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贾樟柯拍了一部女性主义的电影…

《江湖儿女》:贾樟柯拍了一部女性主义的电影…
2020年06月28日 20:34 我的世界欢迎你们

《江湖儿女》很好,可比贾樟柯的另一部成熟之作《三峡好人》。我是推荐大家去影院看看的。

在看过贾樟柯的上一部电影《山河故人》后,我发出了“贾樟柯骗了我们”的感慨,原因是该片对他一贯凝视的“底层”形象的处理方式——“底层”在《山河故人》中消失,贾樟柯把他的悲悯情怀都给了一个在改革过程中攫取了财富又倒台了的煤老板。

我是想根据他的新片来印证一下我的判断的。但是,贾樟柯“狡猾”得很,打一枪就跑了,《江湖儿女》片如其名,把视线转向了“混江湖”的边缘群体。接下来,他要拍《在清朝》。看来,我的判断一时半会验证不了了。

贾樟柯少年时候受香港的黑帮片影响很大,有江湖情结。但他拍摄的以山西为背景的“江湖”,并非真正的江湖,连黑社会都算不上。

片中的斌哥,只能称之为“混社会的”,或者干脆叫“混混”。斌哥有一把手枪,但电影没有枪战戏。枪,对于斌哥这种混混,就如同长头发之于搞艺术的,只是个象征性的符号而已。

斌哥这种混混也处于整个社会的底层,但他这类人与我们讨论政经问题时讲的“底层”是不同的。斌哥与《三峡好人》里的煤矿工人韩三明不一样,跟《山河故人》里的煤矿工人梁子也不一样,他们是生产关系框架中的“底层”,与处于“上层”的煤老板相对应,而“体制”(国家)是生产关系的设定者和维护者——在这个框架中讨论“底层”,才能反映出贾樟柯作为一个创作者对“体制”的态度。

斌哥这种“混社会的”,游离于主流社会体系之外。如果将国家认可的范畴称为“白道”的话,那么斌哥是属于“黑道”的——这种小混混其实不够黑,只能算是处于“灰色”地带。

斌哥混得好,还是混得惨,跟体制的关系都不大,难以通过他的故事来判断体制的作用。贾樟柯也没有通过这个电影来表达对体制的看法的意思。

真正意义上的“江湖”,或曰黑道,被革命打断了,所以中国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江湖。斌哥们的江湖,当然区别于主流社会体系,却也主流社会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片中,两个小混混因为一笔债务起了纠纷,斌哥出面调解。他的方式是,叫人“请二爷”,把关公像抱了过来。面对“二爷”,欠债者承认了,不再抵赖。关老爷所代表的,是这个“江湖”所遵循的道义体系,这与白道上的道德、法律并行不悖。

混混们有个仪式,弄若干种酒,倒在脸盆里混着喝,名曰“喝五湖四海酒”。有意思的是,“五湖四海”也是党的干部任用原则,出自毛主席的名言,“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江湖语言和革命语言杂糅在一起,革命在中国处处都留有痕迹。

贾樟柯的电影从不以故事情节见长,他的电影在故事情节上总是很简单的,影片中总是有大量的闲笔、留白,镜头扫向人间百态、世道变迁。贾樟柯电影的味道正在这里,这个套路的贾樟柯,我是很喜欢的。

如果说贾樟柯通过这部电影讲了点什么,我倒觉得,他主要是塑造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女性形象。《江湖儿女》不是江湖片,非贴个标签的话,可以叫女性主义电影。

斌哥一开始有个女朋友,叫巧巧。斌哥自称江湖里的人,带着巧巧到野外开枪,但巧巧想过安生日子。江湖人自然是非多,有一次,斌哥被一群小混混堵在街头围殴,眼看有生命危险,巧巧从包里掏出枪,朝天上放了两枪,吓走了小混混,救了斌哥。

巧巧没有供出枪的真正主人,坚持说是她自己捡的,于是,她替斌哥坐了五年牢。

出狱后,一切都变了。循着《山峡好人》里的人物的轨迹,巧巧乘船前往奉节,去寻找斌哥。这时候斌哥,在大同混不下去了,他也坐了一年牢,但出来之后什么都没了。他想捞回失去的一切,于是到奉节开辟新天地。他还有了新女友。

巧巧找到斌哥,当面把话说清楚。斌哥说,他已经不是江湖里的人了。巧巧没有哭没有闹,转身离开,自己进入了“江湖”。

多年之后,巧巧经营着过去的棋牌室,独身一人,没有成家。斌哥回来了,他不但没有赢回失去的东西,反而瘫在轮椅上。喝酒喝多了,脑出血,半身不遂了。

巧巧接纳了他,带他治病,帮他重新站了起来。据说荧幕上给斌哥针灸的那双手,是冯小刚的。冯小刚的戏份在公映的版本中消失了,看来,冯裤子真的有麻烦了,这个事情比电影里的故事更江湖。

斌哥问巧巧,这么多年,你恨我吗?巧巧说,对你无情了,也就不恨了。

那你为什么收留我呢?斌哥问。巧巧回答说,江湖讲究一个义字,你不是江湖人了,你不懂。

后来,已经可以拄拐走路的斌哥,丢下几百块钱,给巧巧发了一条微信语音留言,说走了。

巧巧想去找他,又止步了,站在门口,悲愤交织。故事就终结在这里。

在电影中,观众看到的这样一个男性形象:嘴上江湖义气,肝胆相照,真的关注的却是自己的得失;为了面子,他背叛了道义和爱情,在为自己坐牢的女朋友出狱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去接;一败涂地之后,还死要面子,摆着大哥的范儿。

相对应的,是巧巧:一开始,她为了爱情而跟一个江湖上的男人在一起;在为男朋友坐牢,还被抛弃之后,她独自走进了“江湖”;对背叛了她的男人,她有情有义,用“义”把“情”藏了起来。

扮演巧巧这个角色的,是贾樟柯电影里雷打不动的女主角赵涛,也是贾樟柯的老婆。让自己的老婆出演高大上的角色,快成导演们的惯例了,在《邪不压正》里面,姜文也让他老婆周韵扮演了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角色。

也许,这个角色是贾导送给妻子的一个礼物吧。

在影片的前半段,出现过一个叫“二勇”的人物。二勇哥应该原本也是江湖中人,后来上岸做起了房地产,有麻烦了来找斌哥给他铲。没多久,二勇哥被人砍死了。

在迪厅里,二勇哥给斌哥讲了他当时的两大爱好,一是动物世界,二是国标。二勇身边带着一对跳国标的,随时可能叫来表演一段。后来,在二勇哥的葬礼上,也跳了一段国标。这是“坟头蹦迪”一般的黑色幽默。

二勇喜欢动物世界的原因,是从中看出了门道,他说,这动物啊,跟人一样一样的。

这是个语言的艺术。其实,贾导想说的应该是,这人啊,跟动物一样一样的。

这是一句点题的话,也可以帮助理解片中男性与女性在角色上的区别。在动物世界里,雄性动物面临的生存竞争压力,要高于雌性动物;在这个资本主义的社会体制中,男性要承受的压力,也比女性大。

女人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上的压力,可以混得好,也可以混得不好。只要再坚强些,女人的确比男人更容易做到“义”。而男性则不行,斌哥除了那么做,其实没有别的选择,当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无数只脚在等着踩他。斌哥最后的出走,有点像群居动物的雄性首领,在年老后离群索居,独自死去。

很悲壮,很心酸。真正让人心酸的,是人类社会直到今天还如动物世界一般,并没有真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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