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东厂观察笔记》,似乎理解了太监男主的意义

看了《东厂观察笔记》,似乎理解了太监男主的意义
2022年10月17日 18:17 天生这么红

最开始被《东厂观察笔记》吸引,是因为看到网友推文时发的简介,和我几年前开过的一个脑洞极其相似:

男主是史书上十恶不赦的罪人,考古学家女主却坚信并非如此,在穿越回古代、与男主接触后,发现果然不是史书上写的那样,只不过因为同情底层人民而背叛了所在阶级的男主,所有功绩被一笔抹杀。女主告诉尚未走上绝路的男主,他将被千刀万剐、可即便如此也不会被后人知晓,问他是否要改变选择,男主答否。

但我是个行动力极其低下的人,开过的脑洞不计其数,这个脑洞当然也仅限于脑洞,没有去扩充过,而且,我只是一向喜欢“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样的意象,也没有能力再去深入地阐述什么,当时开的脑洞,总体走向更偏向于市面常见的狗血套路:在发现无法改变男主的选择之后,女主就像《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一样,一次又一次的穿越,试图救下所爱之人。

不过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想,她最终是否能成功。

《东厂观察笔记》显然要深刻得多,可以说它既包含了我的想象,又高于我的想象。

小说简介如下↓

不能说它是历史小说,不过也的确跟当下流行的那些网络小说很不一样,作者并不是一味去写情情爱爱——虽然也确实有,但豆瓣上有条评论说得很对:“这分明是作者借着她书中的这个女主一角,和她所崇敬的整个所谓明朝士人之本心之风骨谈的一场恋爱。”

怎么说呢,一开始很不想看这篇文,主要原因是,男主是太监,货真价实,不是假太监。

此前我看过的唯一一部以太监为男主的小说,是米兰lady的《孤城闭》,这篇小说让我破了两个例,一是不喜欢第一人称的文,二是不喜欢太监男主。

《孤城闭》不一样的是,它是取材于真实的历史事件,在它之前我还看过同一作者的《柔福帝姬》,知道她善于从男性主宰的历史间隙中刻画那些常常被忽略的弱女子的形象,从女性的命运来窥见王朝的命运,所以后来还是看了《孤城闭》,并且非常喜欢。

从前的那两个不喜欢,依然还是不喜欢,只不过《孤城闭》是特例。

但和我撞脑洞的《东厂观察笔记》太让我好奇了,最终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然后一口气看完,郁闷的是,跟朋友安利时,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一听说男主是太监就不感兴趣了。

男主本是天纵英才的文人,因父获罪后受刑成为阉人,这就是矛盾的根源:他的身体和身份使外人将他归于宦官集团,而他自己的认知则将他归于士大夫集团,更悲剧的是,双方都认为他是对方集团的人。

其实,看完这篇文之后,我大概理解了太监男主这一设定的意义。

近年来流行的关于“阳刚”和“娘”的争论,以及耽美的流行、“破碎感”的滥用,其实都是在证明一件事:女性喜爱的男性,往往都是带有一定女性特质的。

大多数女性并不认可男性推崇的“阳刚”,因为这种“阳刚”更像是一种可以凌驾于女性之上的强权的象征,即便不落到实际的武力镇压上,也有一种令人不适的威慑。

耽美写手绝大多数都是女性,而女性笔下的男性,正是她们理想中的男性:虽然先天是男性的身体,但因为取向问题,模糊了性别意识,在后天形成的许多特质中都带有更加柔和的女性色彩。

太监男主也是如此,女性不会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令人不适的“男性凝视”。

在《东厂观察笔记》中,作为男主的邓瑛,因为刑罚而成为一个残缺的男人,其实他的温顺与坚韧,是长久以来大家赋予女性的特质——当然,这不止是因为他受过刑,也与他生来谦卑有关。

而面对从六百年之后穿越而来、拥有现代思想的女主杨婉,本就自卑自毁的男主更加无力招架,所以在这段感情中,女主一直是那个主导者。

甚至,在身份地位上,男主也是从属者,最终是他跟随女主入了杨家的籍,因为他是“无根之人”,世人提及他们,说的是“杨邓”,而非“邓杨”。

只有当男性不再是彻底的男性,才更能理解女性的悲剧来源。

在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的封建时代,在曾经的未婚夫张洛面前,杨婉纵有再多不服,也一度只能是被压制甚至被管束的一方;可邓瑛不同,刑罚使他丧失了性别,他对女性没有任何威压,相反,他被女性压制、甚至“管束”——当然,追求平等的杨婉不会真的这样做,但她确实因此拥有了重塑一切的机会,在男性主宰女性命运的时代,她可以始终做那个异类。

这本书其实有不少瑕疵,比如错别字实在太多一度令我忍无可忍,后来想想大概是作者思路流畅下笔太快自己都没有回头细查,顿时又佩服她的才思;再比如有些反复强调的文字稍显做作,在真实的历史恐惧感中时常会给人一种突然拐到了疼痛文学的跳脱感;还有就是结尾,he得太简单太刻意了,我觉得还不如be了好,我原本以为男主最终逃不过被凌迟处死的命运,眼泪都已经落下来了,没想到结局却生生扭转了回来,其实没有必要,感觉近年来很多小说和剧,都像是刻意迎合读者和观众,非要大团圆才好,可我总是觉得,悲剧才是最深刻的。

然而即便有再多瑕疵,在立意面前,都是瑕不掩瑜。

立意之一,是前面所说的关于性别意识的一些探讨,它让我理解了太监男主的意义,不过我还是不会因此就喜欢太监男主,相比通过男性身体上的残缺达到畸形的平等,还是希望有朝一日,男女之间可以实现思想意识上真正彻底的平等。

再者,绝大多数以太监为男主的小说,作者可能也没想那么多。

当然了,具体到这篇文的作者,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设定,或许更多还是想要塑造如同“妓女身、观音心”一样的“太监皮、文士骨”,越是矛盾便越是带感,无论世人眼中的邓瑛如何卑贱,他依然不改本心,纵然被踩到烂泥里,也要为世人撑伞。

立意之二,便是关于“文心”的表达。

《东厂观察笔记》的背景设定是明朝,但具体人物是架空的,我超级不喜欢明朝,不过,要探讨文人风骨,选这样一个激烈的朝代确实最有意思。

有段时间,我在喜马拉雅上听郦波老师讲张居正,当时就忍不住想,中国人、尤其是古代文人,实在太重“名”了。

读书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呢?

“功名”二字,他人逐“名”,张居正求“功”,他这辈子就为了两件事,一是变法,二是把万历教导成一个好皇帝。

邓瑛也是如此,14岁中进士的他原本也可以出将入相,但是,他无法成为堂堂正正大干一场的张居正,只能做令人不齿的阉人。

是一死了之以全身后名、还是苟且偷生完成当下事?

明朝的读书人想来都会选择前者,邓瑛偏偏选择了后者,虽然他活下来,也只不过是为了死得更有意义而已。

但无论如何,他的选择,是不被当时的人所接受的,只有六百年后的现代人才会理解。

身处阴暗的他,付出一切,只为新政成功、只为易琅成为好皇帝,即便无人理解。

他比张居正不幸,因为生前一直受辱、死后除了杨婉也无人为他不平,但他又比张居正幸运,因为他想做的都做到了,其他的生前事身后名,只是杨婉一个人的意难平,他并不在意。

作者借他呈现的,就是现代人最为推崇的文人风骨,读书不为谋名利,而是要做实事,“望吾血肉落地,为后世人铺良道。望吾骨成树,为后继者撑庇冠。”

相比《东厂观察笔记》,还是更喜欢这本书的另一个名字,《观鹤笔记》,“我于窗中窥伤鹤,恰如仰头见春台”。

立意之三,是关于穿越者对历史的思考。

穿越早就是一个被写烂了的题材,但是提到女主穿越,大家想的都是《步步惊心》《宫》那些穿越回去跟皇子王爷们谈恋爱的故事。

《步步惊心》原著和剧我都没有看下去,或许确实带有一些关于穿越悲剧的思考,但仍是一个虽然爱美人更爱江山但总归还是人人都爱我的玛丽苏故事。

《东厂观察笔记》不一样的一点是,杨婉在现代是一心钻研历史、甚至只研究邓瑛这一个人的女博士,穿越之初,她是将邓瑛及王朝背景作为研究对象来观察的,面对千百年前的古人,自认为熟读历史、拥有上帝视角的现代人,难免会有一丝优越感。

但她最终融入了那个时代。

史书总是克制而冷静,近乎残忍,但史书上的那些名字,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甚至还有无数渺小到不会被记载在史书上的人,只有在你置身其中时,才会理解,他们都不是可以被后世研究共性总结规律的整体,而是实实在在的个体。

我很喜欢这样真的把人当成人、而不是时代的炮灰或主角的炮灰的视角,就是作者在文中所说的,对历史怀有悲悯之心。

只不过,那个时代的人,甚至都不把自己当人,以至于男主那么轻易就发下千刀万剐的誓言。

而杨婉,看到了所有的局限性之后,她依然理解和尊重这个时代,但她不接受,也不放弃反抗。

虽然不少人说作者塑造男主的形象有些单薄,完美得像圣人一样,但大家好像还是更心疼男主,确实,男主太惨了,似乎从头到尾一直在挨打受罚,而且女性读者总是容易代入女主视角去喜爱男主,或者说是被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所打动,而对于女主本人,讨论得似乎就偏少一些。

其实我觉得女主的形象塑造得更好,很久没看到这样既有性格又有能力的女主了。

如果说邓瑛身上有女性特质,那么杨婉身上,其实有一些男性特质。

当然,这样说,本身就是一种带有偏见的局限性,因为谁也没有规定说什么样的特质是女性的,什么样的特质是男性的。

但我就是非常非常理解杨婉,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代入的视角。

我以前觉得,古人那么在乎身后名,很没必要,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追求那些有什么意义呢?

但我理解杨婉的“想不开”。

好人就应该留下好名声,坏人就应该留下坏名声,如果世事都是如此公平,自然不必在意身后名,不能接受的只是,恶人欺世盗名,好人却被颠倒黑白成为遗臭万年的罪人。

归根结底,她求的并不是“名”,而是公平。

所以,提前了六百年,在那个公平正义敌不过森严秩序的时代,她依然不顾一切地用人性撕开一道口子,将那一声“不服”大声喊出了口。

最后再说点可能不相干的。

最开始是在国产剧组看到有人推荐这本书,楼主说是看了剪辑才去看的书,然后提到影视化,说觉得李昀锐和李一桐很合适。

我对这两位演员绝无意见,甚至如果真的影视化,他们可能确实比大部分演员都合适,只是,说实话,我真的很不希望这本书影视化,也不希望书中的角色有任何可代入的形象。

当然,男主是太监,几乎就决定了这本书在当下环境中不太可能影视化,作者做出这样的设定,应该也是只想写心中所想,并不期待被影视化。

想想《孤城闭》变成《清平乐》的讽刺。

有时候会觉得,在现阶段,越是写得好的小说,就越是不适合被影视化,因为“我们”要的是浅薄,要的是歌颂,而不是深思,不是反抗。

这同样也很不公平,对于作者而言,付出与回报难以成比例。

不过……纸片人只存在于想象中、不必和某个具体的演员绑定,对读者来说,总归是幸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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