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骏眉: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

金骏眉: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
2021年04月30日 09:58 八闽观察

四月,春深。

黄岗山下,桐木溪畔,满眼尽是新绿。

路,在山林中穿行,盘旋,把我们带到武夷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心脏,2.9万公顷中亚热带原始常绿阔叶林,匍匐在闽赣边界上。

桐木村,隶属于星村镇,却距离镇上有50多公里,而江西铅山县仅在一步之遥,是名副其实的“边城”。然而,地理位置的偏远丝毫没有牵绊住爱茶者们慕名而来的脚步。也正因有些遥远,令访客们的途程多了几许朝圣的意味。

他们心心念念的是生长在密林中的奇种。采叶为茶,缔造了“世界红茶鼻祖”正山小种,还有 “传奇红新秀”金骏眉。一个是400多岁的“开山老祖”,一个是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这一“老”一“少”,几乎承包了中国红茶的古今荣光。

春暖茶生。若桐木春色有三分,二分骏眉,一分山水。说起金骏眉,梁骏德,那是绝对绕不开的人物。

“粉丝”见面会

“今年元宵节前后,天气晴和,气温比较高,茶树发芽比去年足足提早了一个星期。”梁骏德见面第一句话就起了今春茶芽的长势。他肤色黝黑,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虽已年逾古稀,却显得精神矍铄。他很随和,亲切得就像邻家的大叔。所以,大多数人更喜欢叫他“梁师傅”。

从16岁第一次跟着父亲在村生产大队做茶起,他就把自己的人生同茶联结在了一起,芽短芽长,苦乐悲喜。人与茶,仿佛休戚与共,不分彼此。

金骏眉,是中国红茶传奇的续写者。它横空出世后,从福建开始,进而在全国掀起了一阵红茶风潮。如同红茶制作过程中茶叶必然经历的“红变”,中国茶的版图也迅速“红”变,不仅是以坦洋工夫、祁红工夫、滇红工夫、川红工夫等名优红茶的雄风重振,许多产茶区也纷纷“绿改红”“乌改红”“黑改红”,“祖国山河一片红”。

然而,正因声名显赫,关于它的是是非非,也接踵而至,甚至一度成为“风暴眼”。梁师傅作为首泡金骏眉的制作者,亦是笼罩着褒贬毁誉。人与茶的命运,跌宕起伏。

于是,每年茶季来临时,梁师傅家中总是聚满了全国各地纷至沓来的“粉丝”,一场场“粉丝见面会”总是不断在上演。

他们不只是为了品尝一口最纯正的金骏眉,感受桐木春日的馈赠,还是为了聆听梁师傅讲述金骏眉的前世今生。茶的故事,总是因人而传奇。

“尴尬”的正山小种

茶友们围桌而坐,盏中琥珀色轻泛。梁师傅用他那温和质朴的声线,把时间带回到2005年。

也是这样一个春回茶香的时节,桐木村里来了两位千里迢迢来访茶的老茶客,一位是张先生、一位是闫先生。到茶园里逛了一圈,宛若仙境的茶园令他们赞叹不已,也不禁感到疑惑:制作正山小种的原料,生长在如此优越的生态环境中,没有进入国内市场,成为人们的“杯中之好”,实在是可惜!于是,他们提议:“能不能采摘一些嫩芽,试着做一款高端正山小种?”

这种大胆的想法,令很多人深感不解。虽然正山小种在历史上很辉煌,但那是过去的事了。近代以来,以正山小种为代表的中国红茶,长期以来都是当做价格低廉的原料茶供出口。于是,武夷山流行着这么一句话:“武夷山有一大怪,正山小种国外卖。”上世纪90年代初,时为村办集体企业制茶师的梁师傅曾背着茶,一路走南闯北地推销。许多第一次喝到正山小种的人,都无法接受它的松烟香,脱口而出:“这什么鬼茶!”国内市场做不起来,茶青只好卖给别人做岩茶。1995~1996年,随着生产成本的增加,茶价也水涨船高,进口商就不乐意了,出口量下降,可想而知。茶农很实际,生计受了影响,只能另谋出路。那时,毛竹挺吃香的,他们纷纷改种毛竹。这样一来,很多茶山都抛了荒。

正山小种国内外市场的起起落落,令梁师傅感到迟疑不已。他说:“采芽成本很高,又没市场,茶做出来,要卖给谁?这也是桐木村当时大多数人的想法。”张先生拍着胸脯说:“卖给我!

妙手偶成金骏眉

转眼就到了夏天,春茶的忙碌才刚告一段落,梁师傅又在茶园忙开了。在桐木,人们是不采制夏茶的。

要改进传统正山小种的工艺,得先从采摘标准入手。受西湖龙井、白毫银针等名茶的启发,并在北京有人的建议下,改采一芽二三叶为采单芽,试制一款高端正山小种。

不像无性系良种茶树,桐木村的茶树为奇种,系通过有性繁殖的群体种。梁师傅说,之所以叫“奇种”,就是茶树品种奇奇怪怪,发芽有早有迟,即便是同一棵茶树也是如此。这无形中增加了采摘的难度,因而采芽绝对是一项体力活。北京客人出高工资请了几个人上山采芽,总共只采到1.5斤芽头(鲜叶),到厂里时已是暮色四垂。

进入初制工序,萎凋是第一步。最理想的萎凋方式,就是将茶青交给阳光与柔风来完成。然而,到了晚上,萎凋只能在室内进行。那时,茶叶机械设备不像现在这么先进,而且也未大规模普及。

这可难不倒搞技术出身的梁师傅。他找来200瓦钨丝灯泡,打开后,车间霎时如白昼般敞亮。沐浴在人造的“日光”里,茶青正悄然发生改变。梁师傅默默地守在一旁,就像在凝望着熟睡的婴儿。凌晨2点多,失水后的青叶,光泽消失,鲜绿变成暗绿,暗自吐芬。接下来的工序,经验老道的梁师傅驾轻就熟,从揉捻到发酵,一半人作,一半天成。梁师傅还自制了不少做茶“神器”。譬如,在玻璃板上揉捻,推揉阻力小,效果更佳。干燥环节,他将平圆筛架起来,下置火盆,后将发酵适度的茶,摊放在筛上,就是简易版的焙笼了。与正山小种传统制作工艺最大的区别是,这款试验品省略了烟熏的工序,而这道工序正是正山小种无法被大多数人接受的重要原因。

炭火的热量,带走了叶内的水分,香气物质发生重组。冲泡后,花香、果香、蜜香,次第呈现,富有层次感,令北京客人拍手叫绝:“哇,老梁!这才叫茶啊!”,并给这个“新生儿”取名:“外形细如眉毛,而且是在老梁您手上诞生的,不如就叫‘骏眉’吧!”此后,梁师傅又制作了一芽一叶、一芽两叶的骏眉,为了区分等级,才将单芽正式定名为“金骏眉”。

那一天,2005年6月18日,正山小种400余年的历史,将迎来一个新的转折点,一场由它引领的红茶流行“风暴”也在悄无声息地酝酿中。

“骏眉”家族

一如当年,从桐木大山深处漂洋过海红遍欧洲的正山小种一样,金骏眉承继了其先祖的“茗星”特质,迅速在全国蹿红,火得不要不要的。

在消费时代,但凡有新品一夜爆红,仿冒者就会第一时间蹭热点,一哄而上,充斥着市场,这在茶行业最为普遍。金骏眉的闪闪发亮,吸粉无数,“山寨版”挡都挡不住,乱象丛生,价格也是参差不齐,令消费者们蒙圈。然而,梁师傅并不以为然。“正因为全国到处都有人在做,共同推广,金骏眉、正山小种才会这么火,名气才会这么大。”他的大度令人敬佩。

这种胸怀源于强大的自信。“所谓‘正山’,就是必须出自武夷山桐木关的,除此以外的地区,叫‘外山’。金骏眉也一样,只有桐木关里产的茶,才会有‘桐木味’,其它地方也许可以模仿外形,甚至外形可能比我们做的还要漂亮,但内质是绝对无法模仿更是取代不了的。”梁师傅说。“首先是产地环境就是无法复制的。桐木关的茶园,平均海拔都在1000米以上,茶树与毛竹及原生植被共生,气候、风土、品种共同塑造了茶的天然品性。”

制茶工艺,则更是金骏眉傲娇的底气所在。金骏眉创制后的次年,梁师傅就总结了一套标准。“采摘,太早太迟都不行,必须采鲜嫩的单芽,‘胎叶’(即鱼叶,茶树发芽后长出的第一片叶)不能采,否则就会影响接下来的工序,最终导致发酵不均,影响品质。”严格按照此标准采摘,要5,8000多颗芽头才能做出一斤金骏眉。

有人建议:“如果像做白毫银针那样,连叶采回后再抽针,效率可能就会更高些。”采芽与抽针,虽然都是为了获得最鲜嫩的原料,但二者却有着本质的区别:“抽针得到的芽头,是从一芽一叶里剥离出来的,成熟度就比单芽来得高,内含物不够丰富,就显得比较‘空’,重量也轻。”

对标金骏眉,一芽一叶、一芽二叶的采摘标准,又分别衍生出“银骏眉”“铜骏眉”,“骏眉”家族成功“组队”。考虑到“铜骏眉”难免会让人产生低档的感觉,北京客人依照原料嫩度,将其细分为“大赤甘”和“小赤甘”,成熟度较高、叶子张开的为“大赤甘”,叶未张开的为“小赤甘”。

“金银铜,明雨夏,三三见九,九九归一,天赐骏眉落武夷,茶神嗅品不离去。”老张、老阎、老马三人欣然命笔,写下了《骏眉令》。

守艺,方得始终

金骏眉问世,已整整16年。

16岁,在一个人的成长历程中,正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也是梁师傅第一次与茶相遇的年纪。

茶如人生,金骏眉春光年少依旧。

茶市风起云涌,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沉沉浮浮。尘埃落定后,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寒来暑往,春芽秋花,周而复始。不论风云如何变幻,茶园中,厂房里,依然闪动着梁师傅忙碌的身影。他仿佛是一个遗世独立的隐者,守着一方山水,一叶沧桑与繁华,心不随境转。

当问及金骏眉的未来方向时,他回答地风淡云轻:“做好口感,保证品质。”纵然人们的口感千差万别,且变化无穷,但梁师傅对茶叶口感与品质的极致追求却始终不变,这是一颗精益求精、止于至善的不老匠心。

青山如黛,溪流清碧。山林寂静,草木无声。

盏中,亮起了一泓鲜活的琥珀色,氤氲着甜润柔美的花果蜜香,收藏了一整个春天的美好与诗意。

时间在奔跑,人与茶的故事,在杯盏间年复一年地续写……

“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冷竹)

财经自媒体联盟更多自媒体作者

新浪首页 语音播报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