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璇 通讯员 董默涵 济南报道
他们，本可以选择当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地位崇高；本可以选择当一名教师，传道授业受人尊敬；本可以选择当一名学者，推动技术进步受人敬仰。
然而，即便个人的利弊得失如此明显，他们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那身警服，进入了法医行业，从此“但行前路，无问西东”。
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们默契地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90后”的她，为理想
1996年出生的轩辕书川，2023年7月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天桥区分局工作，是济南市公安局最年轻的一批法医。她的到来，为近20年没有“新人”加入的分局法医队伍，注入了新的活力，掀开了新的篇章。
“近20年，一个人都没有补充过吗？”面对追问，现任天桥区分局刑事警察大队技术中队中队长刘杰回答说：“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因为岗位对专业知识要求高，工作性质特殊，很多人适应不了岗位要求，选择了离开。”说罢，刘杰看向轩辕书川：“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够坚持下去。”
迎着刘杰的目光，轩辕书川给出了肯定的回应：“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们觉得我在唱高调，但当一名法医是我的理想！医生为病人带来生的希望，而法医则是为了真相和正义前行。”至于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轩辕书川则用“90后”独有的话语给予了解答。“我的MBTI是ISFJ（守卫者型人格），帮助别人会让我感觉到快乐和幸福。”
即使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第一次赶赴案发现场时，轩辕书川的双腿仍会止不住的发抖；第一次看到血腥的场面，她仍会生理性地晕倒；第一次拿起开颅锯，仍会因害怕拿不准分寸而迟迟不敢下刀。因为她深知，如今工作的对象不再是实验室里的“大体老师”，而是“曾经鲜活的生命”，心里多的是敬畏而非恐惧。
幸运的是，身边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冷静、专注。“现场只要有刘队在，我的心总还是定的。”轩辕书川说。刘杰对于轩辕书川来讲，既是工作上的领导与下属，又是师徒。“我会在关键证据上及时提醒她，例如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身体会出现樱桃红色尸斑，书本里的记载不会像现场那么直观，现场提醒会让她印象更加深刻。”刘杰说。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轩辕书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每逢出现场，她便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不停地向刘杰汲取实战营养，下了班则在网上“刷课”补理论。按规定，在法医岗位满5年才能考取鉴定人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法医。我们相约5年后再做一次采访，并期待她的华丽蜕变。“我一定能做到，不会让你们失望！”轩辕书川自信满满地说。
“70后”的他，为梦想
相信轩辕书川一定能做到的，还有刘杰。当面严肃、背后一直夸赞徒弟的他，其实是同事们公认的“学霸”。45岁的刘杰，不仅是公安队伍中少数拥有临床医学和法医学双学位的民警，还早早入选齐鲁公安英才库，成为全省标兵型技术人才。这些在同事们看来耀眼的头衔，对刘杰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少年为追逐梦想而付出的努力。
刘杰出生在一个医生家庭。在别人看来，考取医学院校，成为一名医生，看起来顺理成章。可幼时成为一名警察的“小火苗”，在漫长的求学过程中不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当刘杰知道成为一名法医，不仅可以发挥医学特长，还可以身着警服铲奸除恶，他果断弃医从警。那一刻，他成了父母眼中的“叛逆少年”，成了全班同学中唯一的“另类”，但他为之兴奋，因为他实现了梦想。
2003年参加工作后不久，刘杰发现，现实中的法医工作跟他想象中的有很大差距。惊心动魄的案发现场少之又少，大量的伤情鉴定和群众解释工作反倒成了“主战场”。刘杰刚工作时比较内向，跟领导汇报工作时往往一句话还总会打上几个磕绊。刘杰开玩笑说，20年的工作经历，除了业务，就属这嘴上功夫精进最多。
玩笑话背后，是他鲜为人知的付出。伤情鉴定不仅直接决定着伤害类案件的定性，影响嫌疑人的定罪量刑，更关乎着被害人的公平正义能否得到伸张。仅有几十字的伤情鉴定意见，字字千钧，每一个字必须有专业知识作依据，必须有冷静、理智的头脑作保障，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每次在鉴定意见上签字前，是否做到了这“三个必须”，刘杰必先扪心自问。为此，遇到专业知识方面的瓶颈时，他会赶赴省内权威医院向权威专家虚心请教，回来后再认真整理学习。同时，刘杰自学考取了山东大学的法学硕士学位，主动补强了“法医”中的“法”字。如果说“三个必须”是刘杰与自己内心的约定，那么把专业的鉴定意见通过换位思考的视角和接地气的语言向群众进行解释说明，则是刘杰工作20年来与群众早已达成的默契。
2024年4月，一名女子来到法医门诊，她与男友产生矛盾而被男友殴打，自称大腿一侧被男友用剪刀划出多道伤痕，申请伤情鉴定。“一个清醒且未被束缚状态下的成年人，怎么会任由他人在自己身上划出多道整齐且平行的伤口？”刘杰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刘杰在认真检查过伤情后，没有多说话，而是让女孩先行回家等候消息。女孩因为刘杰的“冷漠”而口出怨言心生不满。可没过几天，当女孩看到伤情鉴定意见时，却主动询问起刘杰当日为何没有直接拆穿她编织伤情谎言的事实。刘杰说，他理解女孩当时激动的心情，知道受伤的女孩需要体面和尊严。
就这样，20年过去了，年均600余份伤情鉴定，刘杰跟同事们做到了无一差池。
“60后”的他，为信仰
杨洪尚很少说话，更多地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花白的头发似乎在低声诉说着他33年的风雨过往。他是天桥区分局的首位法医，一个人坚守在岗位上整整12年。
1969年，杨洪尚出生在济宁市梁山县的一个小村庄。对于从小便想立志报效国家的他来说，入伍参军是不二的选择。谁知，因为学习优异，村里极力推荐他去报考大学。杨洪尚也没有辜负众望，成为村里乃至镇上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就读菏泽医专后，杨洪尚更加勤奋刻苦，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照此趋势，毕业后分配到大医院，成为一名优秀的临床大夫，指日可待。但一行人的到来，让他与法医二字开始结缘，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洪尚，这几位是咱济南市公安局的领导，现在国家急缺法医人才，你愿意去吗？”“我愿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年过半百的杨洪尚依旧热血沸腾。之前与军装失之交臂，这次面对警服，他没有丝毫的犹豫。1991年，杨洪尚正式参加公安工作，自此，在一个人的法医之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在杨洪尚看来，而今，法医的工作条件、经济待遇、社会地位相比几十年前，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谈到工作条件，杨洪尚介绍说，早些年一个简单的白色纱布口罩、一副手套就是法医全部的防护措施，甚至有时连口罩也没有。冬天还好，进了三伏天，面对高腐的案件现场，口罩便形同虚设，扑面而来的浑浊气息，会让人的胃翻江倒海。“当时也没有专门的解剖室，我就蹲在太平间外的地面上展开工作，太平间外的那几块地砖陪着我度过了无数个日夜。”杨洪尚现在回忆起来仍唏嘘不已。
谈到经济待遇，杨洪尚介绍说，当时警察的工资待遇并不高，刚工作时每个月大约76元钱，甚至都赶不上同时期工厂里的女工，以至于当时有人给年轻的杨洪尚介绍相亲对象，见面后，当女孩问到他的经济收入时，竟发现杨洪尚的收入水平还不如自己，便果断拒绝了他。
谈到社会地位，杨洪尚说：“跟尸体打交道的人，在当时哪有什么社会地位？别人知道你是干这行的，都不愿跟你握手，觉得这是忌讳。这些人里甚至包括你的家人朋友。”他的话充满了心酸苦楚。“这不怪他们，因为陪他们的时间少，说的话少。”
女儿三岁那年，妻子在单位加班，在家陪孩子的杨洪尚接到单位通知，需要紧急赶赴案发现场开展现场勘验工作。女儿年龄小，无人照看，但为了不耽误工作，杨洪尚索性带着女儿一同赶往现场，他把孩子托付给外围的同事后，便投入到工作当中，这件事过去多年杨洪尚自己没有忘，他的女儿也没有忘。
2021年，杨洪尚将中队长的“袖标”交到了徒弟刘杰手中。55岁的他本有机会调岗，但他依旧选择自己内心的呼唤，最终决定留守，继续在他热爱的法医岗位上发光发热，为年轻人点亮一抹微光，为他们指引方向。
“每个警察都会老，不老的，是警察两个字”。老、中、青三代法医，不仅仅是法医这个职业的缩影，更是全体公安民警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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