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半年,再看俄乌冲突对世界的影响

打了半年,再看俄乌冲突对世界的影响
2022年09月17日 13:15 首席商业参谋

俄乌冲突爆发已过半年,近期冲突局势出现了新的变化。

当地时间9月13日晚,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发表讲话称,9月初以来,乌军已经夺回8000平方公里土地。有西方媒体称,乌军已经重新掌控了整个哈尔科夫地区。而俄军主力从哈尔科夫地区撤离,类似于4月放弃基辅的决策,有着明确的集中兵力在顿巴斯地区“止损”的企图。

未来局势如何发展仍有较大的不确定性。然而,这场冲突和对全球经济的负面影响却已经真实显现。

雪上加霜的通胀

世行最新的研究报告《全球经济衰退迫在眉睫》显示,除非供应链中断情况改善,劳动力市场压力减缓,否则2023年全球核心通胀率仍将高达5%左右,几乎是疫情前五年均值的两倍。根据报告模型,如果要将全球通胀率降至目标水平,全球央行可能需要继续再加息2个百分点。但如果金融市场同时受压,则2023年全球GDP增长将放缓至0.5%,这一数字符合全球衰退的技术定义。

疫情之后全球经济复苏本就不平衡、不充分,而俄乌冲突升级和对俄制裁进一步加剧了这一现象。从能源价格角度看,自俄乌冲突以来,全球油气价格猛涨。对于俄罗斯油气资源有很大依赖的欧洲区域受冲击尤其严重。根据欧洲天然气储备组织(GIE AGSI+)的统计,目前法国的天然气储备达到91.89%。但是法国的总储备量只占到其总消费量的25.86%。而在电力方面,目前法国和德国2023年初每兆瓦时电力的大宗采购价已经分别突破了1000欧元和850欧元。法德今冬能否渡过能源难关,目前还存在很多变数。

另外,上游能源价格上涨通过PPI产业链向下传导,最终导致CPI上涨,投资产出下降。据中金测算,油价每上升10%,中国、美国、欧洲产出分别下降0.2%、0.26%、0.12%左右,其CPI分别上涨0.15%、0.28%、0.32%左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7月份的最新分析预计,今年发达经济体的通胀率将达到6.6%,而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通胀率将达到9.5%。

从粮食角度看,由于粮食为刚需产品,一旦全球供给平衡被打破,粮食通胀很容易蔓延到其他地区。俄乌冲突爆发后,全球粮食危机担忧加剧,有20多个国家实施了粮食出口限制令。一直到5月份,联合国粮农组织公布的世界谷物价格指数仍然创下历史新高,同比大增29.7%。

除此之外,粮食金融化也是引起全球粮食价格剧烈波动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全球粮食金融化体系中,玉米和大豆是最具代表性的两个品种,金融化程度较高,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饲料价格,增加养殖成本,从而影响到肉蛋奶等的价格。

不过从6月开始,国际粮价大幅下跌。其中,CBOT小麦期货价格最低跌至765.75美分/蒲式耳,较3月份高点时下跌43.8%,为今年2月份以来最低;玉米价格下跌31.3%,大豆价格下跌27%,豆油价格下跌37.9%,均创今年年内新低。虽然食品通胀很快得到抑制,但笔者认为,此时说粮食危机解除仍为时过早。

首先,这波下跌更多是因为市场对于粮食短缺的担忧正在逐渐消退,叠加宏观方面避险情绪影响,大量投机获利盘抛售多头头寸所造成的。就在5月份,对冲基金还在大举涌入小麦、大豆等期货市场,继续推高农产品价格。而各国政府也努力填补粮食供应缺口,缓解供需失衡局面。

其次,单纯的粮食价格涨跌只是能加剧或是减缓粮食危机的程度,短期内无法彻底扭转供需基本面。这波跌幅相对于前期过高的涨幅而言仍然有限,从长周期视角来看,其绝对价格依旧处于2013年以来的高点。

而且今年4月份以来,北美、印度、欧洲等地区自然灾害频发,尽管目前有所缓解,也会影响今年的粮食生产。加上西方对俄经济制裁导致全球种子、农资、化肥的供应受到影响,或将影响明年的粮食生产,有可能带来对全球粮食行情的新一轮炒作,导致粮价继续上升。

最后,美联储加息将进一步拖累全球经济发展,摆在很多欠发达经济体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跟或不跟。不跟,国内货币就会迎来暴力贬值,进口价格大涨,物价大涨;如果硬着头皮跟上美国的加息步伐,由于美债利率上涨,也未必就能削弱利差缩小带来的资本外流影响,尤其对新兴市场而言,其经济将经受更严峻的考验。

当然,全球大宗商品价格上涨是否持续取决于冲突的演变。冲突一直延长将削弱恢复信心,抑制国际贸易和投资,加剧全球经济衰退的速度。

失控的全球债务

如前所述,当前全球经济因为疫情和地缘因素确实面临着沉重的下行压力,滑入衰退的风险还是很大的,而且还要警惕经济衰退引发新的全球债务危机。

2021年下半年以来,美联储货币政策转向、俄乌冲突等外部冲击不断,全球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已经远远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时的情况。在此背景下,一些依赖于粮食、能源等大宗商品的进口、依赖于旅游业收入和侨汇收入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原本就处于持续经常账户赤字和重债状态的发展中国家,已经或正逐步临近债务危机。

国际金融协会(IIF)的数据显示,仅2021年上半年全球债务总额就接近300万亿美元,与GDP之比超过355%。2022年,全球债务规模进一步扩大,尽管经济增长有所反弹,但债务与GDP之比仍在历史高位徘徊。同时,据世界经济论坛(WEF)1月11日最新发布的《2022年度全球风险报告》中,“债务危机”被列为2022年全球十大风险之一。

现代社会的一个最大特征就是债务关系越来越复杂,债务问题一旦爆发,很可能导致整个社会的债务关系链条崩塌,形成更大的危机。不管是金融危机,还是经济危机,本质上都是债务危机。尽管欧洲和美国面临着种种压力,但它们的流动性尚可,这意味着任何由俄乌冲突引发的压力和挑战最终都可以通过政府公共支出得到缓解。

回看欧美对俄金融制裁,内容上主要涉及三个板块,冻结银行、阻碍对外金融交易、禁止俄罗斯企业再融资,其核心逻辑是阻碍或者加大俄罗斯金融机构对外交易难度。纵观历史,少有俄罗斯这样规模的经济体接受欧美金融制裁,并且制裁力度如此之大。正因如此,俄乌冲突及金融制裁看似直接影响金融交易效率,然而俄罗斯的进出口链条也会同步受到冲击,进而影响全球大宗定价,甚至会传染至经贸往来互动较强的经济体,并进一步扩散引发危机。

不过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俄罗斯却一直在避免债务违约情况的出现。例如,它曾以多种方式,“绕道”偿还了七笔债务,但随着金融制裁的进一步收紧,今年5月中下旬以来,这些渠道都被斩断,5月底,美国财政部还堵住了一个允许美国投资者暂时从俄罗斯获得利息支付的制裁漏洞。6月27日凌晨,俄罗斯发生了“外债违约”,这是自1918年以来的第一次。

在俄罗斯违约之后,斯里兰卡因为自身的作死,成了今年破产的第一个国家,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债务负担看,2021年全球政府债务总额相当于GDP的比重超过100%的国家共有29个,其中发达经济体有10个,其中日本是全球债务负担最重的发达经济体(263.1%);新兴经济体有19个,其中委内瑞拉(307.0%)是债务负担最重的新兴经济体。新兴经济体由于经济起步较晚,债务规模的绝对值较小;但由于自身经济基础较为薄弱且财政支出刚性较强,债务的相对值较大,因此新兴经济体的债务脆弱性明显大于发达经济体。

从通胀水平来看,今年初至5月,泰国最严重,CPI增幅高达120%,其次是埃及、菲律宾、印尼、土耳其等国;从汇率贬值幅度来看,土耳其最严重,贬值23.31%,其次是阿根廷16.4%、埃及、匈牙利、捷克等国;从贸易逆差幅度来看,目前最值得警惕的是埃及和土耳其两个国家,印度的逆差规模也很大。从外债规模超过外汇储备的倍数来看,比值越大,债务违约风险越大,目前位居前三的分别是阿根廷、土耳其和埃及。整体来看,中东非石油国家、印度和东南亚国家、东欧国家,是主要的债务高风险地区。

从地缘之争到币缘之争

俄乌冲突爆发后,全球地缘政治风险指数陡增,从年度数据看,位列21世纪以来第五高位,仅次于2001年“911事件”和2003年伊拉克战争等大事件。目前指数仍在大幅震荡,随着冲突的进一步胶着,指数还可能进一步攀升。

冷战结束和苏联解体后,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出现了巨大地缘政治真空。现代地缘政治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麦金德(Halford H Mackinder)认为,统治东欧是主宰“心脏地带”进而主宰“世界岛”的关键,而乌克兰恰好就处在“心脏地带”的中心位置。冷战期间,苏联国防力量的三分之一部署在乌克兰,折射出乌克兰在苏联战略部署中的重要地位。但彼时乌克兰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之一,不具备在欧亚大陆扮演地缘政治“支轴国家”角色的资格和条件。

直到苏联解体,乌克兰的地缘政治潜力才得以充分释放,成为连接俄罗斯与欧洲的“地缘枢纽”。乌克兰与俄罗斯、北约及欧盟之间形成“罗曼蒂克型”战略三角。借助其所扮演的“枢纽”角色,乌克兰在库马奇执政的10年中处于在两个大国之间左右逢源的有利地位,既可降低来自毗邻大国俄罗斯的地缘政治风险,又可获取来自欧美国家的资本、市场及技术支持,无疑是其最优的战略选择。

不过,俄乌冲突的爆发宣告“战略三角”已经失衡,各方最终结局如何一切交给时间验证即可。而在经济战线上俄罗斯却顶住了西方全面制裁压力,尤其是金融方面:继西方将俄罗斯踢出SWIFT国际支付系统之后,俄罗斯通过资本管制、卢布结算令等一系列措施,基本稳住卢布汇率,维持国际贸易正常进行。

由此可见,美国作为金融强国实际上充当着全球食利者的角色,喜欢以强势地位和纯熟使用的金融工具去攫取制造业国家的财富和支配资源类国家。

所以,俄乌冲突发展到现在既是地缘之争,也是“币缘”之争。“缘”指人类社会的社会关系,“币缘”即是由货币衍生出来、以货币为媒介而形成的人类社会关系。“币缘”之争则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美元作为首要避险货币持续走强,而欧元在地缘风险和通胀压力双重作用下则持续下行,进而被更深地捆绑在美元币缘圈中。当然,美元升值,进口成本和债务成本都会降低,但看似美好的背后也是有隐忧的。

一方面,必然会对其他产业的出口竞争力带来冲击;另一方面,通胀爆表,美联储只得忍痛加息来刺破泡沫,亲手制造一场无可回避的衰退。正如鲍威尔在央行年会所言:“随着时间的推移,降低通胀的就业代价可能会愈发高昂,为了防止高通胀的自我固化,必须坚持加息,直至大功告成”。这种凌厉的加息之势,很有可能带来一场严重的全球经济危机。

其次,美国以SWIFT作为金融武器制裁俄罗斯,其全球金融基础设施的公信力已经受到严重挑战。作为一个技术性系统,如果在国际制裁中被反复使用,被美国的“长臂管辖”所任意支配,最后导致的就是大家对于这个系统的稳定性和公信力产生怀疑。为了对冲风险,其他国家会为此各搞一套体系,经过多年实践整合起来的SWIFT系统运行的基础也会动摇。

最后,国际资本流向和全球债权债务结构将更趋于分散化。西方与俄罗斯的这场金融角斗让人们重新考虑对货币的认知,美元霸权与欧元的高尚地位也许只是“纸老虎”。美国滥用金融制裁使得美元的信誉受损,加速金融“逆全球化”和“去美元化”趋势。例如印度继俄罗斯之后开放卢比结算,中国也适时推进跨境人民币结算服务。

全球同此凉热,这次俄乌冲突不管主动还是被动,我们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只不过继续重复着失衡与重构、脱钩与突围的老故事,无非角色在不断变化罢了。

参考资料:

俄乌冲突对国际经贸格局的影响-易小准 李晓 盛斌 杨宏伟 曹宝明 徐坡岭

俄乌冲突对大宗商品价格的影响及应对-李亚东 武佳薇 孙玉奎 丁一

俄乌冲突对国际能源格局的影响及中国的应对-曹志宏

俄罗斯与乌克兰冲突的地缘政治渊源与地缘战略逻辑-崔守军、杨宇

俄乌冲突、大国竞争与世界地缘政治格局的演变-胡伟星

邵宇 陈达飞丨俄乌冲突:地缘政治、人民币资产与美元流动性

俄乌冲突,影响哪些经济?海通宏观-李林芷、李俊、梁中华

中金:详解俄乌冲突对全球经济的影响-黄文静 张文朗等

国际粮价为何冲高回落?对我国有何影响?-经济日报

王湘穗-币缘和中国的币缘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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