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博物
去年出差到广东，在一个路边摊吃卤味。觉得滋味美妙，香气不同凡响。跟老板攀谈一阵，才知道他在选香料方面有自己的心得。临走时，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这锅卤汤最要紧的一味叫印度长胡椒，一般买不着，你别给我传出去。
印度长胡椒
我本也不知道这是个啥，某宝一查，害！
胡椒把名字还我
印度长胡椒的中文名叫荜(bì)拔，也有写荜茇的，前面的才是正字。它长得和胡椒大大不同，胡椒是一粒粒的，它是长长一个小棒，难怪叫长胡椒。
胡椒的果穗
荜拔的果穗
像个麻麻赖赖的小胡萝卜
其实，它们都是浆果，没有柄，紧紧的贴在果序轴上一串，只不过荜拔合生得更严重，看上去是一个整体，就像肚子上肉多就看不见腹肌了。
荜拔和胡椒同属胡椒科胡椒属，是一家子近亲。人类使用荜拔的时间比胡椒可能还要长一点，至少在公元前4世纪，古代希腊罗马地区就有荜拔和胡椒传入了。最早欧洲人还弄得清这两者的区别，后来就叫混了，很多人也觉得这俩可能就是同一种植物的不同部位或者不同时期，干脆就都叫pepper了。
一张图看完荜拔的半辈子
你大概听出来了，pepper、荜拔，这是同一个词的不同翻译，梵语源头是Pippali，到拉丁文是piper，再到英语是pepper。后来为了区别两者，在植物学命名上，胡椒叫Piper nigrum，荜拔叫Piper longum。
荜拔这个种加词longum显然是长的意思，胡椒这个nigrum你觉不觉得读起来很像对黑人兄弟某种不大尊重的叫法？没错，这个词就是拉丁文“黑”的意思。
鲜的和干的荜拔
而古代梵语的胡椒另有一词：Marica，因为《酉阳杂俎(zǔ)》写道“胡椒，出摩伽陀国，呼为昧履支”，这是个重要的证据。明白没，现在英文的pepper应该是荜拔的名字，只不过后来胡椒影响太大，鸠占鹊巢，荜茇反而成“长胡椒”了，按理说，胡椒应该叫“黑荜拔”才对（bushi）。
当然，这是玩笑，其实pepper在英语里更多的就类似“椒”，长椒、黑椒，柿子椒也叫pepper。有趣的是，胡椒和荜拔原来都被认为源自印度南部，但最新的植物学研究提出，胡椒原产印度没错，荜拔可能主要产自中南半岛至中国西南地区，云南、四川甚至到湖北、陕西，后传入到的印度。所以“India long pepper”这个词不光后半部分对不住荜拔本per，前半部分大概也是乌龙。
生不逢时两次衰
既是同属的近亲，就会有类似的性状。荜拔的香气和胡椒很相似，同样能去腥增香，给食物添加复合香气，在古代曾经是和胡椒同等重要的东西。之所以后来被胡椒抛下，不是因为它香气输给胡椒，恰恰因为味儿太重。
荜拔不能用多，多了会发苦
图源：Wikipedia
除了胡椒那种香气，荜拔的味道更有侵略性，更香也更辛辣，吃了舌头会有痛感，又有点松节油味，所以只能用很少的量，多了就把其他味道都盖住了。而胡椒味道更温和纯粹，颗粒又小好控制量，慢慢的就更主流了，好在荜拔还能提供辣味。直到辣椒石破天惊传播世界，荜拔彻底沦为小众香料了。真是命运多舛，“天敌”太多。
花期荜拔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虽然我国也在西晋就引入了胡椒，虽然也在宋明之际引起了一些热潮，但始终没像西方一样风靡全社会，商人为了胡椒不惜远航牺牲生命。这固然有很多原因，比如我国厨艺更精湛、牲畜宰杀处理异味更小、肉食比例较低等等，还有一大原因就是我国和邻国的原生植被丰富，替代品多。花椒、八角、茱萸、木姜子、桂皮、香叶，哪怕橘子皮山楂片呢，咱这有的是办法啊！
话又说回来。我们在之前拐枣那篇说过“蒟(jǔ)酱”的故事，那是当时最炙手可热的美食。蒟酱是什么至今都有争议，比如就有人说是拐枣。比较主流的意见认为是蒌叶，也就是南方人包着槟榔嚼的叶子，还有不少人认为就是荜拔。不管是荜拔还是蒌叶，都是胡椒属的，可见虽然香料相对丰富，但胡椒属的特殊香味还是让我国人眼前一亮的。
据说是某著名鸭脖的配料，其中就有荜茇
即使是极度衰落的今天，荜拔仍是一些地方美食离不开的调料，比如摩洛哥的美食、岭南的各种卤味，尤其卤鸡肉，多有荜拔。少了这一点，味道的层次就差得多。
新赛道里是明星
荜拔在全世界最发光的领域其实是药用。古代中医认为荜拔能止疼、散寒，对付消化不良、胃疼呕吐很有效果，还能治疗心绞痛啥的。古印度古希腊古罗马的医生都很重视荜拔，希波克拉底都曾经提到过荜拔的作用。
荜茇是个藤本植物，在野外可以爬树长到很高
唐太宗李世民曾经发生过一次严重的健康问题，也没别的，就是腹泻，一连数日，拉得连床都下不来了，再这么下去简直要脱水而死，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只好求助民间。
有个胆大的大夫叫张宝藏，进宫来用牛奶慢火煮荜拔给李世民吃，真别说，药到病除。皇上乐了，跟魏徵说要赏张宝藏一个五品官。魏徵觉得这不合规矩，又不好直说，就一直拖着，一来二去给皇上拖急了，直接下旨赏了个三品官，给魏徵气得差点又廷争面折去。
世民：拉死我你就高兴了
这则故事记载于唐代的笔记小说《独异志》，给官的这段多半是故事啦，不过给皇上用荜拔治病却也记载于官史实录中，那可不敢胡说。这也幸亏是李世民家族源自西北，没有乳糖不耐的基因，要不喝完牛奶拉得更厉害，张大夫得直接砍了。
荜拔和胡椒虽然性味近似，但在中药里并不混用，这说明古代医生发现了它们有所区别。荜拔中还有许多挥发油、生物碱等成分，其中荜拔酰胺这种物质就是荜拔特有的，胡椒中很少甚至几乎没有。
这种物质近年又引起了医学界的关注，因为很多国家的科研机构都在实验室中发现荜茇酰胺对多种癌症有治疗作用，其中对胶质母细胞瘤活性尤其明显。尽管现在还没看到用于人类临床试验，但它无疑是目前比较抗癌热门药物之一。
撰文 | 信浮沉
部分图片 | 图虫创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