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家振 宜昌 武汉报道
（宜昌南采奥莱文旅新城项目选址所在地一片荒芜。张家振/摄影）在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北部的城乡结合地带，有宜昌市“母亲河”之称的黄柏河在丘陵山地间拐了个大弯，围合出一个三面环水的半岛，宣称投资超百亿元的宜昌南采奥莱文旅新城项目（以下简称“南采文旅新城”）即选址于此。
不过，在2023年11月4日正式签约落地，并着手开展前期土地征迁工作不久后，南采文旅新城便没了后续进展，疑似陷入停摆境地。根据夷陵区政府官网此前发布的项目签约信息，南采文旅新城投资方为嘉兆奥莱文化旅游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嘉兆奥莱”），项目总占地3074亩，总投资102亿元以上。
这里也是夷陵区重点打造的东城城乡统筹发展实验区的核心地带。对于项目停滞原因和后续规划情况，东城城乡统筹发展实验区管委会一位工作人员在回应《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称：“主要是因为投资商那边出现了经营问题，投资已经暂缓。目前，项目还没有进展，下一步计划要看投资商的经营情况，如果好转的话会继续推进。”
据了解，嘉兆奥莱董事长张斌系宜昌市夷陵区人，此前曾设立湖北奥特莱斯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湖北奥莱”），在武汉市江夏区投资建设武汉奥特莱斯商业城（罗马春天奥特莱斯），但由于陷入资金问题和股东内部纷争，正陷入经营困境。
值得注意的是，湖北奥莱陷入股东内部纷争，宜昌百亿文旅新城项目进展不顺，还牵出了香港郑裕彤家族关联方西藏林芝富利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林芝富利公司”）6亿元委托贷款本息难收回的问题。
记者梳理中国裁判文书网和天眼查公开的判决书发现，林芝富利公司是香港郑裕彤家族控制的项目投资公司，两个自然人股东由香港郑裕彤家族指定，借给湖北奥莱的6亿元资金由新世界策略投资有限公司（隶属于新世界集团）操盘，由集团投委会决定，具体资金拨付主体由集团总部决定。
百亿级文旅项目投资暂缓
11月25日，记者在南采文旅新城规划选址所在地蔡家河村采访了解到，项目规划用地主要位于黄柏河半岛地带，地势较为平坦，分布有多家农家乐和采摘园，但现场尚未有动工建设痕迹。
“大概今年3月份，村里还在规划拆房迁坟和土地清场工作，但到了4月中下旬突然又让村民赶紧种地，防止土地撂荒，自此项目就没了动静。”11月25日，蔡家河村一位村民告诉记者。
根据蔡家河村村委会及蔡家河资产经营有限公司今年3—4月份发布的多份土地清场拆除采购项目成交公告，南采文旅新城一期项目拟征收土地52.45公顷，拆除房屋151栋，公开遴选一家劳务公司对征收红线内预估土地1100亩进行劳务清场。
另一则拆迁劳务公司采购项目包括对约30家进行房屋拆除谈判、房屋安全拆除至正负零，拆除建筑渣土的清除清运以及按环保安全进行覆盖等拆除工作涉及的全部工作内容。
公开资料显示，早在2022年，夷陵区便与嘉兆奥莱展开多轮对接。2023年11月4日，在经过一年多的洽谈后，南采文旅新城项目正式签约落户夷陵区。
根据夷陵区政府官网信息，南采文旅新城项目位于夷陵区东城试验区蔡家河片区，总占地3074亩，总投资102亿元以上。项目将投资建设罗马春天奥特莱斯、超五星级希尔顿酒店、青岛啤酒美食街、铭星冰雪世界、巨马空中娱乐仓、永恒光幻光森林六大商文旅产业项目。
（夷陵南采奥莱文旅项目部大门紧闭。张家振/摄影）据了解，嘉兆奥莱作为项目投资方也在项目签约落地后做了大量前期规划工作。在与蔡家河村隔河相望的南坪村村委会隔壁，嘉兆奥莱租赁了一栋独立办公用房装修用作项目部，并在村委会背后的安置小区租赁多套住房作为员工宿舍。
记者在现场看到，上述独立办公用房门口尚挂有“嘉兆奥莱（宜昌）文化旅游发展有限公司”和“夷陵南采奥莱文旅项目部”两块牌子，但项目部在完成装修后大门紧闭，并未实际投入使用。
据南坪村村委会一位负责人介绍，南采文旅新城项目位于蔡家河村，“嘉兆奥莱之前在我们村里租房办公，当时还交纳了5万元保证金，后来说不租了就走了”。
小股东上位取得实际控制权
经多方走访，记者在嘉兆奥莱租赁的员工宿舍遇到了一位留守的项目负责人。据其介绍，嘉兆奥莱主导投资的南采文旅新城项目突然停下来，主要是因为在项目推进的关键时期，嘉兆奥莱董事长张斌在今年4月12日被以涉嫌虚假诉讼、虚假破产罪批捕，让公司和项目运作一时陷入瘫痪，企业员工群龙无首、运营团队也已经被迫解散。
南采文旅新城项目初步规划方案显示，项目分多期建设，包括商业、住宅、冰雪世界、健康管理中心、摩天轮等多项配套。项目还规划有约1500亩住宅用地，总建筑面积约145万平方米，综合容积率1.3左右，沿河岸部分为容积率1.1左右的低密住宅，打造生态小镇。
“一期住宅用地共433.8亩，商业配套用地约170亩，按计划原定在4月份、最晚5月8日前举行开工仪式。”上述嘉兆奥莱项目负责人告诉记者，但是由于张斌突然被采取强制措施，现在只能暂时搁置了。
不过，该负责人强调，张斌出问题和南采文旅新城项目并没有关系。“张斌之前还在武汉市江夏区投资建设了罗马春天奥特莱斯项目，听说主要是在这一项目投资过程中出现了资金问题和内部股东纷争。在两项指控中，虚假破产已经认定不成立，虚假诉讼目前还没有定论，经专家论证并不成立。”
据了解，罗马春天奥特莱斯投资方为湖北奥莱。根据天眼查信息，湖北茂隆凯德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茂隆凯德集团”）持股44.55%，张斌作为湖北奥莱受益所有人和实际控制人持股比例为36.37%。此外，在企业法人股东中，还包括武汉新宇建设集团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宇集团”），首次持股日期为2015年9月21日，不过并未公示持股比例详情。
根据记者多方核实了解到的信息，新宇集团法定代表人为张文俊，既是湖北奥莱的债权人，也是企业法人股东，持股比例仅为0.081%。不过，根据2015年10月12日修订的湖北奥莱章程第六条规定，新宇集团享有三分之二的表决权、提案权等除收益权之外的其他股东权利，其他股东按照出资比例行使其他三分之一的表决权。
由于新宇集团委派的董事在湖北奥莱董事会中拥有一票否决权，法定代表人也由贺飞变更为邓剑。“当时董事会召开会议并形成决议时，因大股东没有参加而被判决无效，但由于新宇集团拥有一票否决权，导致法定代表人至今一直未更换。”湖北奥莱一位知情人士表示。
据了解，湖北奥莱旗下主要资产为位于武汉市江夏区的罗马春天奥特莱斯，土地使用权登记占地面积117793.09平方米。项目分两期建设：一期为A-U栋1300套房屋，已竣工并对外营业，房屋产权面积约为74456.64平方米，房地产评估价值20.93亿元；二期项目地上建筑物为停车场和待开发项目的土地基坑，占地面积约为50926.43平方米，土地资产价值近2.93亿元。
（已投入运营多年的罗马春天奥特莱斯一期项目。张家振/摄影）相关资料显示，2012年至2014年间，湖北奥莱共向新宇集团和新宇投资公司总计借款约2亿元，用于罗马春天奥特莱斯招商运营。截至2016年2月3日，湖北奥莱共还款1.5亿余元，并用茂隆凯德集团下属全资子公司湖北长阳清江古城文化旅游公司名下资产折价8800万元抵偿给新宇投资公司，合计还款约2.4亿元。
但由于还款采用“先息后本”方式，在湖北奥莱还款中有1.4亿余元系偿付利息，彼时尚欠新宇集团约1亿元本金。在此背景下，新宇集团开始掌握湖北奥莱的财务资料和公章，并变更了公司法定代表人和董事会成员。自此，湖北奥莱已实际处于新宇集团控制之中。
此后，新宇集团申请查封罗马春天奥特莱斯资产总值超过20亿元的一期房产和二期待建土地，并申请拍卖二期土地以清偿债权，但由于其他债权人的破产清算申请获受理，拍卖公告最终被撤回。
港商家族6亿元委托贷款难“解套”
天眼查显示，湖北奥莱正面临一系列经营风险，曾多次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2021年1月12日和19日，武汉市楚才市政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武汉楚才公司”）和林芝富利公司因债权多年无法受偿先后申请湖北奥莱破产清算，并获裁定受理。
根据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开的一份判决书，2015年12月24日，因湖北奥莱经营需要，林芝富利公司同意并委托汉口银行洪山支行向其发放委托贷款6亿元，贷款资金全部由富利公司提供。
林芝富利公司有何背景？6亿元委托贷款资金从何而来？记者在武汉中院今年9月18日作出的一份《民事裁定书》中找到了答案：香港郑裕彤家族控制新世界集团和周大福集团，林芝富利公司的两个自然人股东是香港郑裕彤家族指定的财务人员；所涉6亿元资金由新世界策略投资有限公司（隶属于新世界集团）操盘本项目，经过集团投委会决定后，具体资金拨付主体由集团总部决定。
天眼查显示，林芝富利公司注册资本1000万元，分别由郭健伟和李娜持股60%、40%。经过股权穿透和关联关系查询，林芝富利公司和另一家名为林芝汇福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林芝汇福公司”）的联系电话和邮箱均一致，林芝汇福公司控股股东为广州新御福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后者实际控制人为周大福代理人有限公司，系周大福集团成员企业。
据了解，在湖北奥莱破产申请获受理后，林芝富利公司于2021年3月26日向管理人提交《债权申请书》，申报债权金额为14.15亿元，申请债权性质为担保债权。经管理人初步认定，林芝富利公司债权金额为12.71亿元。
为进一步核实林芝富利公司与郑裕彤家族及相关公司的关联关系，记者辗转联系到一位曾参与委托贷款沟通对接事宜的知情人士。
“包括法院前期查明的事实都很明确，林芝富利公司确实和郑裕彤家族相关，跟新世界集团、周大福集团也存在关联关系，但并不是具体指新世界发展（00017.HK）和周大福（01929.HK）这类上市公司，而是集团公司的统称。”上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当时指定财务人员担任林芝富利公司的股东，相当于代持股份。
对于6亿元委托贷款资金来源问题，该人士进一步表示，资金系郑裕彤家族相关企业自有资金，先由林芝汇福公司转到林芝富利公司账户，再通过汉口银行作为受托人发放给湖北奥莱，当时均签订了《委托贷款合同》和《房地产抵押合同》。
《委托贷款合同》显示，为满足湖北奥莱日常生产经营周转需要，林芝富利公司委托汉口银行向其发放6亿元贷款，贷款期限自2015年12月24日至2016年12月23日，贷款利率按固定利率16%收取，汉口银行委托贷款手续费贷款金额的1.5%，在发放贷款时一次性收取。
林芝富利公司缘何在湖北奥莱资金受困之时提供高达6亿元的委托贷款？据上述人士透露，通过市场调研，林芝富利公司当时认为，罗马春天奥特莱斯一期商业正处在招商阶段，具备良好的市场前景，并且二期尚有约14.5万平方米待建商业面积可以用来销售回笼资金，具备还款来源和还款能力。
在向湖北奥莱出借6亿元资金5年多后，尽管本息债权已经翻番，但林芝富利公司至今面临着委托贷款无法顺利收回的问题。
转折点发生在2016年2月16日。据上述人士介绍，在林芝富利公司向湖北奥莱注入6亿元资金仅12天（其中7天是春节假期）后，新宇集团刚拿到7800万元还款，就申请查封了罗马春天奥特莱斯的全部土地和房产，使得二期项目开发无法按计划进行，导致林芝富利公司至今未能收回本金。
（受土地被查封影响，罗马春天奥特莱斯二期土地至今未做开发。张家振/摄影）“罗马春天奥特莱斯一二期虽然是分期开发，但只有一个土地证。当时放款时正值春节期间，公司原本准备春节过后办理二期土地的抵押手续，但没想到被新宇集团抢先查封了。这也意味着，新宇集团成为二期土地的第一查封人，享有债权优先受偿权。”上述人士告诉记者。
据介绍，今年11月4日，武汉市江夏区法院以“尚不足以认定湖北奥莱‘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为由，驳回了武汉楚才公司和林芝富利公司破产清算申请。林芝公司不服，随即提起上诉。
“新宇集团在湖北奥莱中有多重角色，不仅是债权人，还是持股小股东，又是表决权大股东，最终成为实际控制人。”上述人士表示，“由于新宇集团是二期土地的第一查封人，申请查封拍卖必然会对包括林芝富利公司在内的其他债权人不利。公司也只有通过司法程序，将官司打到底，以尽可能收回出借资金。”
（编辑：石英婧 审核：童海华 校对：翟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