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马牛 （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
3 月 28 日，外逃近 17 年的于善福回国自首，让健力宝这个昔日「民族饮料第一品牌」再次出现在媒体的聚光灯下。
1953 年出生的于善福曾任广东健力宝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2000 年，他利用职务之便，伙同他人大肆侵吞国有资产，涉嫌贪污罪； 2002 年 8 月潜逃国外。
然而，于善福回国投案并积极退赃的这一幕，他的老领导、健力宝创始人李经纬看不到了。
作为改革开放后的明星企业家，李经纬凭借体育营销将健力宝推上中国饮料第一宝座。但因产权不明、政企纠纷、缺乏创新等种种原因，最终让他在饱受争议中「戴罪离世」。
此后，有媒体将李经纬与褚时健并称悲情人物——「生于市场，死于体制」。李宁则补充道，「他们这一代人以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同时他们个人也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人生代价。」
李经纬童年丧父，少年亡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年轻时，他干过很多活——擦皮鞋、搞印刷、当戏院后勤。李经纬十分喜欢运动，足球踢得特别好，因此得到了三水县（今佛山市三水区）领导的赏识，被提拔到县体委当副主任，而后担任三水酒厂的厂长。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国家大力发展体育科学研究，李经纬听说广东体育科学研究所正在研制一种「能让运动员迅速恢复体力」的饮料，便迅速与其开展合作。
那时候三水酒厂年收才几万，李经纬十分胆大，他去银行贷款，然后拿十几万元给研究所搞研究，把员工们都吓蒙了。幸运的是，3 个多月后，经过 130 多次试验的健力宝汽水问世。
不过，有产品了该怎么销售出去，大家都没有底。当时李经纬从广东体委打听到，国家体委正在为首次出征 1984 年洛杉矶奥运会的中国体育代表团准备饮料。他灵机一动，想到了借力体育营销打响品牌，也正是这一「轰炸」手法让健力宝一炮而红。
李经纬首先通过广东省体委的牵线联系上国家体委，同时让朋友帮忙偷偷将首批健力宝在百事可乐公司的生产线上完成灌装。
1984 年洛杉矶奥运会，李经纬赌了一把大的，他豪掷 25 万元赞助了 12 支国家队，彼时健力宝年利润不足 5 万。
重回奥运大家庭的中国健儿扬威洛杉矶，一共斩获 15 枚金牌。当时日媒以《东方魔水》为题，报道了中国女排夺冠的原因，使得刚出道的健力宝一夜成名。
「火了，火了，真的太火了。」各地经销商纷纷找上门合作，健力宝当年销售额便达 345 万元，两年后更是高长到 1.3 亿元，增长了好几十倍。
八十年代后期，李经纬专门成立了公关部，疯狂搞体育营销。他免费给各大体育赛事送饮料，并亲自拟定了广告词：您想身体好，请喝健力宝。
除此之外，李经纬还策划了「拉环有奖」的促销创意，最多时投入 800 万元。为了新建大型饮料厂，李经纬要炸掉刚盖好的楼房，令当地政府十分心疼。虽然李经纬一手创立了健力宝，但这家企业是国有控股，大股东是三水县政府。李经纬是企业经营者，也是政府派出的代表。
李经纬凭借营销手段使得健力宝在国内销量一骑绝尘，他本人也因此成为明星人物。
在当地，健力宝上交的利税一度超过三水地方财政的一半，李经纬被捧成了财神爷，开会时只坐县委书记或县长旁边。政府在企业用地等各项优惠政策上都予以健力宝倾斜，但同时要求李经纬必须保证三水本地员工要占到 45% 的比例。
九十年代初期，获得巨大成功的李经纬开始被成功冲昏头脑。在哈佛大学教授傅高义看来，健力宝是在缺乏现代效率、管理、组织等概念的情况下，通过李经纬个人能力和穿针引线带来的成功。
据《南方周末》报道， 1990 年起，李经纬开始四处投资，而这些项目多半为亏损。期间值得一提的是他对中国足球有巨大的贡献。那时候健力宝组建足球队，李经纬大手笔掏钱让他们赴巴西等地学习，培养出了李铁、李玮峰等知名球员。
除此之外，李经纬对饮料流行的大势视而不见，健力宝几乎没有创新。
1994 年，李经纬甚至在帝国大厦买下了一层办公楼。他宣称在中国，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加起来都没有健力宝卖得多，但健力宝根本就没有真正打入过美国的主流市场。
等李经纬意识到危机的时候， 1997 年前后，健力宝相继推出的柠蜜宝、天浪、乐臣等品牌，又都以失败告终。
然而真正导致李经纬遭受重创的是接下来在政商关系和国企产权方面处理不当。
1997 年，李经纬耗资 8 亿多在广州建成健力宝总部，几乎将公司的流动资金都抽干了，面对可口可乐等对手以及金融危机逐渐乏力。与此同时，为了建设这栋大厦，李经纬和当地政府闹僵了。当时三水给他找了一个相对便宜的大楼，却被李经纬直接拒绝，加上此前李经纬所有投资大都不汇报的做法也让三水政府不满。外界一度疯传，李经纬正在盘算逐步把健力宝的资产往外转移。
同年，李经纬提出的上市方案被当地政府以「没有香港暂居证，不得购买 H 股原始股票」为由拒绝批准。李经纬一怒之下，放弃上市。此后，健力宝资金被地方政府掌控，所有业务流程需要经过政府审批。
1999 年，李经纬开出 4 亿多元的价格，决定自筹资金，买下当地政府所持有的健力宝股份，结果再次遭到拒绝。由于体制和管理的混乱，健力宝业绩开始直线下滑，到 2001 年，地方政府开始酝酿卖掉健力宝的想法。
2002 年 1 月，当地政府在李经纬的苦苦争取下，最终同意他拿出 4.5 亿元买走全部的健力宝股份。但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在李经纬筹钱的时候，政府又突然告知他，已将健力宝卖给张海。在媒体的报道中，张海被描述成神童转世，资本颇为神秘。
签约仪式上，李经纬留下了「含泪仰天，不发一语」的悲情照片。卖掉健力宝后的第九天，他突发脑溢血住院。同年 10 月，李经纬被举报，后因涉嫌贪污被监视居住。
直到 2011 年，佛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广州珠江医院审理了李经纬涉嫌贪污一案，李经纬最终被处有期徒刑 15 年。判决理由是：李经纬因伙同他人，利用职务之便，以购买人寿保险的形式，挪用国有资产数百万元。
此后的日子中，李经纬因一身伤病保外就医。他认为自己有错但无罪，「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为了避嫌，李经纬没有让任何亲人进入健力宝工作。
2013 年春节前，李经纬被查出肝癌晚期，李宁一直在照看他。当时，李经纬说：人总是要死的，我死了比活着还要舒服。我希望我死的时候不要痛苦，像睡着一样走。
2013 年 4 月 22 日， 74 岁的李经纬因病辞世，李宁又帮忙料理了后事。
早年李宁是运动员时，李经纬和他曾住上下楼。1988 年，李宁在汉城奥运会上意外失利，孤零零地走在机场的小道上，唯独李经纬手捧鲜花迎接他。在李宁宣布退役的当晚，李经纬还送给了他一副纯金的护手。此后，李宁放弃广西体委副主任等各种机会投奔李经纬。为了回馈他，李宁免费帮健力宝拍广告，并拿下北京亚运会火炬的传递权等。
作为李经纬的助理，李宁早期的商业意识，几乎是他一手培养出的。1990 年，李经纬帮李宁重新规划了人生，投资建立以李宁命名的服装品牌。
此后，在健力宝的大力赞助下，服装公司每年的营业额猛增。 1994 年，在股改专家协助下，「李宁牌」脱离健力宝，独立运营。李经纬非但没有为难他，还帮助李宁通融各种关系，将公司总部顺利迁往北京。
追悼会上，李经纬的长子坦言：父亲的一生都在登山，攀了一座又一座。即使晚年在轮椅上度日，依然念念不忘攀登他心中的山。人生无常，先父一生的功与过自有公论。
有人平安落地，有人成为祭品，这或许是命运的一种辩证法，改革开放的先驱几乎都要过这一关。吴晓波曾感慨道：李经纬的入狱，是中国改革史上的一个遗憾。时代的悲剧，最终却要个人承担沉重的责任。
从本质上来讲，敢打敢拼的李经纬是中国最早把体育和商业结合得完美的成功企业家，但他一直在刀尖上舔血，个性太强，不善于处理政商关系，在国企体制机制不灵活的情况下最终遭受重创。
1994 年，全球出现了第一颗以企业命名的星星——「三水健力宝星」，我不知道它究竟在守护着谁，但至少它并没有宠爱李经纬。
参考资料：
1.《健力宝之父李经纬的体育人生》，体坛报，汤怡虹
2.《健力宝创始人李经纬：不向人间叹是非》，凤凰卫视
3.《一个时代的荣耀与伤害 标本李经纬》，南方周末，陈新焱
4.《李经纬的传奇与悲剧》，中国经济周刊，张敬伟
5.《李经纬：健力宝之父的三色人生》，广州日报
6.《大败局》，吴晓波
7.《李宁反思李宁：李经纬是我在商业上的启蒙教练》，中国企业家
8.《健力宝之父李经纬案七年重审玄机》，时代周报， 黎广，黄蒂娟
9.《健力宝创始人悲情李经纬：看不清世道的人》，中国经营报
10.《李经纬：功过留与身后评》，中国民商，陶卫华
11.《李经纬：健力宝之父余生黯淡》，钱江晚报，王曦煜
图片来自网络
本篇作者｜大军 主编｜王滔
编审｜陈润江顾问｜王淑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