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在他人眼中的青春印象也是这样,会感到自豪骄傲么?

倘若你在他人眼中的青春印象也是这样,会感到自豪骄傲么?
2024年06月23日 09:20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已经进入老年,或者即将步入老年老年行列的人,会格外怀念回味自己如花的青春年华。而青春不分高低贵贱,无论是轰轰烈烈、还是平平淡淡,没有哪个人的青春,不值得回味怀念。

在我的青春岁月里,有一个不足700天的断片。

“穿一身工作服、手拿皮革电焊手套、胳膊夹电焊帽是XXX的形象,他会抽时间在某个角落里掏出书看一会儿,工长、船体工友喊他干活的声音,打断他的读书,他二话不说夹起书本就去干活。”这是一位工友,在他发表的回忆文章中对我的描述。

我不知道,自己还曾给人留下过这样清纯勤恳的印象。文中的我,就在那个不足700天的青春断片中。

不到十九岁的时候,结束了插队知青经历的我,来到了渤海湾畔的一家小造船厂,成了一名学徒工。插队做知青,是我的另一个青春断片。这个断片,时间更短,只有不足600天。青春时期的这两个断片,虽然都很短暂,但却丰富了我的人生,给我留下了那么多值得回忆的资源。

那家造船厂很小,总共才有200多位员工,主要任务是制造小型钢壳渔轮和木壳渔轮,同时承担渔轮维修业务。厂里只有机修、船体、翻砂三个车间,再就是电工班、司机班、仓库、食堂等辅助单位。进厂之后,我被分到了船体车间,具体工种准确地讲叫做钣金工。而在回忆文章中提到我的那位工友,则比较幸运地做了电工。

在当时,有“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干电工”的说法,对于男性来说,钳工和电工是比较舒服的工种。至于车工,在我们厂主要安排比较细心的女性来做。所以,那些有幸被分配到钳工、电工岗位上的小伙子,优越感还是比较明显的。连找对象,似乎都有心照不宣的优先权。

钣金工这个工种的主要任务,是制作安装钢制船板。所使用的主要工具,在今天看来惊人的原始落后——十八磅大铁锤。渔轮上那些看上去线条流畅的钢制船壳,基本上是我们抡着那家伙一锤一锤砸出来的。在当时,我享受每月46斤的粮食定量供应,这在厂里所有工种中是最高的。也就是说,国家认为我所从事的工作,属于重体力劳动之列。

工种确定之后,曾有人对我说,进厂报到之前为啥不想办法找找人,安排个好些的工种。话里的意思是,我的这个工种不够理想。有些随遇而安的我,到没有什么失落不满。在我看来,比起烟熏火燎的翻砂工,这个工种已经挺不错了。况且这个工种的工作场所,主要是在露天和船台,干起活来有种天人合一的感觉,心情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一点也不压抑憋屈。

船体车间有钣金工、电焊工、油漆工、木工几个工种。专职的电焊工,主要负责技术要求高、难度大的焊接任务。因为钢板下料、小件焊接的需要,钣金工也要掌握一定的电气焊技术。相比之下,其实我最喜欢干电焊工。焊条与钢铁亲密接触时绽放的火花、气割枪喷溅出的火焰,看上去绚烂壮丽,引人无限遐想。

刚进厂的时候,我对未来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也没有定下过什么远大的奋斗目标。比方说,我没有想到,日后自己会成为一名作家、一名具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在我们那个厂子里,有好几位技艺精湛、知名度比较高的电焊工。他们不仅是厂里的技术大拿,县里乃至全地区的一些企业,也经常邀请他们去帮助完成一些比较重要的焊接任务。这几位师傅,可以说为我们厂挣足了面子,很为人们所尊重。对于他们,我也很是倾慕。因而,我的目标小得不能再小,就是想成为一个像他们那样本领过硬的电焊工。于是,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操练几下电焊气割手艺,从而在工友的记忆里留下了一个电焊工的形象。

能够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好,为自己树立一个长远的追求目标,当然很好。都说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是好高骛远,一门心思光想当将军的士兵,也决不会是个好士兵。对于绝大数普通人来讲,把握好当下、把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比如前边提到的那位工友,在认真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业余时间一直坚持文学创作,几十年来从不言弃,如今也算是有所成就。这样的务实坚守精神,很是让人为之感佩。

我们的厂子很小,它所在的镇子也很小。镇子上,只有一条可以勉强称之为街道的小路。路上没有人流如梭,更没有车水马龙,只有尖厉的风,时常呼啸刮过。镇子的南边,是一望无际的盐碱地。静静的小清河,从镇子的北边流淌而过。河的北岸,是浩渺如海的芦苇荡。在镇子的小路上行走,鼻腔里充斥着着飘荡在路上的鱼虾腥气,我常常会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寥孤独。而读书,是排解这种寂寥孤独之感的有效方法之一。

限于当时的条件和自己的认知水平,我的读书也是漫无目的、不着边际的,文学的、历史的、哲学的、地理的,逮着什么看什么,充其量算是一种出于解闷的读闲书行为。因而,无形中又给大家留下了个爱看书的印象。有工友曾这样打趣我:“小王啊,你这么爱看书,到咱们厂真是来错地方了。你应该去念大学,将来好当个作家什么的。”我当然很想上大学,但是当时还没有恢复高考,我不敢奢望推荐上大学这样的好事,能有自己的份儿。

青春总是同爱情联系在一起的,青春断片也不例外。缺少异性风采点缀的青春断片,就会淡然无光。处于孤独寂寥中的青春男女,尤其渴望来自异性的情感慰藉。我们厂的机修车间,颇有几位明眸皓齿、唇红肤白的青春少女。她们出奇一致地内敛不张扬,走路说话都是低眉顺眼、慢声细气。女性之美,未必要靠奢华来支撑。把工作服都能穿出一种风情、一种格调,把套袖都能戴出一种韵味、一种精致,折射出她们热爱生活、懂美会美的心性。

记得进厂后发的工作服,分为粗帆布和细帆布两种质地。粗帆布的每人每年一套,粗大笨重,穿在身上有点宇航服的感觉,大家都用来当做工作时的防护服。后者是天蓝色的夹克衫样式,比较金贵,每三年才发一套,因而大家基本都当做正装来穿。比如我,上了大学以后,还把它当外套来穿,里边再套件洁白的衬衣,在同学们看来照样比较拉风。青春的色彩,也需要精心营造。只要用心打理,简朴的衣装也能装扮出别样的风采。在这个问题上,那些女工们给了我很好的启迪。

低调内敛的女子,未必情感就不丰富饱满。这样的女子,对青年男子更具吸引力。她们间或含羞带怯的微微一笑、有意无意的惊鸿一瞥,都会让人浮想联翩、春心荡漾。由于我的那个青春断片过于短暂,无论我为之动心者也好、对我有意者也罢,都如清风一般与我擦肩而过。但她们每一个如花的笑靥、每一句关切的问候,却都在那个青春断片中刻下了丝丝甜蜜的记忆。

大约从1977年初夏开始,那位电工工友开始跟一本本文史哲、数理化之类的教材耗上了。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要恢复高考了,你如果有意,不妨尽早准备一下。但是他的好意,却被我当成了耳旁风。直到国家恢复高考的决定公布,我才如梦方醒。在由衷佩服那位电工工友先见之明的同时,开始了自己手忙脚乱的复习备考。这让我明白了,在很多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实乃一句至理名言。

由于准备不够充分,1977年的高考,我只是侥幸进入了录取体检范围,最终却被挡在了大学的门外。但是能够进入体检范围,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和信心。1978年我从头再来,终于圆了大学梦。造化弄人,那位电工工友一连拼搏了好些年,却始终与大学失之交臂。应该说,他复习备考很认真、很刻苦。之所以始终不能如愿,大约是应对考试的方法有所欠缺之故。虽然没能圆大学之梦,但他却没有自暴自弃,几十年如一日地笔耕不辍。他的不懈坚守,令人钦佩,也让我感到欣慰。

我们厂有两座两层高的小楼,用来做职工集体宿舍。每座楼只有十几个房间,我住在南边那座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连我一共住了四个人。我的三位室友,都比我年长不少。虽然脾气秉性各异,但三位老大哥对我的关照关怀,却使我永难忘怀。我在那间宿舍里,只住了不足700天。其中有一多半的工余时间,是这样度过的:我只顾自己复习备考,他们默默为我提供各种方便。

为了省电,我们厂集体宿舍晚上十点半就要停电。出于方便职工上下夜班的考虑,厂里为每个人配发了一些蜡烛。晚上停电以后,我就点上蜡烛啃书本死背硬记。自己的蜡烛不够用,三位老大哥就把他们的让给我用。当我对他们表示谢意的时候,一位老大哥风趣地说,“不用谢,等你考上大学出息了,别忘了有我们的蜡烛一份功劳就好。”

宿舍里的三位老大哥,时常要倒夜班的。我复习备考的长明灯,无疑严重影响他们的休息。我曾经很愧疚地对他们表达过歉意,他们的回答出奇地一致:“没事没事,能看到你有出息,是我们最高兴的事情!”有些人对于别人良好的祝愿,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能够发自内心地希望别人好、为别人的好而高兴,是为人性之大善。三位老大哥,你们还好么?也许我不能为报答你们当初为我做的那一切,但是我希望,把你们的善良还原在我的笔下,能够成为我对你们的最佳谢意。

我的这个青春断片很短暂、很平凡。但是这个青春断片的每一时每一刻、每个人每件事,都是我终生的甜美记忆。能够经历这样一个青春断片,我很欣慰。不论是谁,于老之将至的时候,若要保持年轻的心态,不妨多去回忆一下那些温馨的青春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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