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歌谣》中文版第七年：新生的决心

过山车起伏的轨道，巨大的跷跷板，密密麻麻的毛线从钟楼尖顶倾泻而下，灯光猩红而幽暗……这里似乎是一个游乐园，渲染着不可名状的诡谲，而《谋杀歌谣》的故事在此处展开。

从镜框剧场，到酒吧微醺的场景，再到如今的游乐园，这部2012年诞生于外百老汇的摇滚音乐剧自引进中国后，已经来到了第七轮中文版改编。而从早期版本的演员，到如今第三次成为《谋杀歌谣》的艺术总监兼导演，刘令飞为这部作品刻上的个人印记也愈加鲜明。

左：孙叶雨 饰演SARA

右：陈棋尔 饰演SARA

故事依然是熟悉的展开，女主角Sara在浪漫多情的前男友Tom与稳重可靠的丈夫Michael之间摇摆不定，放不下激情与自由，又无法割舍稳定与安宁，上演爱与谋杀的悬疑。

位于长宁来福士的THE BELL钟楼演艺新空间或许是最适合装下这个故事的。修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前身为上海圣玛利亚女校旧址的钟楼，曾在张爱玲的高中习作《心愿》中被如此描绘：饱经风霜的古老钟楼，仍将兀立在金色的阳光中……如今，被精心修葺过的钟楼，保持着建筑最初古朴、优雅、宁静的面貌，尖顶处的玫瑰彩色玻璃花窗依旧光彩闪耀。

左：范金锴 饰演TOM

右：刘官卫 饰演TOM

这并非“常规”的表演空间，刘令飞并不想定义它为“剧场”，“在我眼里这里有一种开放式的关系，甚至我也不想把《谋杀歌谣》定义成是一个“音乐剧”，我更希望它是从音乐剧《谋杀歌谣》的内核出发，扩展出的一个新的表演产品。”

作为导演的刘令飞如同一位建筑师，在与《谋杀歌谣》构建的这段关系里，他希望所有的装置、舞美、以及演员的演绎，能让这个空间在演出的一两个小时里，为观众真正地搭建起一座乐园，沉浸其中忘乎所以，忘记和规则相关的一切。

左：杨皓晨 饰演TOM

中：梁宵默 饰演TOM

右：朱礼顺 饰演TOM

而当新的骨骼被重组，作为血肉的演员便也需要被更新，打开这一版《谋杀歌谣》的卡司名单，新鲜感扑面而来，他们大多年轻，正努力要在音乐剧的市场上留名。他们的新鲜与可塑，也恰恰在刘令飞有些“抽象”又有些“极端”的想象之下，勾画着《谋杀歌谣》这场关于乐园的梦。

谈起这一轮关于表演的设计，刘令飞反复强调“抽象”，与整体的美学风格达成统一。而为了能让一众的年轻演员们能理解这种非生活化的表演，他会给演员们发一些行为艺术的作品作参考，包括一些现代舞，一些先锋艺术家的表演，希望能够启发他们，去感受场地的空间感，感受当时当刻，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身体的表达。

“有一些演员是演过之前的版本的，他们有时候会带着酒吧版的风格，一开始就会比较忙乱，所以我会需要他们去忘记，把这一版《谋杀歌谣》当做一个新的作品来演。”两个月的排练周期，刘令飞带着演员们几乎一日不辍地打破与重建。

左：王天择 饰演MICHAEL

右：姜呈洋 饰演MICHAEL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作为音乐剧的导演，但刘令飞依然会觉得每天都有新鲜的事发生，当然首先，他会让新的事情发生。

在这一版《谋杀歌谣》的歌曲上，制作团队针对“游乐园”的概念做了新的编曲，由于不同的编曲需要音乐剧演员去刻画嗓音，刘令飞要求演员去尝试不同的唱法，“不要把演唱变得模式化，要让自己多元一些。”

又因为饰演“旁白”的角色需要弹吉他，吉他课也成为了日常的训练课程之一。健身则是必须的，“跷跷板的装置需要演员有很强的核心控制能力，这也是这一次的演员练习的最多的环节，它需要演员对于自己的身体有比较强的控制力，才能很自如地在这个很高的跷跷板上去行动。”刘令飞说。

左：赵海宇 饰演MICHAEL

右：王烨 饰演MICHAEL

而他们的付出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刘令飞的选角标准，“我最看重的是演员的态度，真诚、诚恳的态度依旧是非常优秀的素养。”同时，他也偏爱个性、偏爱不同，喜欢能在表演中找到乐趣的人，“一个好的演员，还是得独特且有创造力。”他认为，要在不断创造中表达自我。

关于这一版《谋杀歌谣》，刘令飞说，“我只表达我想表达的。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说要去把这部剧、把这些演员去推到一个什么位置，许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在这个过程里，共同去完成了一个作品，之后，我们都会去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梦幻乐园版《谋杀歌谣》将于5月21日起，在THE BELL钟楼演艺新空间限时驻演。

从早期版本的演员，到如今第三次成为《谋杀歌谣》的艺术总监兼导演，刘令飞为这部作品刻上的个人印记也愈加鲜明。

N：跟上一轮“微醺版”的《谋杀歌谣》相比，这轮驻演做了哪些更新？

刘令飞：这个版本的《谋杀歌谣》核心概念是“游乐园”，它其实来自我一个很随机的想象，某天偶然看到有人玩过山车的场景，就给到我一个灵感，因为我觉得都市里的情感很多时候和过山车很像，很快速、很惊艳，但却很快消失不见，因此用游乐园来做这次《谋杀歌谣》的整体概念。装置上，我们运用了过山车与跷跷板的元素，创造了一个抽象的游乐园的概念。

设计的框架搭好之后，作为配合，在音乐上也做了改动，重新做了编曲，因为音乐的气质和场地也是有着直接的关系的。上一轮《谋杀歌谣》的场景是酒吧，音乐风格更电子一些，这一次的演出场地是上海圣玛丽亚女校旧址，又有钟楼的尖顶，是一个非常规意义上的表演空间，所以我们在音乐制作上也跟场景的气质做了匹配。

作为一个已经被很多观众认识过的IP，《谋杀歌谣》是需要不断被更新的，做一个戏不能说场地发生了变化，观众群发生了变化，而我不去调整作品的本体，这会产生很大的问题。

但我觉得肯定不能是为了更新而更新，我一直强调美学的概念，这一次的版本我希望它的美学是统一的，游乐场看似跟这个空间格格不入，但是就是有一种非常现代与非常历史的碰撞，互相抽离，但是放在《谋杀歌谣》的气氛里又恰恰很合适。

所以我们也相应调整了演员的表演，这一次的表演风格是非常抽象的，并且在视听上辅助了一些概念性的元素。

N：你是如何启发演员们去理解这些抽象的表演的？

刘令飞：我会给他们看电影、看画、看一场秀的录像，看很多跟音乐剧没有关系的东西。一个人的成长就是受到影响的过程，看到的东西越多，经历的事情越多，接触的人越多，都会丰富一个演员表演的能力。

这一次的《谋杀歌谣》因为有一个比较抽象的内核，所以我给演员们发了一些行为艺术的作品作参考，包括一些现代舞、一些先锋艺术家的表演，希望能够启发他们，去感受场地的空间感，感受当时当刻，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身体的表达。

左：沐里 饰演NARRATOR

右：刘晓 饰演NARRATOR

N：本次驻演场地THE BELL钟楼演艺新空间，在创作阶段给了你怎样的启发？

刘令飞：首先我不想定义说这个演出场地是“剧场”，甚至我也不想把《谋杀歌谣》定义成是一个“音乐剧”，我更希望它是从音乐剧《谋杀歌谣》的内核出发，扩展出的一个新的表演产品。

钟楼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它的高度特别高，而且是尖顶式的建筑，所以在跟舞美设计沟通的时候，我就要求把尖顶的高度保留下来，这对于灯光老师来说其实是比较困难的，因为不能搭架子把尖顶遮住，就不太好布光，但是我还是希望能让观众看到这栋建筑的完整结构，领略它独特的美感。

三次执导《谋杀歌谣》，给到我的表演空间都是非常规性的，所以在我的眼睛里这些地方不是剧场，而是开放式的关系。

N：小剧场驻演的方式近几年在上海等城市有比较多的实践，与镜框式的舞台相比，它如何改变了音乐剧的创作？

刘令飞：首先“小剧场”是绝对错误的称呼，我对这一版《谋杀歌谣》的定义绝不是“小剧场”，只能说是属于一个独立空间的独立表达的独立作品。

广泛意义上，你当然可以用“戏剧”这个类别来定义它，但是我觉得不是说观众离演员更近了，就代表了你所做的产品的独特性，这其实一点也不稀奇。

酒吧版本，我当时就希望把《谋杀歌谣》做成一个客人进来喝酒聊天的地方，演出反而是次要的，这次的版本，我们在一个繁华商圈的中央，我也觉得它可以本身不是一个目的，而是来这个商圈逛街的人的某个临时决定。

看音乐剧也可以不用目的性那么强，也可以“顺便”。

我更希望这一版《谋杀歌谣》的观众是多元的，而不是只是特定的喜欢音乐剧的某个群体，它就是一个真实的游乐场，任何想要游玩的人都可以进来。

N：在非常规性的表演空间下，你会如何指导年轻演员的表演？

刘令飞：演员的表演体系做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我会专门强调，在这里不能做过于生活化的表演，对演员肢体和眼神的控制，也是非常严格的。因为我们的肢体表演一旦抽象起来，演员的眼神就会成为很重要的引导观众理解《谋杀歌谣》的线索，所以我会要求演员的对象感必须要清晰。

有一些片段，我会要求演员死死盯着某一个观众的眼。就像希区柯克的电影，他会也能够大量的特写镜头，去表现一种危险的质感，我们在舞台上表演没有办法调整焦段，所以就需要演员去调整观众的视线。

同时我又赋予演员很大的自由度，我说你们可以发出任何声音，做任何的肢体动作，不必拘泥于每一个角色的统一性，饰演同一个角色的演员都可以有自己的个性的表达。

N：有没有一些针对性的表演训练？

刘令飞：首先是在演唱上，这一次我们针对“游乐园”的概念做了新的编曲，不同的编曲是需要音乐剧演员去刻画嗓音的，要为场地去塑造一个合适的声场，这也是我会要求演员去试的，不要把演唱变得模式化，要让自己多元一些。

另外这一次有一个旁白的角色需要弹吉他，所以额外给他们上了吉他课，达到在现场可以真实演奏的水平。

也会要求演员必须要去健身，跷跷板的装置需要演员有很强的核心控制能力，这也是这一次的演员练习的最多的环节，它需要演员对于自己的身体有比较强的控制力，才能很自如地在这个很高的跷跷板上去行动。

左：杜钇樵 饰演NARRATOR

右：刘禹彤 饰演NARRATOR

N：可以谈谈选角标准吗？

刘令飞：选角的时候我最看重的是演员的态度，真诚、诚恳的态度依旧是非常优秀的素养。

我们当然会期望能在选角的时候选到面面俱到的演员，但事实就是，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个性，有长处也有短板，比起去期待一个能被完美“装进”某个角色的演员，我更期待一个能被改造的演员，这才是演员真正的潜力。

从表演的艺术层面来说，你没有办法去评判对错，每个人的表达都是源自个体的自我的表达，纵使演同一个角色，也都是天差地别的。所以我希望他们能保留身上的特质，但同时通过理解作品的演绎，去表达出共性。

甚至演员本身离角色远一点我也觉得没有关系，其实我更多不是根据角色去选演员，而是希望能看到演员的个人特质，个人特质越强越能吸引到我。所以这一次我们选择的演员风格差别还是挺大的，尤其你能看到同一个角色不同的卡，也会有很大的风格上的区分。

N：会如何将自己表演的经验用导演的方式的去教给年轻的演员？

刘令飞：我对演员的指导，包括我带自己的学生，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方法。首先我要清楚他们每个人擅长的东西，在他有创造力的方向上让他去肆意发挥，他才会变得越来越好，最忌讳的就是把学生都教成一个样子。

我一直说不能为了表演去表演，如果只是当成一份工作去做的话，表演也会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就像是为了考试背课文一样，去强迫自己背台词、背歌词，照本宣科地照着导演给你安排的调度去完成任务。

调度、剧本、歌词……林林总总这些约定俗成的东西，本身是非常无趣的，乐趣是游刃有余地掌控它们，而不被它们所控制。如果你能找到乐趣，那你对表演的理解一定是可以上一个台阶的。

一个好的演员，还是得独特且有创造力。

N：那你认为如何能成为一个更好的音乐剧演员？

刘令飞：最根本的还是我们要把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都变的有趣一点。我们再怎么教学、再怎么排练，都是技能层面的东西，但是如果你的出发点是把生活变得有趣的话，你就会自觉去探索很多东西，而不是依样画葫芦地模仿或者抄袭。

音乐剧演员只是我的职业之一，我觉得人不应该单一化，对于现在所有的年轻演员，我也是同样的想法，不应该处在单一且扁平的职业状态里。

在一部音乐剧里，有音乐、有舞蹈、有各种环节的设计，每一个环节单拎出来都可以深入成为一个职业。我希望演员能够更多元化。

左上：姜呈洋 饰演MICHAEL

左下：沐里 饰演NARRATOR

中上：孙叶雨 饰演SARA

右下：范金锴 饰演TOM

采访、撰文：霏絮

编辑：范俊琪、唐卓人

新媒体编辑：Ciar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