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镜宙与陈衍的交游_

朱镜宙（1890年—1985年），字铎民，章太炎三女婿，是民国的一位传奇人物，学者称其为“名声并不显赫但广种善根的人”。陈衍是“同光体”重要的诗人与诗论家，也是清末民初诗坛的盟主。陈氏之学涉经学、文学、史学等多个领域，造诣很深。由于陈衍又是一位佛学研究者，写过专文专著，对朱镜宙的学术思想和晚年皈依佛门产生过一定的影响。朱镜宙向陈衍拜师学诗，互通信札，诗翰相赠，有着一段深厚的师生情缘。

拜师学诗

1924年，朱镜宙过榕城，陈衍招饮而醉。朱氏赋诗以记其事，并对陈氏的学识推崇备至。陈氏后来在《石遗室诗话》卷二十九记载：“在厦识朱铎民，谂为太炎女夫。年少喜藏书。至福州，有《石遗前辈招饮有作》云：‘吾爱陈夫子，诗盟主建安。一楼山万笏，三径竹千竿。海内存知己，平生薄热官。浊醪浇块垒，世事等闲看。’第二联眼前语，非常雅切。”首次谋面，20余岁的朱镜宙便给陈衍留下较深的印象。

后十年，陈衍移居吴门，由门人叶长菁介绍，到无锡国学专修学校任讲席。朱镜宙致函陈衍表达拜师学诗的想法，陈衍在复函中写道：“汝要从我学诗，我学生满天下，太多矣，怕为师。惟以足下之交情，又出诚意，又是有诗才，而音调布署如不可不讲究，我亦何忍坚辞？惟年来太穷，笔墨生涯太多，路隔又远，航位又贵，不能多有益于足下。惟足下自酌之，我于足下无不可也。”朱镜宙拜师确是一片诚心，作有《吴门访石遗师不遇》：“皆山楼畔醉千卮，修竹萧萧曾有诗。今日吴门数桃李，春风已悔十年迟。”自称少年穷苦的失学不幸者朱镜宙，终于在而立之年投于陈氏门下，从政之余，常有吟咏。

朱镜宙具有纵横捭阖之才，也是一位勤奋刻苦之人。他游历山水，登高啸吟，在兰山烟雨、金山夕照等胜景均有诗作。朱镜宙赴甘肃任职后向陈衍寄诗请教，陈衍便将他的诗作收入于《石遗室诗话》，并评论他“之官甘肃度支使”。前作的《南昌百花洲旅次夜坐》“清气满纸”。

陈衍在《石遗室诗话续编》卷六写道：“朱铎民度陇岁余，极思发扬陇外文化，见于歌诗及介绍诗人于余者如下……度陇后诸作，视前较觉苍莽。”虽寥寥数字，却点出了这几首诗的精神。陈衍赞许朱镜宙作诗的笔力，又为他努力发扬陇外文化而感到欣慰。

交谊益笃

朱镜宙与陈衍的交往中互通手札较多，温州博物馆藏有陈衍致朱镜宙手札30余通。谢作拳编《朱铎民师友书札》收录有24通。阅读二人来往书札，朱镜宙有时给陈衍寄赠书籍及沽酒费，而陈衍则以诗作，或赠以书作答谢。陈衍致函朱镜宙，或邀请饮酒，或晤面快谈，或著书刻印，也有指点和润色诗作，并提醒他作文字须谨慎。朱镜宙工作忙碌，而诗作太少，又未尽变化，陈衍便心急如焚，在手札中写道，“如能相近数月才好。”由于两地相隔，师生久不晤面，难以把酒言欢，陈衍也时常挂念于心，“如有南飞，极望过我。”由于时局动荡不安，陈衍在收到朱氏手札之后甚喜，看到诗境殊佳，尤可喜。

陈衍感念朱镜宙岳丈章太炎交情，尝致书称道之于孙仲容先生，敢自谓为“太炎第一知己。”陈衍在卒读《章氏丛书》（五大册）后，认为古今学人罕与伦比，即致函朱镜宙向章太炎代求一部，以续《訄书》之赠。1935年，陈衍还曾致函给朱镜宙代求章太炎书作二幅。

陈衍还在手札中告知朱镜宙委托李拔可购买辽、金《诗纪事》邮赠，并寄去《石遗室诗文集》十册与《诗话》等等多种书籍，师生二人之间的情谊日益加深。

诗翰相赠

温州博物馆藏有陈衍赠送朱镜宙行书五帧，行书二帧。有署年代最早的为庚午年（1930年）季秋，书赠“松韵悠然。”另有书朱镜宙集龚定庵句“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飞”对联等墨迹。1933年，朱镜宙应甘肃省主席朱绍良之邀出任甘肃省财政厅厅长，午夜时分在吴门向陈衍告别，问所以裕陇而不病民之道。陈氏复为长句一首相送，并略及理财、理政等语。1935年2月，朱氏取易辞“自强不息斋”颜其斋，陈衍喜为书之。同年孟夏，陈衍在苏州作《送铎民度支回兰州序》并书横幅相赠，语多鼓励。

1937年，朱镜宙自甘肃假归，道经雁荡山而未登，他赋诗《过雁荡未登寄题》云：“天涯草草一劳人，愿与烟霞结比邻。”立夏时节，朱镜宙来苏州向陈衍乞书之勒石，82岁的陈衍即书一纸相赠。此诗翰后刻于雁荡山天柱村大坑里东面岩壁上。同年，陈衍还应朱镜宙嘱书四条屏相赠，内容为赠朱镜宙诗三首，寄天水汪剑平、王新令一首。所赠朱氏诗云：“世间银手半虚传，似汝常流地上钱。岂少脂膏夸得所，却令辛苦去筹边。漳河可有铜盘揭，陇海犹迟铁道联。待看为霖助河润，漫吟好月向人圆。”

1946年，时适温州籀园图书馆梅冷生馆长有辟室专庋当代有关六邑人士遗墨之议，朱镜宙于四条屏末条上书写数言以记因缘。文曰：“石遗先生以诗名噪光宣间，此为余度陇后赠作。所言汪、王二君皆陇上佳士，因余介得以文字通于先生者。此作为先生最后绝笔，弥足珍贵。午窗展对，回念师门，不禁怃然久之。”赴台之前，朱镜宙即将陈衍遗墨全部予以捐赠。

遍征题咏

1937年6月，陈衍自苏州返福州后不久即归道山。门生朱镜宙闻耗哀恸，他深重师谊，感念陈衍的授业与奖掖之情，随身携带陈衍手书赠序，或在渝州，或入蜀将游青城峨眉等地，皆语重心长，遍征题咏。众多前辈、友朋与同门师兄等览此遗翰，都弥增凄怆，不吝笔墨而为之。1938年8月16日，此时距陈衍辞世已经一年。朱镜宙与同出陈衍门下的曹经沅同客渝州。关于陈衍遗著，二人皆主张搜辑汇刊，但由于当时寇氛未夷，只得等待他日。

此手卷后另有汪东、林思进、向楚、李植、庞俊、周钟岳、马一浮、沈尹默、赵熙、江庸、曾可耑、胡宪诸多名家翘楚依次赋诗予以题跋，文字隽永，情感真挚。朱镜宙将陈衍遗墨裒池成卷，珍如拱壁，总长达5.4米，蔚为大观。此手卷曾在温州博物馆承办的“长天一雁——馆藏朱镜宙师友墨迹展”上展出。观众驻足细赏，读着八十余年前的笔墨文字，体现出陈衍对弟子的关爱，以及师友们对朱镜宙品行的赞赏。朱镜宙尊师之举，其心可鉴，诚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