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南风窗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邢初
编辑 | 吴擎
穿上妻子郭碧婷和母亲向太的衣服后,向佐终于如愿,变得所向披靡。
上个月,向佐穿女装在直播间里带货,观看人次近1200万。第三方数据显示,首次直播带货的两天内,向佐直播间的累计销售额约5000万-7500万,日榜成绩仅次于董宇辉的“与辉同行”。
为此他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形象,穿着一袭仙气飘飘的粉色长裙,向网友预告直播:“我翻了碧婷的衣柜,偷穿了我妈的衣服,还叫我向朵花。”
在拥抱流量的道路上,向佐一路裸奔狂飙,真正做到了心有罗马,不顾一切。
尴尬
向佐穿女装、博流量这条路,有迹可循。早在去年11月的微博视界大会上,他穿着向太的浴袍走红毯,脸上浓妆艳抹,在展示环节微微抖肩,意外走光,引来哗声一片。
从此后,向佐一发不可收拾。11月23日的直播间里,他戴上一张碎花丝巾,换上印花丝绸的老妇人装扮,直至脱到只剩一件黑色紧身吊带。搭配微卷及肩的中短发,酷似辣妹。
通过前段时间的“摸鼻梁梗”出圈后,向佐趁热打铁,上刘畊宏直播间,去找湖南网红发型师晓华理发,在线下商场穿女装带货时搔首弄姿,言谈间还有意无意cue母亲向太或妻子郭碧婷。
他当然不属于需要依赖直播赚钱的那一类人群,流量数据对他来说不是营收,而是某种自证存在感的体现。
对于向佐,网上有知名概括:“厉害的爸,强势的妈,漂亮的老婆,和没用的他。”
不论是作为“知名港星之子”,还是作为如今自宣的演员,这些年来,向佐总是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18岁作为演员出道,归来半生,40岁仍是艺界新人。可他越是标榜自己对演戏的努力和热爱,越容易成为公众笑料,也愈发证明他一直在不适合的行业里困兽犹斗。
从郁闷到坦然接受,向佐经历了一轮转变。如今,他当然知道网上对自己的讨论大多集中于嘲笑和调侃,但这已经不重要,他索性趁势下坡,接稳流量,触底反弹。
2024年9月,向佐主演的民国武侠电影《门前宝地》悄无声息上映,迄今为止,票房还不到250万,豆瓣评分仅有5.3分。
可向佐在电影里一个单手扶鼻梁、皱眉作深沉状的动作,却由于其滑稽性意外出圈,引发网友争相模仿,相关视频播放量高达5亿。
虽然明知流量来自观众对自己演技及气质的嘲笑,但向佐依然十分自豪。两个月后的采访里,他用桀骜的语气说:“它(电影)还没完事儿呢,它有可能会重新上映,因为它热度还是很高啊。”
向佐表示,因为自己,“全国人民都知道这部戏了”,因此,如果电影重新上映,连宣传费也可以省掉。
而当被记者问到,他对拍戏的执着和认真是想证明给自己看,还是证明给家人看的时候,向佐不假思索地反问:“为什么要证明呢?”
紧绷
《门前宝地》意外“走红”后,他曾在深夜发长文诉苦:“我拼命努力,迎来的却是全民嘲讽的失败。”
为表演作出的努力,让向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引以为豪。
作为香港影坛名人向华强之子,向佐在18岁那年决定逐梦演艺圈,第一部片是在2006年李连杰主演的《霍元甲》里饰演一个有头有脸的配角。紧接着,王晶、徐皓峰、袁和平等等大导演都为他敞开大门。
为了辅助儿子,向华强一挥手就砸5亿给向佐拍电影,还帮他引荐李连杰为师。向佐是至今为止李连杰收过的唯一一个徒弟。
而这些尝试,也用普通演员难以想象的试错成本,证明了向佐确实不适合做一个演员。
2016年,向佐在梁家辉、李连杰、古天乐等大咖云集的《封神传奇》里第一次担任主角,饰演男一号雷霆子。豆瓣上,此片的评分为3.0,属于国产片垫底行列。
为了演好雷震子,向佐努力练武,曾手脚骨折,脖子和脊背严重错位。
而向佐在2019年主演的《我的拳王男友》,更是给导演杜琪峰贡献了豆瓣仅为4.6的人生最低评分作品。
为了这个角色,向佐每天做八小时体能练习,拍摄时常常被对手打晕在拳台上,最激烈时,一天脱臼三次。
可向佐的热情不灭,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按理说,向佐这样的人,不该是努力论的信徒。2023年9月,刚开始直播没多久后,向佐还在微博上自白,旁人都不理解他为何不“躺平花钱”,他自己也知道,“努力和成功没有必然联系”,但他依然坚信,自己可以用功夫片“打出一片自己的天下”。
但全文开头,他依然要强调自己为事业付出的伤筋动骨的努力。闭关练功时,母亲向太极少来探望他,因为“几乎来一次哭一次”。开始直播后,向佐也毫不懈怠,“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被朋友打趣拿命在拼”。
即便已经受荫泽无数,向佐依然要坚持证明自己在姿态上向普通人靠拢的决心。2007年,他在刘德华、李连杰主演的电影《投名状》里演一个山匪,拍摄时,向佐拒绝到房车里候场,坚持和群演一起吃盒饭。
2024年的演技类综艺《无限超越班》里,向佐作为演员学员参加。面对台下的吴镇宇等导师,他情真意切地自陈对表演艺术的热爱和付出。自从26岁开始决定当一个武打演员,他整整闭关7年,每天训练10—12个小时。为了体验生活,他还曾身无分文地在国外流浪了半年,晚上就睡在街头或庙里。
此话一出,旋即被台下的吴镇宇反驳:“这是脱离生活的体验,不是真实的生活。”
向佐的表演天赋和悟性实在难以恭维。不够出众的外表形象尚是其次,对于不同人物情感层次的理解,他也大多只停留在最表层的皮肉反应上。要么用力过猛,表情错位,只剩狰狞和扭曲,要么麻木僵硬,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演绎角色,显得格格不入。
表演上的短板,契合着他在现实日常中的状态:太不松弛,太紧绷。
在2019年的综艺《我家的小两口》里,向佐与妻子郭碧婷一起参加。为了备孕,夫妻两人去看中医。医生搭脉后告诉向佐:他身处长期紧张的环境。
向佐皱着眉头说,“你要我不紧张,我也不习惯。”
一根筋
自从频频参加综艺为人所知以来,向佐就曾坦然表示,“我不太爱综艺,(但)想把自己炒热。”
不知是不是闭关训练的7年让向佐隔绝了真实的外部世界,让他难以真正听进去外部的声音。看上去越是投入,却越是容易弄巧成拙。
2021年,向佐参加过一档拳击类综艺《拳力以赴的我们》。采访里,他信心十足地表示,“信心”与“进击”就是他的强项,这档综艺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可在准备训练之前,面对教练让他戴护具的要求,向佐却露出挑衅的表情,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反问:“你再说一次拳击戴装备吗?”在与歌手肖顺尧上场对答之前,他还撂下狠话:“你现在退场也还来得及。”
可真到了场上,向佐却频频触犯竞技规则,自乱阵脚后开始急眼,罔顾规则,直至最终失败。
向佐似乎活在一个模拟世界里。这个世界用最朴素粗暴的逻辑告诉他:你可以是任何人,爱拼就会赢。
最关键的是,他渐渐也相信了世界的真实运行逻辑就是这样。他所做的那些一根筋的努力,看似是为了融入环境,得到周遭世界的认可。但本质上其实是沉浸在自己的价值维度。他不是要证明给任何人看,而是根本上想向自己证明,最终能够认可、肯定自己。
2024年,他参加综艺《披荆斩棘的哥哥》,由于舞蹈基础差,即便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动作,他也练不好,被导演点名批评。
可当其他队员都在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向佐却留下一句“没有我,你们会更好”的信息,直接走了。
这种自我否定式的消极抵抗,让人想起前段时间在另一档综艺里出圈的麦琳。虽然看上去是自我牺牲,但本质上是一种赌气和不负责的体现。他们亟需来自外界的认可,凡遇到一点挫败,就想缩回婴儿的温床里,用看似退让的态度,渴求被关注和照顾。
有点像心理学家武志红提出的“全能自恋”,即万物以我为中心,我表现出的自卑、退让,本质也是为了完成自我的画像。
一次拍戏时,李连杰来找向佐聊天,前者委婉地提出建议,接管家业比演戏更适合向佐。
李连杰与向佐
都能听出言下之意——向佐缺乏表演天赋。但向佐听不进去,他沉浸于自己为了表演付出的努力,从自我感动到不能自拔。
他不断努力,换来的只有一部部电影成果的惨淡和观众的冷嘲热讽。沮丧和委屈之余,他也许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有了资源,有了努力,还是不能够?
因为不甘心,他渐渐陷入了一种死穴:哪怕眼前摆着一条现成的阳光大道,他依然要另寻他路去证明自己。
从这一点看,“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放在向佐身上再合适不过。不惑之年还在拼命证明自己,说他是“不服输”也好,任性、骄傲或是自卑也罢,毋庸置疑的是,他生活的世界,能充分容纳并舒展这些东西。
而大部分与他同龄的中年人,如果还能有机会将大把精力放在“证明自己”这件事上,要么,他身上没有养家糊口的重担,要么,他和向佐一样,活在一个有充分空间去“追逐自我”的世界。
唯一的对手,是自己
与许多“二代”表现出来的一样,向佐一直在有意或无意识地摆脱父辈的影响。这并非因为他们内心深处有多么强烈的渴望独立的欲望,反而是因为在拥有太多支持之后,想体验独立的感觉。
这种渴望,不是启自生存焦虑的渴望,而是以个人为中心的描摹和画像。
一次直播时,有人在向佐的直播间里说:“妈妈带货失败,换儿子来了。”向佐见后,立刻情绪失控,发飙大吼:“刚刚那个讲我妈的,拉黑他!你以后别再想来我直播间了!”
愤怒是出于厌恶、恐惧或自卑,可那时候的向佐,与如今坦然接受妻子与母亲光环“阴影”的向佐,判若两人。
向佐与父母亲、妻子
来自父母辈的对比,与家族里在自己之上的荣光和名誉的对比,都能像一根轻飘飘的稻草困住他们。在他们的人生价值序列里,自己必须做主角,如果不是,就代表他们是失败的、值得唾弃的。
怀着这种紧绷的心态,演戏也好,唱歌也罢,都和向佐一样很难真正“放得开”。他们总是眉头紧蹙,在意自己每一瞬间的形象,似乎全世界都是观众,而自己身上背负着破壳而出的荣耀任务。但事实上,他们唯一的对手,是他们自己。
从总是拧紧眉头的武打梦想家,到如今“玩抽象”的网红丑角,他像是忽然开窍一般,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的舒适区——好笑。
他并非真的发生了决绝的、截然不同的转变,内心深处,向佐对“想赢”和“证明自己”的执着并没有变,只是用了一种轻盈甚至荒唐却猜中时代情绪的形式,以此重出江湖。
向佐的好笑,不是喜剧演员那种用技巧和经验冶炼的幽默,而是对受众评价和视角的认同,与随之带来的能够逗笑大众的戏谑感。
向佐的前半生已经证明,他并非立志要做一个谐星,也没有喜剧的艺术天赋和兴趣。他的好笑,是建立在当代互联网逻辑之上的短暂尝试。这更像是一种无力时的自救和挣扎,先暂时抓住能抓住的流量,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女装亮相之后,向佐穿着一件橘色背心,梳两个羊角马尾接受采访。记者问他“你觉不觉得我们穿得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吗?”向佐却反问对方,知不知道《IQ博士》里的阿拉蕾。
四十岁的向佐,原来在模仿阿拉蕾。他羡慕她的天真、自由和受人欢迎。而只要他想,他也可以成为阿拉蕾。能活在一个可以容许天真和晚熟的世界里,做一个轻松自在的“小孩”,是他的一种幸运。
如今直播间里的向佐,看似找到了让自己放松下来的方式,但他的执着仍未改变。因为在“蜕变”之后,他穿上的新衣,仍然是妻子郭碧婷和母亲向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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