庄的一座民宅里,响亮的啼哭声打破了村庄的寂静。婴儿是家中第五个女儿,因行五,得名五香。

五香6岁起就在村里小学读书,成绩优异,却在13岁那年因为家庭成分没能读初中,自此辍了学。

17岁那年,五香进了“二轻局”。

在单位,每个人每天的任务是组装两辆自行车。五香初来乍到,第一天蹲在老师傅身旁学了半天,临下班也没能组装完一辆。五香没泄气,晚上熄了灯就在铺上琢磨组装方法。

两种型号的自行车,要先给车子插辐条,看似简单,手上力量和巧劲缺一不可。先把车架子反转,轮子朝上,插完辐条就组装轮子,安装好轮子后装上其他零件,正一正车把,掰一下车座,看看有没有安装结实,一辆自行车就组装好了。

这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五香第二天干活就显得胸有成竹了。

当晚交班的时候,负责质检的车间主任看着五香推过来的两辆自行车竖起大拇指,跟五香的师父夸赞道:“你徒弟真管!”

自行车组装好了固然是件好事,但是怎么让车入库可难倒了五香。自行车入库都要自己骑着去,既是入库,也是检查自行车的质量。

车间老师傅都是男同志,只见他们大跨步骑上一辆自行车,还能空出一只手去牵另一辆,就这么一跨一牵一蹬,两辆自行车就听话地跟着师傅们入库了。

五香即使能骑上一辆,也不敢放手去牵另一辆。看着师傅们都拿着饭缸去打饭了,她还有一辆车子没放进仓库,五香咬了咬牙,决心自己也要学会这“骑一牵一”的“绝技”。

她组装自行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来竟能把老师傅比下去。两辆自行车组装完了,五香就穿着父亲的旧工作服,在厂子的空地上一圈一圈练习,一开始老摔跤,还会招来几声善意的嘲笑。

这样过了七八个下午,“绝技”练成,她第一个把自行车送进仓库,吹着傍晚的风去食堂打饭,晚风吹来的机油味都胜似花香。

1994年,在国家鼓励个体经济发展的春风下,五香和丈夫一起成立了县里第一家私营二类汽修厂。

五香婚后在瓦厂打过工,在植物油厂配过方,在食堂做过仓库管理。面对一个崭新的赛道,五香一时没了主意。她虽然发愁,却从不发怵,她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并且什么都能做好,进件、会计、出纳、食堂、售后……五香什么都能干。丈夫负责技术,她就稳坐大后方。

寒冬腊月,西北风往骨头缝里钻,人不愿意出门,车却是不能不出力的。隔三岔五有车来修,有些配件必须自己去临沂汽配城跑,最多的时候每周要跑四趟。有些配件临沂汽配城也弄不到,五香就开着“小黑豹”把件直接拉回县城重新加工。

五香个头不高,加工点忙起来没人帮忙卸件,她就自己带了一块木板,搭在三轮车上,巧妙地利用杠杆原理,一个十几公斤的配件就丝滑地落在脚边。

五香总说,人没事就要琢磨,琢磨怎么把一件事弄好、怎么把事办得高效。

退休以后,五香喜欢在家钻研“生活”。她像一位专心搭积木的大师,每一块积木搭在哪里、作何用途,她心里门儿清。

她常网购,有天下班后,我看她正在拆快递,是某软件9.9元包邮的挂衣架。刚拆开,她就对物品的规格有所不满,这东西太小,挂在主卧的门后显然过于局促。不过,紧接着她就自言自语道,放在主卧虽小,挂在厨房门后放点围裙抹布却刚好合适。

我佩服于五香高速运转的大脑。一位65岁女性的脑袋,依然在不停思考着、计算着,生活上从未落伍掉队。反观我现在动不动就放弃思考的生活,不由得感叹五香更像个年轻人。

哦,对了,五香不喜欢五香这个名字,她早在18岁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孙健。健康、健美、健壮,一个“健”字贯穿了她对自己人生的期望和她生命的本身。

孙健开玩笑似的跟我说:“我年轻的时候,翻跟头能从村头翻到村尾。”玩笑话固然有夸张成分,但我想,以孙健如今广场舞领头大姐的气势,年轻时体魄必然也不差。

如今的孙健,逢一三五打太极拳,二四六跳广场舞,并且多次率领“火车站广场舞队”摘得县里广场舞比赛桂冠。她还用业余时间学会了二胡、口琴、小鼓,有一次我甚至看见她在自家院子里拉小提琴。她肩膀上垫了块毛巾,音符伴着微风爬上小院的葡萄藤,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五香,哦不,孙健,是我的五姨奶奶。在漫长的生命行程里,她昂首挺胸、不甘落于人后地走了65年。她身上闪闪发光的东西,不是命运,而是意志。

(本文作者为平邑作协会员,现供职于临沂市平邑县地方镇中心卫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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