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驳辛德勇教授之“扯蛋论”

再驳辛德勇教授之“扯蛋论”
2023年05月15日 10:09 红迷会

少时,每每我对某些问题大放厥词时,师长们会语重心长地教导“要历史地看”。久而久之,我的心中对历史充满了敬畏,对历史学家也格外钦佩。“历史”于我而言,代表了智慧,代表了逻辑,代表了理性。而以历史研究为业的人,则应如手执风月宝鉴的大仙,了了分明地照出世道人心。然而最近辛德勇教授的一组文章,引发了我的一点思考,有些话,不吐不快。

一、曹雪芹故居果真是“被曹学家认定”的吗?

辛教授在2023年5月2日公众号“辛德勇自述”推文《扯蛋的“曹雪芹题壁诗”鉴定》一文中说:“北京香山脚下的曹雪芹纪念馆,实际上就是设在这样一处被曹学家们认作雪芹故居的房屋处。”(下文引述,除特别标注,均引自该文)他认为香山脚下曹雪芹故居,是被曹学家认定出来的。事实是这样吗?

历史研究的原点是事实,是史料。尽可能完整地占有和研究史料,并批判地继承既有的研究成果,这应是包括历史学在内的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一般规律。辛教授一生投身于学术研究和教学工作,对于这点应当深有体悟。

曹雪芹故居果真是“被曹学家认”定的吗?其实,早在曹雪芹生活的时代,其友人敦诚、敦敏和张宜泉的诗歌,就明确交待了曹雪芹在西山的生活场景。此外,香山地区的群众,尤其是旗人中,关于曹雪芹晚年居住在此的传说几乎妇孺皆知。他们根据《红楼梦》的人物、故事,编成单弦、莲花落、子弟书、打夯歌、八角鼓子等民间曲艺,自演自唱。在正白旗村附近的四王府小学房檐下现在还保存有绘制于同光年间的《红楼梦》绘画。而所谓的“曹学家”介入,则到了上世纪60年代。1954年,吴恩裕先生在《新观察》上连载《关于曹雪芹一文》,其中叙及曹雪芹在北京西郊的相关情况。正白旗三十九号老屋内发现题壁诗更是源自1971年老屋主人舒成勋夫人的不经意之举。

1963年北京日报

一言以蔽之,曹雪芹故居的发现过程,是先有大量的民间口碑、传说,再有环环相扣的题壁诗墙、题有“芹溪居士”字样的书箱子、《废艺斋集稿》抄存件、种芹人曹霑画册等文物文献的出现,后有学人介入、严肃论证的历程,不是也不可能是某一个或者几个曹学家合谋臆想出来的,更无需“搬出一些压得住阵脚的名家”。这是谈论曹雪芹西山故居的基础史实。

曹雪芹书箱子(北京曹雪芹学会藏)

《种芹人曹霑画册》(贵州省博物馆藏) 摄于  中国国家博物馆

鉴于辛教授自言“初步接触《红楼梦》”,春节期间才偶然开始研究红学,且“做学问喜欢做牛角尖”(详见公众号“辛德勇自述”,“直播预告:谈谈《红楼梦》的早期印本问题”一文所附直播回放),想必对这段历史未必熟悉,故简单梳理如上,以供辛教授进一步研究之用,也公之于众,以正视听。

《废艺斋集稿》第二卷《南鹞北鸢考工志》曹霑自序双钩

二、张伯驹先生的冤屈

辛教授5月2日、4日连续两篇公众号文章,对张伯驹先生对题壁诗的鉴定意见极力批判,甚至不惜加以“扯蛋”字眼。这让我“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是好”。

张伯驹先生是被刘海粟称为“当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的文史大家,在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以一己之力为国家守护国宝,新中国成立后,又将毕生收藏之珍贵文物悉数捐出,其中就包括目前收藏在国家图书馆的《楝亭图》(四卷)和收藏于吉林博物院的《楝亭夜话图》(一卷)。就是这样受人爱戴的先生,被辛教授归入了“正方的阵营”,进行了一番夹枪带棒地揶揄和讽刺。

张伯驹夫妇图片来源:百度张伯驹词条-词条图片

细读张伯驹先生鉴定意见,完全没看出他要为题壁诗背书的意味来,倒是先生谨慎的态度,令人佩服。他首先阐明“余非研究《红楼梦》者,只研究书画文物以考证历史”,并只根据题壁诗的书体、诗格及老屋所存的兔砚,断定为乾隆时代,而对老屋是否为曹雪芹故居,老先生既不承认,也没否认。这样的态度是科学的、认真的。鉴定和学术研究一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错误也在所难免,但仅仅因为“绝不相信有任何书法家或诗文高手敢吹牛说他具有这么神奇的功力”,而不是依据张先生以往鉴定过程中的重大纰漏或错误或者学术不端,给彻底否定掉了。怎么都觉得像是天津青皮的作派,左右就是看你不顺眼,不像是经过多年学术训练并且在学术领域取得那么高声誉的教授作为。

简单归类,模糊批判,一棍子打死,这种历史动荡年代里用烂了的把戏,作为历史学家的辛德勇教授自然熟稔得狠。遗憾的是,辛教授用力用错了方向,也委实冤枉了张伯驹先生。

曹雪芹故居的论证不是哪一个学者或者文物收藏家研究和鉴定出来的。要彻底搞清楚这个问题,需要解读的东西还很多。且不说散见于红学家专著中记录的当地百姓如张永海、席振瀛、麻叔亮、麻廷惠、舒成勋等的口碑传说,就是近半个世纪来出现的涉曹涉红文物,如曹雪芹书箱、《废艺斋集稿》、《种芹人曹霑画册》,哪一个不是经过数以百计的学人反复理性辩诘才经得住时间的检验?但我从没见过哪一个学人仅仅因为“(我)不相信”而去臧否前人。这事关学术良知,事关人品。

题壁诗残片(国家植物园 曹雪芹纪念馆藏) 摄于  中国国家博物馆

三、公器私用也就顾不得学术了

内子听闻我写小文,了解来龙去脉后,不无担心地提醒我:辛教授此举不过是自娱吧!我以为不然,观辛教授公众号,专门设置“辛说《红楼梦》”专栏,既有言之凿凿的文章,也有线下的讲座,还有网上直播,形式多样,涉及内容从版本、文本到作者,再到传播,可谓无所不包,显然不是玩票。写作此文期间,偶然得知辛教授最近很忙,一位师长说:“辛神刚吹水浒最早版本,被耻笑,还不自醒,又跳进更热门的红学,又被耻笑,可能下次就是三国演义,西游记吧?历史地理玩够了,想在古代小说五大名著中出出风头,估计是出一次风头,栽倒一次,可怜还不觉悟!”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当学术不再被视为社会公器,穷首皓经一辈子,写出几部学术著作,太慢了,也太不划算了!简单地找个话题制造个噱头,就能迅速通过流量变现,说不定还能名利双收,赚个盆满钵满。辛教授一系列的操作,无非是裹着一层学术外衣的行为艺术,挂着羊头卖的是狗肉。所以他在公众号推文《读不得的〈红楼梦〉》一文中谈及《红楼梦》整本书阅读,不是关注《红楼梦》的思想或者历史背景或者人物形象或者其他,而是宝玉的裤裆和薛蟠的戳。也真难为了“道学家”,《红楼梦》就这么几处明着写“淫”的地方,他一一挑出,还振振有词反问老师怎么和学生讲,并断言如果老师敢讲,“你看家长告不告你!”辛教授多虑了,现在的高中生见识未必就那么肤浅。至于告老师的事,更是纯属臆断,照辛教授逻辑,那全国初中阶段的生物学老师岂不集体站上被告席?

《时代漫画》

这样想来,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教授的笔下不见历史学应有的严谨逻辑,而只有满屏裹挟着暴力和戾气的字眼?为什么紧紧盯着“大名鼎鼎的张伯驹”,而不去关注曹红学发展的研究成果?为什么装模作样地用繁体字去写错别字一堆的网络推文,为什么在被人指出错误后振振有词地说“你纠结这个有意思么?”一切都是设计,一切都是营销。人家本来打定主意做的就是皮肉生意,只是摆出了一副杜十娘的架势。一认真,你就输了。

最后,要重点说一句,北京曹雪芹学会作为一家非盈利性社团组织,没有“蔚然大国”的野心,更无“上天入地”的能耐,亦无“功德圆满,直上九九八十一重天”的奢望,只希望能尽我所能,为真正热爱曹雪芹、喜欢《红楼梦》的红迷朋友扎实地做一些事情,也愿意接受来自社会各界的监督和科学、理性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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