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李静 刘志坤 郭辰昊 冯沛然
这个结果,被拐女孩杨妞花等了1313天!
12月19日上午9点半,备受关注的余华英拐卖儿童案在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重审二审开庭。这次庭审,已经是该案第六次开庭审理。最终,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当庭作出裁定,驳回余华英上诉,维持一审死刑判决。本裁定为终审裁定,余华英不能再次上诉。
最后一战
12月19日14时20分左右,杨妞花走出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她嗓子沙哑,眼眶通红,用最大的力气喊着告诉大家结果:“余华英被判处死刑,这是终审。这是最后一战。”
这是杨妞花第六次直面余华英。谈起庭审现场,杨妞花透露,余华英在整个庭审过程中,态度还是很恶劣,一直到审判结果出来,余华英眼泪掉下来了。杨妞花说:“她不是悔恨,也不是心疼我们,而是害怕死。”
在被余华英拐卖的孩子中,杨妞花无疑是特殊的一个,她亲手将余华英送上了审判席。今年34岁的杨妞花是贵州省毕节县织金县人。1995年,仅有5岁的她在贵州被拐走,以3500元的价格被卖到河北邯郸,当了一个聋哑人的养女。
杨妞花说,自己被人贩子带走后,因为是女孩,所以很长时间没有能够找到买家“出手”,除了打她,人贩子余华英还拿开水烫她。直到今天庭审现场,余华英还在反驳说自己不是用的滚烫的开水。
很多人都感慨杨妞花表达能力很强,但实际上杨妞花小学没毕业就已辍学,13岁出门打工。通过相亲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2009年结婚,育有三个孩子,生活似乎走上了正轨。
但,长大后的杨妞花一直想寻家。2012年,杨妞花开始在寻亲网站登记,去公安部门采血,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转机发生在2021年3月,杨妞花通过社交软件发寻亲视频,被老家的堂妹看到。
失散26年之久的杨妞花和姐姐终于再度相认。可惜,等到杨妞花回家时,父母早已经抱憾离世。
杨妞花向警方报案,希望找到那个令她家破人亡的人贩子。民警让她指认嫌疑人,当时给了她十几张照片,杨妞花一下就辨认出来人贩子余华英。“她好像低估了我一个5岁孩子的记忆,我记得她的长相,并且记着她的名字。”
揭开余华英的犯罪人生
此后,余华英背负的多起拐卖犯罪事实浮出水面。
余华英原来是云南鹤庆人,1963年生。她曾在狱中写过自述,称自己出生在一个很穷的家庭,家中姐弟四个,她是最小的。她说自己8岁上学,但只读了两年,母亲去世了,她只好辍学回家劳动。她17岁时,父亲也去世了。
1984年,余华英在云南游玩时结识了重庆男子王加文。两人结婚后,王加文把余华英带回了老家。在重庆,余华英重新办理了户籍,并有了新身份证号。1987年,余华英生下女儿王梅花。
1992年,王加文涉嫌盗窃被抓,余华英母女俩断了生活来源。余华英把王梅花交给王加文的哥嫂抚养,自己则前往县城的一家面馆打工。期间,余华英结识了人称“龚木匠”的龚显良。
余华英在没有与王加文解除婚姻关系的情况下,与龚显良同居,并生下一名男婴。警方调查发现,他们通过中间人把自己仅两个月大的亲生骨肉送到河北邯郸,换得5000元报酬。
很难想象,余华英贩卖的第一个孩子竟然是她的亲生儿子。自此,余华英走上了拐卖的犯罪道路。
从1993年到2003年,余华英分别和龚显良等人多次前往贵州、云南、重庆等地拐卖儿童。2004年,余华英在云南作案时落网。因为害怕,她隐瞒身份,化身张芸,被判8年,后减刑3年,2009年获释。
2022年,警方在被拐女孩杨妞花的帮助下,再次将余华英抓获。两年来,余华英经历一审、二审,均被判处死刑。余华英表示上诉,她说自己不是主犯,是受到龚显良和王加文的蛊惑,才从事拐卖的,自己在里面的作用很小,称重审一审量刑过重。对此,杨妞花及其代理律师王文广均不认可。
在余华英服刑期间,其他涉案人员也陆续得到惩处。龚显良被查出患有癌症,他的儿子将他接回家中过了四个月后,龚显良于2008年病亡。杨妞花还透露,“另外的人有的年纪大了,有的生病了,实际上也已经被取保候审。”
而今日,余华英的审判终于到来。2024年12月19日,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当庭作出裁定,驳回余华英上诉,维持一审死刑判决。
12个家庭17个孩子一生的痛
案件经历六次开庭审理的原因之一,是发现余华英漏罪,需要发回重审。随着杨妞花、志愿者尤其公安机关的努力,余华英被控拐卖儿童人数从11人增至17人,涉及12个家庭。
今天,这12个被拐家庭中有10个家庭或其代理律师到了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等待余华英的审判。这一次,余华英说,可以向被拐家庭道歉。杨妞花:“我们不接受你的道歉。”
因为,审判多次,没有一个孩子是余华英主动交待的。但她的拐卖行为造成的影响仍在持续。
杨妞花哽咽,到目前为止,余华英拐卖儿童案中,17个被拐孩子都已被找到。“但是,包括我,没有一个是真正回归原生家庭生活的,有的电话联系,有的至今没有联系。”她说,“12个家庭没有一个家庭过着正常生活。”
张晓峰是余华英拐卖的第2个孩子,时隔30年后才得以认亲。张晓峰的姐姐告诉记者:“我的孩子都已经20多岁了,我父亲还是不放心,这都是拐卖造成的阴影。”
对于68岁的被拐儿童家长罗兴珍来说,赶来参加庭审并不容易。她不会使用智能手机,坐车会晕车,但连续六次庭审她都要到现场。“被拐的一儿一女已经被找到,见过面,他们不认我。这一切都是余华英的错。”
原二审出庭检察员表示,郭昌德的家庭因为孩子被拐支离破碎,妻离子散。何长洪的父母为了寻找孩子,20多年颠沛流离,倾家荡产。胡华白的母亲为等待寻找孩子苦守修鞋摊27年,盼望奇迹出现。
有时,这些寻亲家长会给杨妞花打来电话哭诉。杨妞花对被拐孩子的处境很理解。他们经过20多年才被找到,都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有的孩子被拐卖到很远的地方,生活条件并不好,回一趟家的路费也不是一个普通家庭所能承担的。”
“这些孩子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人生,希望找到家时,父母能给这些孩子更多理解和时间,孩子是能够看到父母的努力的。”另外,她还提到,希望自己的事情能够鼓励到更多寻家的孩子敢于主动站出来。
谌江海是17个被找回的孩子。“如果不是杨妞花提供线索抓余华英,说不定我现在还没找到亲生父母。”得知这次要开庭,他从河北赶来。他告诉杨妞花:“你之前毫无顾虑地走,这次我站在你身后。”
开启新的生活
庭审结束,看到余华英被押着走出门外的背影,杨妞花想,再也不用面对她了。
其实,每次从接到开庭通知,到庭审结束,杨妞花基本上都咽不下饭。“我并不想面对余华英,我比谁都想尽快结束。这一天等了很久,也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从法院回到酒店的路上,杨妞花跟姐姐抱头痛哭。回到酒店房间后,她缓和了很长时间的情绪。面对媒体,她说:“原以为不会当庭宣判,所以今天拿到这个结果很突然,以后再也不用来打官司了。本来没觉得累,真正结束的时候觉得太累了。”
今年,她将身份证上的名字从“李素燕”改回了“杨妞花”。她不断出现在公众面前,做了很多新的尝试,出了一本书《一路生花》,参加演讲,成为寻亲志愿者,根据她的故事改编的电影也将会搬上大荧幕。
在一次演讲中,杨妞花曾说,这不是我杨妞花一个人的复仇,这是一起社会公共事件。其代理律师王文广称,“杨妞花这个案件让我们关注到了被拐群体。我想这个案件已经超越了它的本身,杨妞花的案件总归会结束,但是打拐之路不会结束,我们希望全民参与打拐,让更多的失拐被拐儿童能够早日回家。”
明天,杨妞花计划去坟前告慰父母。被拐26年,杨妞花再次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是一堆白骨。“1313天了,我也希望告慰父母之后,他们能放心,我的心结也能放下了。”
案件进入尾声,寻亲和打拐不会止步。杨妞花也想重新开启新的生活:“就算把我扔在烂泥堆,我也会开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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