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不容饶恕的现实主义悲歌。
文 | 张芷潇
“注意两男三女的圈子”、“妍珍结局”、“河道英演我回消息”……从《黑暗荣耀2》开播以来，接二连三的热搜词条与居高不下的热度无不昭示着其广泛影响力，这是奈飞制造韩剧的又一次大面积破圈。
《黑暗荣耀》系列是由安吉镐执导，金银淑编剧，宋慧乔、李到睍等主演的悬疑剧。全剧讲述了曾在高中时期惨遭霸凌退学的女主角文东恩，在多年后向加害者进行报复的故事。这部在2022年末开播即成为奈飞全球榜排名第五的剧集，在历时三月后上线第二部，热度不减反升，以超乎预期的复仇爽感，点燃了一场全民狂欢。
近年来，韩剧的主题逐渐从塑造“爱情童话”转向了对社会现实的深度挖掘和呈现。复仇、校园霸凌、阶级压迫……从《黑暗荣耀》的故事主题来看，是市场屡见不鲜的现实主义题材。
开播之前，主演宋慧乔曾一度陷入“戏路受限”的舆论风波，编剧金银淑也因作品《The King：永远的君主》收视率下滑而口碑崩盘……争议诸多的卡司配置，引起了人们对成片质量与收视结果的消极臆测。
然而《黑暗荣耀》却以“旧瓶装新酒”的方式，直击社会问题，完成“复仇”叙事困境的突破，同时将浪漫爱情融入悬疑主线，焕新类型剧叙事的模式。
痛揭创面：多元社会议题融入类型剧创作
正如“好莱坞编剧教父”罗麦伯特·基所言：“故事并不是对现实的逃避，而是一种载体。”也正是这种载体，驱使影视制作者去追求真实，尽最大努力挖掘出混乱人性的真谛。
《黑暗荣耀》无疑为这句话做了详尽精良的注脚。故事取材于2006年清州女中学生暴力事件，相较于大篇幅展示暴力发生时的窒息惊悚，剧中选择侧重刻画女主角积年累月难以磨灭的心理创伤，而这种不自觉表征的应激后遗症，更让人细思极恐。
譬如文东恩因烫伤而瘙痒发热、疼痛难耐的煎熬；迫于霸凌者施压无法宣之于口的隐忍；在冬日仅以背心短裤蔽体，用冻雪麻木伤口的绝望；多年后再次见到施暴者难以控制的颤抖……
校园暴力的可怖，通过画面的冲击与镜头语言的演绎，将无力抗争的窒息感直观地传递给每一位观众。
同时，《黑暗荣耀》对残酷现实的披露绝不仅仅停留在校园霸凌的单一维度。其余种种问题，或外化为极具讽刺意味的人物对白，或巧妙地融合在人物关系与背景设定中。
等级分明的阶层壁垒，外化为了五人团中崔惠廷与孙明悟的“跟班”属性及“忍辱负重”的降级话语权地位；视生命如草芥的“资本至上”思想，外化为朴妍珍斥重金酬买广播稿，大谈“金钱万能”论的情节设计；饱含职场暴力的男性凝视，被投射到变态老师秋正浩与女主角多次的言语交锋中；而令编剧切齿拊心的毒品滥用现象，其批判态度从“毒虫”李莎拉的悲惨结局中即可见一斑……同性恋，恋童癖，包括对血缘关系的讨论，在剧中都有或多或少的提及。
引用剧中一句经典台词，或许就足以彰显其批判的尺度：“在这个国家哪有真正的朋友，共犯倒是可以有。”
不同于前几年发出同种思考的《燃烧》、《寄生虫》等影视作品，将更复杂的社会症结融合于类型剧中，是《黑暗荣耀》对悬疑类型剧承载多元社会责任潜能的又一新探索。
制造爽点：挣脱道德束缚的复仇困境
“盲目的善意和伦理原则，只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荣耀。”剧中的这一句台词，揭示了《黑暗荣耀》作为爽剧出圈的底层逻辑。
“善恶终有报”是所有复仇剧的核心立足点。理所当然的，此类型剧集的爽感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所有恶人都将遭遇恶报”的最终旨归。
而《黑暗荣耀》的创新之处，正在于金恩淑采取了一种新的路径，既确保了最大化的爽感，又形成了一种极具威慑力的表达——她赋予了主人公打破道德束缚的能力，让她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进行复仇，给加害者带来了强有力的震慑，也颠覆了观众对常规复仇模式的认知。
纵观以往的复仇作品，为了确保主人公的正义性、树立正确的价值观，编剧总不免将其束之道德的高地，或者人为设置一条正义的底线，底线两端，善与恶泾渭分明。仿佛唯有如此，才可以将复仇者与施暴者区别开，并兼收观众在“情”与“理”上的无条件支持。
而这样的道德原则，往往被利用为施暴者有恃无恐的“保护伞”，不仅大大削弱了复仇的力度，有时甚至将其置于纲常伦理的对立面，最终以“让复仇者放下执念，让凶手痛改前非，让受害者与过去和解”的合家欢大结局和稀泥草草了事。
而金恩淑偏不这么做。她传达的价值理念是——一切伤害决不容饶恕。
剧中男主角周汝正与杀父仇人在监狱对峙时，凶手明知男主痛恨其入骨，却仍恬不知耻地打起人道主义牌：“你是医生，你不能越过那个线。虽然我学历不高，但我知道你们要履行某种誓言。”
这个无形的约束，是以医生身份承诺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是跨不过的程序正义，是周汝正内心煎熬精神郁郁的本源。它当然神圣而高贵，值得每一位有职业操守的医生为其奋不顾身。可也正是极致的善滋养了恶之花的诞生——譬如周汝正父亲的枉死，让高尚彻底沦为了高尚者的墓志铭。
男主角决定复仇后曾问过母亲：“我要把手术刀作为处刑道具来使用，你会反对吗？”得到母亲的回答只是一句：“那么就别被发现。”
这是复仇影视剧中石破天惊的一刻。当知晓自己的儿子选择用神圣的、承载着职业理想的手术刀复仇时，一位母亲的反应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别被发现”。
而这才是《黑暗荣耀》爽感核心之所在——复仇者没有理由消化自洽掉曾经遭受的痛苦，他可以不受条条框框和高尚道德绑架，所有能用来“以牙还牙”的报复手段，不管是否践踏法律，来者不拒，百无禁忌。
摒弃常规叙事后的剧情，让观众在赛博空间获得了最大限度的精神满足。金恩淑塑造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复仇模式——它不仅仅是“以暴制暴”，更是变本加厉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让施暴者吞食亲手种下的恶果。
高能演技：有积淀的“大女主”搭配反差演技团
如果说开播之前的宋慧乔还深陷“风格受限”的争议漩涡，那么在《太阳的后裔》之后与编剧金恩淑的再度联手，不仅彻底实现了口碑的逆转，也增添了对角色魅力的附丽。
这一次金恩淑为其量身打造的人设，不挥洒浪漫歌颂爱情，转向了“蛰伏地狱跳起行刑舞的复仇女神”。遭受过绝望的文东恩，在接下来的十八年里，都只为了“朴妍珍”活着。隐忍狠厉的她化恨意为利刃，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宋慧乔精湛浑然的演技，搭配清冷自然的破碎美感，使得本就有积淀的立体人设，愈显摄人心魄的魅力。
与此同时，“妍珍呐”语言体的出圈、李莎拉表情包的广泛传播，也彰显着配角团出彩的角色张力。
剧中重要的反派妍珍，有相当多的怼脸镜头。无论是瞳孔的放大还是嘴角微勾的戏谑，一切都把握得刚刚好——既恶毒得骄纵，又傲慢得理所应当。
还有总是在关键时刻给女主致命一击的“血缘至亲”——两度抛弃文东恩的母亲，永远是一副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嘴脸。但在淡漠亲情与金钱间抉择时，演员脸上转瞬即逝的真情流露，无疑是点睛之笔般的存在。
平台赋能：奈飞打造了怎样的爆款韩剧公式？
这不是奈飞第一次尝到爆款韩剧的甜头，其借助打造韩剧进军亚太市场，收割用户增量的做法，已经有了成熟的体系与品质保障。
从《王国》到《鱿鱼游戏》，再到现在的《黑暗荣耀》，我们不难摸索出它的成功套路：选取本土化、国民度高的演员，搭配强讨论度、有噱头的猎奇题材剧本，再赋予韩式类型剧制作的强项润色。
同时在《黑暗荣耀》的播放策略上，奈飞还加入了一点巧思，即采用“分季节播放”的拆分方式，更大地释放了爆剧的影响力。
然而这样的模式真的能持续奏效，保证奈飞盈利一劳永逸吗？尽管从目前的反馈来看，这一套流量密码尚能博取大部分观众的青睐，但是已然有同种题材“审美疲劳”的呼声出现，这是不容忽视的。
无论如何，《黑暗荣耀》都是一部现象级大爆的韩剧。它在复仇叙事框架下的创新融合，摒弃“扭扭捏捏”的人道主义困境的大胆尝试，都为悬疑作品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指导：罗姣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