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墨
美西时间2020年3月15日周日下午，美联储宣布将利率降低至接近零，同时推出7000亿美元大规模量化宽松计划，以保护经济免受新型冠状病毒影响。
此次降息，是继美联储之前宣布紧急降息50个基点，将金融体系的隔夜信贷再融资规模扩大至1.5万亿美元等措施后，又一大动作。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新冠肺炎病毒全球大流行，对世界经济的冲击非同一般。
“我活了89年，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这是3月10日巴菲特生日那天的感慨。他感慨的是新冠肺炎疫情与油价暴跌“血洗”美国股市。当然，在全球股市哀鸿遍野、齐刷刷地上演“熔断”的间隙，也有间或的反弹。
是的，这位股神在20多年前也说过，瘟疫和恐慌是最佳投资时机。但是，只要承认自己没有巴菲特那双能“危中寻机”的慧眼，还是未雨绸缪为好，因为疫情正在将世界经济推入“活下去”模式。
3月11日，世卫组织终于认定新冠肺炎已“全球大流行”。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个迟来的告白。这项宣告前两周里，中国以外的确诊病例暴增13倍，疫情扩散的脚步，早已超过了世卫组织更新认定的速度。
▲3月11日，世卫组织说新冠肺炎疫情可称为大流行。据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最新实时统计数据显示，截至北京时间16日8时33分，全球累计确诊新冠肺炎病例超过16万例，中国以外确诊达86435例，已超过国内确诊病例。
根据WHO公布的数据，截至3月15日，中国以外确诊病例超过3000的国家有6个，分别是意大利（21157例）、伊朗（12729例）、韩国（8162例）、西班牙（5753例）、法国（4469例）和德国（3795例），这些国家确诊病例的总数，占除中国以外全球确诊病例总数的80%。
这种状况，与当初中国占全球确诊病例的90%，似曾相识。如果考虑到已经“放弃抵抗”的英国（1142例），以及阵脚已乱的美国，现在可以肯定，新冠肺炎疫情的发展，已经进入了“第二季”。
▲3月13日， 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3月14日，美国洛杉矶一个超市外，美国民众涌向超市购买物资。
每一个抽象的数字，对应的都是一个具体的生命。
鉴于中国的抗疫已取得阶段性重要成果，新冠肺炎病毒在中国3.9%的致死率，是个比较有价值的参照。这个比例没有2003年的“非典”高（9%），但“非典”没有演变成全球大流行。
致死率高达50%的埃博拉病毒，只局限在非洲部分地区。致死率超过30%的中东呼吸综合征病毒，没有蔓延全球。2009年的H1N1病毒曾全球大流行，但致死率不到0.1%。
再往前追溯，1950年代末爆发的”亚洲流感”，曾导致数十万人死亡，最终蔓延的国家和地区数量不到30个，致死率是0.67%。1960年代末爆发的“香港流感”，蔓延范围与致死人数，与“亚洲流感”相当。这也是20世纪除了1918年导致超过3000万人死亡的“西班牙流感”后，世界上最为严重的两次传染病大爆发。
▲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导致全球超过3000万人死亡。
新冠肺炎疫情不可能重演“西班牙流感”的悲剧，但综合来看，其造成的危机百年内都难以找到参照。截至3月14日，全球范围内出现新冠肺炎疫情的国家和地区数量，已经多达135个，确诊病例总数超过14万。
如果考虑到疫情还在急速恶化，如果考虑到多国高官政要、名流显贵纷纷“中招”（这种情况在整个20世纪的全球流行病史上都极为罕见），如果考虑到3.9%的致死率，人们的心理阴影面积会有多大？从现状和趋势看，新冠肺炎疫情危机，已经是百年不遇。
新冠肺炎病毒肆虐全球，造成的不仅是巨大的心理阴影面积，还有对世界经济的冲击。
疫情爆发前，世界经济增长已显疲态，已容不得再飞出“黑天鹅”了。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17年至2019年，世界经济增长率分别为3.1%、3.0%和2.9%。不难猜测，在新冠肺炎疫情这支“黑天鹅”飞出后，这条下滑的曲线会向哪个方向弯曲。
值得注意的是，从经济学常识上看，全球衰退的基准线是2.5%，而不是0%。因为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经济增长空间不一样，前者往往高于后者。一旦世界经济增长率低于2.5%，意味着不少发达经济体已经进入负增长。
▲3月7日，伊朗德黑兰的伊朗卫生部，一名工作人员在进行消毒美国穆迪公司2月6日公布的题为《新冠肺炎：全球经济威胁》的报告，把2020年世界经济增长率的预期，从疫情爆发前的2.8%，下调至2.5%。也就是说，这份报告预测世界经济正好处于衰退的门槛。
目前来看，这个预测过于乐观了。因为这份长达36页的报告，分析逻辑是基于这样一个前提，即疫情对中国以及亚洲其他国家经济的影响，没有考虑到疫情在中国以外蔓延的情况。
这份报告在分析中国与世界经济的联系后得出结论：中国经济增长率每降低一个百分点，就会拉低世界经济增长0.4%个百分点。该报告预测，2020年中国经济增长率会降低0.8个百分点，所以世界经济增长率将降低0.3个百分点。
经合组织3月2日公布的“世界经济中期展望”，分析的前提主要也是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冲击，以及通过全球供应链波及世界其他国家。这项预测比穆迪公司更为悲观，认为新冠肺炎疫情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世界经济的最大威胁。根据该预测，2020年世界经济增长率将降至2.4%（中国经济增长率从2019年的6.1%降至4.9%）。
▲经合组织3月2日公布的报告显示，2020年全球经济增速或从2.9%下降至2.4%，来源：OECD官网。
美国彭博社3月6日的一篇报道中，经济学家通过经济模型做了四种推演。
第一种情况，如果中国能快速遏制疫情并在第二季度全面复工复产，那么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基本可控。
第二种情况，如果中国经济复苏缓慢，呈现“U形”而非“V形”局面，而且疫情影响韩国、日本、意大利、德国、法国等国，2020年世界经济增长预期将从疫情前的3.1%降至2.3%。
第三种情况，疫情重创上述国家并在美国、印度、英国、加拿大、巴西蔓延开来，那将意味着世界主要经济体都受到影响，2020年世界经济增长将降至1.2%。如果是那种状况，中国经济的“V形”反弹，效果也有限。因为即便中国经济机器快速运转，很多企业面临的情况，很可能是大幅下滑的海外订单。
最糟糕的情况，是新冠肺炎全球大流行，世界所有经济体都遭遇中国第一季度那样的停工停产，那么2020年世界经济增长将趋于零，全球经济将损失2.7万亿美元（相当于英国的GDP）。
▲3月14日，意大利首都罗马，一所公园因新冠病毒疫情关闭。从目前疫情发展的趋势来看，对世界经济的冲击，更可能是哪种推演呢？
刺激，是政府面对经济下滑的“本能反应”。最近全球股市上演过山车，就是恐慌与刺激的效果。但是，如同新冠肺炎病毒是全新的病毒一样，这次疫情对世界经济的冲击也是“全新”的。
世界主要经济体都受到明显甚至严重影响，回溯一百年，这种情况也不多见。世界经济活动以历史上未曾有过的高度专业化、联接性的形式运转，这种状态下遭遇全球性流行病侵袭，历史上还是头一遭。换句话说，如何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对世界经济的冲击，当代人类还没有现成的蓝本。
历史经验可以借鉴，但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比如说，政府的刺激手段，主要是财政和货币政策，主要形式是降息、减税、财政扩张。这种做法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可谓立竿见影。
当年在美国的牵头下，世界主要经济体协同行动，世界经济实现了强劲的“V型”反弹（世界经济增长率从2009年的负增长1.7%，变为2010年的正增长4.3%）。
这样的成功，如今不太可能得到复制。一方面，目前包括政府、企业、家庭在内的全球债务，已经增加到世界经济总量的三倍。这种情况下，经济刺激力度越大，债务“暴雷”的几率和风险就越高。如果刺激过猛，可能酝酿出全球金融危机的完美风暴。
另一方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目前世界主要经济体降息、减税与财政扩张的空间，都远不如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也就是说，政府手中的“弹药”变少了。
更为关键的是，政府的刺激政策主要作用于需求端。比如通过降息向企业提供便宜的资金，通过减税刺激消费者多购买商品和服务。但是，流行病大爆发直接打击经济生产活动，抑制投资和消费需求，当然还有预期。
降息不能解决因疫情导致的停工停产问题，不能帮助企业找到可替代的供应链。减税无法解决因停工停产而不能正常工作的问题。不得不说，在政府为了遏制疫情扩散，不得不用有形之手限制经济和消费活动的情况下，财政、货币这样的市场无形之手，作用会大打折扣。
信息科技在中国的抗疫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也是托住中国经济在第一季度不出现断崖式下滑的重要因素之一。但是，世界经济不可能完全“虚拟化”，无论科技如何发展，人与人之间的直接交流与接触，都是世界经济活动中的不可或缺。
这一点，是恶性传染病大爆发对全球供应链以及世界经济的冲击，不同于仅局限于某个特定区域的地震海啸、洪水飓风等自然灾害的突出特点。
美国学者埃斯瓦尔·普拉萨德近日撰文称，疫情爆发前世界经济温和复苏的预期已基本无望，新冠肺炎疫情把世界经济推入了“活下去”模式。在他看来，认为疫情对全球需求只造成短期冲击是不现实的，“即使疫情的持续是短期的，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影响也将是长期的。”
南风窗，中国政经第一刊。
我们始终期待与你一起，
冷静地思考，热情地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