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雅士的诗情酒意,在苏东坡这里似乎变成一个特例。
苏东坡常写酒醉的诗,自己也每日必饮,但酒量并不大,喝一整天也喝不过五杯;用酒招待客人,自己却不胜酒力,只好把玩空杯,看着别人喝酒。
他曾在《书东皋子传后》中有一段自述,“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但是,他又自誉自己,“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天下没有比我更不胜酒力的,但也没有比我更爱喝酒的人。这看似矛盾的两句话,其实颇有深意。喝酒对于苏东坡而言,喝的是一个意境,喝的是一份感觉。
苏东坡不胜酒力的时候,每每“把玩空盏”,这一情境与柳宗元“独钓寒江雪”有异曲同工之妙,诗人垂钓不为的鱼,而是悬钓一江雪意,空灵中妙趣横生。
虚空处的写意,可以从陶渊明的无弦琴上找到,在苏东坡散着酒香的空盏中发现。无弦,空杯,未尝不是一种心意的寄托。这些弦外之音、酒外之趣也算得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了。
苏东坡喝的就是这种酒外意趣。如此不善饮的人,一生却酿造了各种新酒。在黄州,酿蜜酒,蜜掺蒸面发酵;在定州,酿松酒,苦中带甜;在广东,酿生姜肉柱酒,如同天神甘露般美味。
苏东坡的一生,在政权更迭之中,在新旧党争夹缝里,沉沉浮浮。北宋神宗年间,他因反对王安石新法的激进,主张保守的渐变,在诗文中流露出一些不满。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将诗句摘录下来,制造“乌台诗案”,以诽谤新政的罪名把苏东坡关进了牢房,获释之后又将他的官位一贬再贬。
苏东坡在《自题金山画像》词中自嘲曰:“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由湖北到广东,直贬到海南岛天涯海角去了。
苏东坡一生流落,尽管酒量不大,却时时离不得酒,因为在酒中有许多常人不能会解的意趣。他在黄州时写下“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诗句。监管他的官吏以为他真的走了,急急来探视
发现他酣声如雷,大醉不醒。这也大约是一种“酒隐”,用酒来隐匿心事,寄托情怀。面对跌宕起伏的政治风波,许多人仓皇不知所措,而苏东坡心中却有一份磊落静定。
一天,他与朋友外出郊游,突然间狂风暴雨大作,大家都没有带雨具,四散而逃,只有苏东坡一个人竹杖芒鞋,在雨中徐徐漫步后来,他写了《定风波》一词,描述此情此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风声穿过林子,雨滴打在叶子上,动静虽大,你可以不听!
别人都跑散了,自己独自吟诗朗声长啸,徐徐而行,又有何妨?脚下有芒鞋,手中有竹杖,走来轻盈如骏马,你还怕吗?如若不怕,有这一身蓑衣,便可任凭自己穿越平生烟雨了。
“料峭春凤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来时尚带微醺,被风一吹,酒就醒了,身上微微一冷,抬头一看,云开雨散,山头斜阳静默温暖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天地间既有风雨交加,也有晴朗灿烂,回首刚刚走过的地方,虽是萧瑟,信步归去,既无所谓风雨,也无所谓天晴。风雨不惧,荣辱不惊,这是微醉初醒的洒脱和超然。
一蓑烟雨任平生,既是诗情酒意,亦是真实写照。
对于苏东坡而言,酒量已不是关键。放眼古今,有多少英雄豪杰,真正令人倾心敬重的,其实是他们内心的雅量,是流传千古的倜傥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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