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式抗疫,花式王炸

英式抗疫,花式王炸
2020年03月27日 20:48 AI财经

编辑 /   赵艳秋

资本主义按下暂停键?

继英国亲王查尔斯确诊后,据BBC报道,3月27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新冠病毒检测结果呈阳性。有网友调侃,“群体免疫,从首相开始”。目前,英国富时100指数下跌近5%。

不过,在此之前,因为“群体免疫”被口诛笔伐的英国政府,在宣布给国民发钱后,国际形象发生了360度的大转变。

上周五晚要求关闭所有酒吧和餐馆后,英国政府大放血,承诺要给疫情中无法工作的人支付80%的薪水,金额最高达到每月每人2500英镑(合人民币20854元),持续至少3个月。此外,还包括减免房租、学校继续照看8类特殊家庭孩子等。

这些政策被制作成一张黄色便签条,在中文互联网世界里广泛传播。

这的确是历史上英国政府首次介入帮企业支付员工工资。一位英国记者评价,“这不止是给英国人民的正常生活按下了暂停键,也是给资本主义按下了暂停键”。

“在英国这样的国家,如果一点补助也不给,就直接关闭所有商家,肯定会有人上街游行。”在英国生活了8年的华人阿茶说。但他觉得申请标准应该还是挺严苛的,这些措施部分是为了安抚人心。

的确,现实可不是英国政府拖着钱袋子挨家挨户送钱。想要拿到补贴,得先走申请流程。英国政府公布的“business support”网站显示,申请者首先得是参与PAYE计划的英国雇主(Pay As You Earn);其次,这些员工是被要求停止工作但仍被保留在工资表上的雇员。

到底能发多少钱?英国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没有透露具体数字。在英国“脱欧”后的第一个财政预算案中,英国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承诺投入300亿英镑抗击新冠疫情,其中,50亿英镑给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70亿英镑给英国自雇工作者、企业和弱势群体,剩下的180亿用于支持英国经济。

等钱到位还需要时间。英国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说,英国税务局正在加班加点地工作,目标是在4月底完成第一批赠款的发放。这意味着,部分英国人民还要熬一段日子。

除了这些在PAYE体制内的人,英国还有500万名自雇人士,这些自由职业者和个体经营商占到英国劳动力市场的15%。3月26日,英国政府宣布将同样给他们补贴,每月最高限额2500英镑。为了减少欺诈行为,政府只向年收入不超过5万英镑的人开放,且只有去年开始自雇并在2019年有纳税申报的人才能申请。而这项政策最早只能在6月初开始申请,撑不到那个时候的人只能先申请商业贷款援助。

“的确政策和实际情况可能会有偏差,就看政府的预算了。”在英国金融体系工作的莫山对AI财经社分析说,”我觉得这是非常时期必需的措施,英国是个基于服务业的国家,很多岗位没法在家工作,就业人口在封城这段时间都会承受收入缩减的压力。如果没有这些政策,暂时的疫情会把经济拖入长期的衰退,这是舍小保大。”

除了缓解民众的焦虑,英国政府也对企业推出了一揽子的财务扶持政策,而且目标明确,就是中小企业,按照纳税额来自动识别和补助,比如给零售、酒店和休闲行业的现金补助,纳税额要低于51000英镑,给予10000英镑或者15000英镑的现金捐赠,尽可能不让中小型企业倒闭。

图/视觉中国

但这次疫情对不少公司而言已然是雪上加霜。一家专门从事公司重组业务的英国公司Begbies Traynor说,甚至在冠状病毒对经济造成损害之前,就有50万家陷入困境的公司,约占英国企业的14%。比如前段时间,英国本土航空公司Flybe就因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Begbies Traynor预计,陷入困境的公司数量将在2020年第三季度急剧上升。

这期疫情的爆发期,恰好叠加在英国脱欧过渡期,莫山觉得,财政预算都用来抗疫了,原先用来缓和脱欧压力的措施将会比较有限。但也要辩证地看,“就GDP年增长率和经济预期来说,几个月前,英国相对美国和世界经济的发展趋势是滞后的,但现在各国都受新冠影响,经济都趋于停滞,相比之下英国反倒没有那么差了。”

在英国四大会计事务所工作的小樱则认为,最近英镑又在贬值,虽然这些政策旨在不让中小企业破产,但是国家整体经济之后势必会下滑。

180度大转弯的英国政府

早在宣布全国关闭前,在英华人和留学生成了最先嗅到危险的那批人。

莫山记得,2月的最后一周是一切改变的开始。当时意大利人数开始爆发,华人圈子就开始囤物资。“市场连跌不止,让我们觉得是跑不掉了。”

在UCL念研究生的Cathy曾在春节回国,看到欧洲各国显示出爆发症状时,就预料英国不会幸免。三个礼拜前,她就不坐地铁、不去学校,尽量在家自我隔离,在超市供应还充足的时候,囤了一冰箱和一橱柜的食物。

住在布莱顿的留学生Joy则切身经历了一场与“毒王”擦肩而过的恐慌。

2月中旬,布莱顿出现了一名超级传播者,这名50多岁的男子在新加坡感染病毒后,途径法国,最后回到英国,等发现身体不适确诊为新冠肺炎后,他已经感染了至少11人,包括2名医护人员。当时,NHS紧急搜寻与这两名确诊医生有过密切接触的15名患者,但没有向公众透露感染者的身份和到过的地点,这让当地人感到很恐慌。

“我觉得欧美国家对个人隐私的保护太绝对了,在涉及公共卫生安全事件上,隐瞒这些信息反而会带来不好的影响。”Joy说。

3月初,阿茶明显感觉到,伦敦地铁空了很多,大家走路的脚步都加快了不少。以前很多男生上完厕所都不洗手,现在都在门口排着队洗手。那期间,在英国读博的伊禾只在家和健身房之间活动,健身房开始放了很多洗手液、消毒纸巾,大家运动完都开始自觉用消毒水擦拭器材。

直到那时,英国政府都没有采取明确的限制措施,只要求人们保持2米以上的社交距离,但很多英国居民完全不听劝,没事般地跑去海边度假、公园集会,大大增加了感染的风险。

周末拥挤的维多利亚公园

“我看国内都在讨论,为什么英国不能像中国那样。但西方人不是被管大的,从小就比较自由,不可能马上限制他们,更不可能限制3个月。所以英国政府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做出一些举动。我觉得他们的做法很make sense(讲得通)。”阿茶说。

随后,首席科学顾问帕特里克·瓦伦斯提出“群体免疫”一词,像给本就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投入了一枚深水炸弹。帕特里克·瓦伦斯在接受电视采访时,提出了60%这个数字,预测将有4000万人感染。这项举措引来英国600多名科学家联名反对,世界卫生组织和医学杂志《柳叶刀》主编点名批评和质疑。

这在华人群体里也激起了反响。“如果真想进行群体免疫,政府不可能在发布会上公开说。”阿茶觉得,很多媒体明显在利用这点夸大和渲染,造成了恐慌。“这只是一种医学模型,就像在一架飞机上,机长总得考虑如果飞机坠毁了该怎么办。”

莫山则认为,虽然“群体免疫”基于统计数据和专家意见,但过于被动和幼稚。“它的基本假设就是不对的,感染了不代表日后就免疫,而通过60%的感染来达到群体免疫,代价是巨大和不人道的”。

中国两大防疫专家也投了反对票。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说,新冠病毒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一次感染就终身免疫”。华山感染组组长张文宏分析,英国的逻辑是希望不在防“感染”上花成本,而尽在防“死亡”上花成本,不想因为严格的管控牺牲社会活力和经济发展,但背后存在很大的隐患,还涉及人性和伦理问题。

面对如此大规模的舆论围剿,英国政府不得不在3月15日站出来澄清,称这只是一个科学概念,并非目标或战略,并在随后十几天里迅速调转船头。

3月23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不得不宣布全国进入封锁状态,禁止两人以上的社交聚会。“如果不遵守,警察有权罚款和驱逐人群”。电视上,这名55岁的首相像极了一位苦口婆心的老父亲。和十几天前的佛系抗疫相比,英国政府的态度简直是180度大转弯。

图/视觉中国

有人调侃,这是鲍里斯·约翰逊下的一手好棋,先把英国人民吓怕了,才能让他们乖乖待在家里。

政策大转弯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3月22日,英国《泰晤士报》曾爆了个大料,指出群体免疫背后的推手是英国脱欧首相高级顾问尼克·卡明斯。2月底的一个私人场合中,卡明斯曾说,当时政府的策略就是群体免疫,力保经济,“如果这意味着一些老人会死掉,那就很遗憾了。”随后,帝国理工大学COVID-19应急小组发布了一份最新研究报告,指出如果没有采取防控措施,将会有51万人死亡,如果采取也会有25万人死亡,这才让英国政府最终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但这些报道被首相府予以否认。

要经济发展还是要人民活命?英国政府最终实相地选择了后者。“知耻而后勇。现在封城为时未晚。”莫山说。

“新国际难民”

英国是国人首选的留学大国,但鲍里斯·约翰逊政府当初可能没料到,因为自己的一句“群体免疫”,吓得一大批留学生不惜买高额机票也要飞回国。

“鲍里斯·约翰逊一讲完话,大家明显就害怕起来了,伦敦街头的人一下少了很多。”Cathy的宿舍楼边上是一个国际学校,她记得,第二天就有欧洲面孔的学生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光是她拿外卖5分钟的时间,就能看到三个人拖着行李箱跑掉。Cathy的父母也在催促她赶紧回家。

没有安全感,是大家疯狂想要回国的最大原因。

英国宣布封城之后,Joy越来越频繁地从窗户看到救护车经过。因为超市抢不到新鲜水果,她嘴巴长了好几个泡,只能喝泡腾片撑着。外国人都不戴口罩,她也不敢常去超市。

图/受访者提供

西方国家的习惯是,只有生病的人才戴口罩。Joy曾和一位立陶宛的朋友讨论,对方说,支持中国留学生戴口罩保护自己,但她自己不愿意戴,因为觉得人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还回复说,“ I'm not worried about being ill myself because I know that I'm healthy and young!(我不担心生病,因为我知道自己年轻又健康!)”,这份迷之自信让Joy觉得既好笑又无奈。

在这样的氛围中,每次戴口罩出门都像打一场心理战。3月初,Joy和同学到伦敦帕丁顿火车站拍纪录片,她们用厚围巾把自己裹了一圈,挡住了白色的口罩。采访中一个女生的围巾掉了下来,露出了口罩,一位外国女士看到后,径直走过来,有点质问地说:你为什么要戴口罩?你生病了吗?

地域歧视也接踵而来。一天,Joy和朋友去警局注册信息,两人正走在一条施工的人行道上,过马路时,两个外国小孩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大喊着让她们去死。走到马路对面,一位黑人从身旁走过,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故意在旁边打了个喷嚏。本来准备去超市,想起新闻上有华裔留学生被打,担心发生什么事,她们匆匆回家了。

让Joy难受的还有社交网络上国人对留学生的态度,指责他们是“千里投毒”,这些偏见让她感到很气愤。“回国前,我们就已经做好了防护,很多留学生普遍比当地华人还有自保意识。明明持有中国护照,为什么我们不能够回国?”

此外,不堪目前重负的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也是让留学生感到恐慌的原因之一。

Cathy记得,初期英国在疫情管控上非常严格有效,2月底只要你身体不舒服,打电话给NHS,说你是从疫情严重的地方回来的,他们就会立刻派救护车拉你去做检测。

但后来,医疗资源越来越紧张,政策发生了变化。如果不舒服,先自我隔离7天。如果越来越严重,再打电话给NHS,他们会根据你的症状来判断是否需要检测,需要会派救护车来家里检测。出结果后,轻症在家隔离,中重症才会到医院。

伊禾的朋友前段时间有些不舒服,晚上开始咳嗽,想去医院,但医生不让他去,用电话沟通了下症状,让他先在家待着。虽然后来证明没事,但这种处理方法让他们感到有些担心。

小樱一位在NHS工作的朋友告诉她,现在英国医院的医疗资源很紧张,医护人员的防护服、检测试剂都不够用了。在3月24日,英国官方也向社会发出紧急请求:召回25万名志愿者以及前身为医护工作者的人士来帮助NHS。仅短短一天,就有50万人报名。

图自NHS Twitter,NHS医护人员号召人们在家隔离

她和阿茶都能理解,认为英国现在处于上升期,必须要留一定床位给重症患者。

英国卫生部26日发布的数据显示,英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数已达11658例,死亡病例增至578例。与此同时,一批留学生的故事已经在互联网上被广泛传播,直飞航班取消,他们有的花费两三万元,辗转美洲、欧洲、非洲、亚洲,不吃不喝30-40个小时折腾回国。

Joy的运气不错,提前抢到了一张4000元左右4月1日从伦敦直飞上海的机票,并从网上下单了防护服、护目镜,预定了接机司机。在超市抢不到洗手液的情况下,她就从网上学教程,用酒精和乳液自制了一小瓶,想着应该能撑到回国那天。一切就等着那天到来了。

最近,越是临近回家的日子,Joy心里就越紧张。前两天,朋友的航班已被取消了,她隐隐担心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有边收拾行李,边每天在微博上转发锦鲤,祈祷能顺利坐上飞机。

今天下午,Joy就经历了惊险的一个小时,先是通知她原定的航班被取消了,下周唯一保留的直飞航班也早已没了票,她急得到处找转机的航班,下狠心花3万块买了张4月中旬从赫尔辛基转机的机票。就这都算中等价格了,最近因为回国人数激增,市场不停在炒票。昨天Joy问了一个票贩子,3月27日国航的直飞航班,仅一个经济舱的座位被炒到了6.8万元。

让Joy惊喜的是,后来她刷新手机页面,突然发现原来的航班从取消变成了调整,只是起飞时间延后了两天,“简直开心死了!”看到那两个字,她感觉如释重负,又忍不住感慨,现在留学生回国真是好难。

现在国际航班在持续减少,Joy还不敢掉以轻心,那张3万块的机票也不敢退,准备两张票都先留在手里,大不了损失一些手续费。毕竟,现在没什么事比能顺利回国更重要了。

注:黄俊仪对本文亦有贡献

文中莫山、Joy、阿茶、小樱、伊禾、Cathy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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