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看天下实验室
有不少居民以此为生财之道，时常跑去有猫的家庭敲诈“封口费”。
撰文｜刘瀚琳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在漫长的时间里，绝大多数新加坡人是被禁止养猫的。
这个国家以律令严苛闻名世界，甚至曾因为“随地大小罚”被调侃为“罚款之国”。罚款的理由千奇百怪，比如你吐痰、卖烟、偷用邻居家Wi-Fi，又或者在家里裸奔不巧晃了窗外行人的眼。而罚金从1000新币~10000新币（约合人民币5400元~54000元）不等。
养猫也是这样。
1989年，新加坡国会颁布的“禁猫令”落地，该国超八成居民失去了养猫的资格。在过去35年里，“铲屎官”在新加坡变成了不能见光的身份。不管你养的是胖橘、布偶还是金渐层，不管你有多喜欢它们，最好关起门来偷着乐，因为声张出去会被罚款。
直到2024年9月1日，这项法令才被取消。很多猫和“铲屎官”，终于走进阳光下。
“我要举报你！”
“明明猫比狗安静多了，不明白为什么允许养狗却不能养猫。”桑尼是个新加坡姑娘。活到30岁，她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儿，除了“窝藏”一只猫。
和大多数新加坡人一样，桑尼生活在新加坡组屋里。在这个国家，超八成国民都生活在组屋里。这种房子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新加坡建屋发展局为了实现“居者有其屋”，为普通家庭建了不少公共住房。由于新加坡土地紧张，组屋区一般采用“高层高密度”的方式。
只是住房和养猫不可兼得。也是从住进组屋起，猫咪普遍不受欢迎，直到1989年，禁猫被写进法令。国会给出的理由是，它们爱自由、掉毛、随地大小便，还会叫春，但它们和狗不同，毫无自省和服务意识。
虽然大部分时候，政府对养猫这件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架不住有不少居民以此为生财之道，时常跑去有猫的家庭敲诈“封口费”。
养猫的人宁愿交点“封口费”也不想被罚款。根据“禁猫令”，违法者将被处以最高4000新币（约合人民币2.1万元）的罚款，猫咪也会被赶出家门。
因为没有法律保障，这些猫上不了医疗保险，看病全凭主人良心。一名猫咪救助者说，他有2只命途多舛的猫。一只从3楼摔下来，但猫主人拒绝支付医疗费；另一只被查出心脏病，然后就被遗弃了。2022年，光是给2只猫看病，他就花了6万新币（约合人民币32.5万元）。
作为被禁养的动物，小猫还经常成为人类的出气筒。仅从一份抽样调查结果来看，2020年~2021年间，新加坡2个片区发生的猫咪虐待事件就多达90件，且手段极其残忍。
禁令黑白分明，撕裂着社会情绪，部分爱猫人士同样很极端。比如，有居民在两居室里一口气养了32只猫。当社区爱心小分队上门救助时，发现整个房间脏乱得无法落脚。小猫游走在房间的犄角旮旯，地板、墙壁甚至家具上布满了它们的粪便和尿液。
32只猫已经超出了房主的饲养能力，可她不敢求助。邻居得知她屋里有那么多只猫，对着她大喊：“举报！它们必须全部安乐死！”
最终，爱心小分队把这些猫咪分批送去了隔离猫舍，仅健康检查就花了6400新币（约合人民币3.4万元）。救助过程中，有20只猫陷入惊恐情绪，拼命逃窜、挣扎。一名志愿者说：“如果我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应该也和它们一样吧。”
“禁猫令”持续了35年，当然，其间新加坡民众，尤其是年轻人对猫的态度也在不断发生变化。2022年，新加坡动物与兽医服务局 （AVS）发起一项公众调查，结果显示，近90%的受访者认为猫适合当宠物，超80%的受访者认为，应该为宠物猫植入芯片，这样有助于保障猫的健康状况，实现信息追溯。
2023年12月，新加坡政府宣布废止执行了30多年的“禁猫令”，从2024年9月起，组屋每户居民最多能养2只猫和1只狗。不过，养猫需要先给猫申请居住证，为它们植入芯片。那些头一次当“铲屎官”的居民，还要完成关于宠物护理技巧的线上课程，考试合格的人才能养猫。
改变命运的机会
鉴于“铲屎官”不用再鬼鬼祟祟，市场研究公司欧睿国际预测，新加坡养猫人数将激增。该公司在一份关于猫粮公司前景的报告中估算出，新加坡目前的宠物数量约为 9.4万只猫，比2019年增长了10%。
动物与兽医事务局工作人员告诉媒体，2024年前8个月，猫福利协会接到的关于猫咪绝育和芯片植入咨询激增了50％。截至2024年8月，事务局已为2261只猫进行绝育和植入芯片，远超过2023年同期的1537只。“这说明还是有许多负责任的猫主人正在为宠物猫申请执照做准备。”
一位生活在组屋里的年轻人对媒体说：“让宠物猫合法化，就意味着它们有了身份证，成了家庭的一员。植入芯片后，如果猫咪意外走丢，找回它的概率也会大得多。”
不过，或许是出于对违法的恐惧，新政出台后，也出现了一些新的问题。比如，关于猫咪遗弃的举报短期内出现了暴涨。2024年上半年，动物与兽医事务局收到了87起相关举报，虽然其中95%的报案因缺乏实质性证据无法被证实。
不少人觉得，遗弃源于政令模糊，那些超出官方规定养猫数量的家庭无计可施，为了获得合法身份，只能靠扔猫摆脱苟且状态。新加坡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执行董事桑卡尔紧急解释：“超养”家庭在过渡期内通过登记备案就能保全多余的猫，不是只有遗弃这一条路。
又比如，新政也没有提及如何监督猫咪绝育，以及家庭防盗窗的安装细则。对此，新加坡政府官员安娜·黄说，政府无法一下子就考虑得极致周全，“我们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猫主人、不喜欢猫的人、害怕猫的人，除此之外还有福利团体和低收入家庭。”
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一件好事，对绝大多数生活在新加坡的猫来说，它们终于能合法出门了。
新闻知识卡
新加坡猫被称为“猫界萝莉”，它们普遍有一双大眼睛和一对支棱的耳朵，体形小巧，成年猫的体重也只有2公斤左右。因为体形娇小，还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虽然贵为新加坡“国猫”，但它们也曾是“下水道猫”。
在20世纪60年代~70年代，这种猫开始频繁出现在新加坡街头。也是在那个年代，新加坡开始大规模兴建组屋，猫逐渐变成不受欢迎的动物，“下水道猫”的称呼越来越普及。它们重点分布在城市的排水沟和下水管道地带。
不知道是娇小的体格恰好适应这样的生存环境，还是环境塑造了它们的体格。它们生命力顽强，性格外向、好动，在新加坡执着于打造人居环境的狂热时代，这些算不上什么优良品质。
很快，这种“下水道猫”引起一对美国夫妻的关注。20世纪70年代，他们偷偷从新加坡带了3只小猫回国。随后，一些猫科动物遗传学家发现，“下水道猫”的基因和暹罗猫、阿比西尼亚猫以及缅因猫非常相似。
漂洋过海后，“下水道猫”的地位发生了跃升。美国动物学家以那3只“偷渡客”为基础，繁育了不少“下水道猫”。那副由苦难生活锻造的娇小身板，换一个国度变成了“猫中超模”。
1981年，这些来自下水道的小猫通过了国际爱猫联合会（CFA）的允许，获得了血统注册并开始繁育。7年后，它们以新加坡猫的身份，开始参加纯种猫冠军赛，并在1990年被新加坡旅游局认定为国家旅游吉祥物。“下水道猫”成为新加坡“国猫”。
现在，新加坡猫的身价水涨船高，幼崽单只售价可高达2584新币（约合人民币1.4万元）。不过，虽然境遇变好了，但是老祖宗的苦难还是给它们留下了印记。在宠物网站的简介里，总会加一句难为情的话：看好它们，这种猫活泼好动但有点爱钻下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