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李杨
每年六到八月是清水河镇最温暖的季节，太阳早早升起，昼长夜短，包裹草原的冰雪开始融化。
趁着好天气，吾金成林总会带着学生走出教室，在篮球场列队舒展身体，孩子们猜手心手背分好团队，循环打上几局，他则在场边找个地方坐下，享受眼前的你来我往，不时冲场上嚷嚷两句。
球队里经常有男有女，打球时不分性别全混在一块。队员年龄，身高，水平不一，技术好的能胯下背身运球，撤步投篮甚至拉杆；基础差的把球推上篮筐都费劲。团队间的精妙配合不多见，满地打滚的混乱倒是不少。孩子们互相笑话，追逐，哭闹，打气，抢下篮球，大喊着扔向篮筐，周而复始，直到听见下课铃。
自从2020年来到这里任教，眼前的一切成了吾金熟悉的日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篮球成为了这代藏民小孩最喜欢的运动之一，无论课间，午休，放学后，周末，镇里的大小球场永远人满为患。
这些高原上最活泼、最热情的小朋友，尚未意识到接下来的三四年间，老师们和来自远方的腾讯成长守护团队将带来全新的“未来运动场”，并围绕其安排设计游戏化运动课程、线下教师培训等配套服务，希望通过一系列软性支持培养出孩子们自主学习、快乐运动的能力。
#01
高原上的篮球队
学校所在的清水河镇，位于青海省玉树州称多县，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外地人过来顶着高反大多动弹不得，本地人却在球场上健步如飞，不知疲倦。要问他们怎么做到的，不少人都会打趣道“（我们的）肺要比外地人大一圈。”
也是在这一年，清水河中心寄宿学校（下称清水河寄校）建立了篮球社团。吾金从小在清水河镇长大，本职是藏文老师，但因为小时候练过一阵篮球，自己平时也喜欢打。结果矮子里拔高个，校长索南顺势将他任命为了全校唯一的篮球教练，负责整个社团的搭建和训练。
在许多篮球爱好者眼里，打球可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运球，上篮，投射，跑位，常年训练后形成的肌肉记忆，临场做起来就像张嘴吃饭一样自然。但是对自学成才的吾金来说，教一群小学生学会篮球，却一度让他一筹莫展。
“从哪开始？怎么教？教到什么程度？”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牧区孩子，他曾经不是特别看重这些，觉得小孩只要放养让他们玩就好，毕竟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结果有次一位在上海念过书的同事告诉他，当初在大学跟外地同学打球，打之前觉得自己水平还挺好，一上场发现技术被碾压得几乎等于“不会打篮球”。打那以后吾金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认真做些什么，这群孩子或许长大出去后会为同样的事而尴尬，毕竟输在起跑线上这种事，等人发现的时候，往往就已经晚了。
起初，吾金想到通过网络找寻专业的篮球教学视频。为验证效果，他一般会照着教程跟练一遍。有的难度评估下来还行，有的动作一进阶别说小学生了，他自己都做不下来，到头只能不断进行筛选甄别，具体怎么用得看情况来。
教学如此，选拔也很难说得上“专业”，每逢社团招新，他和同事会在操场瞪着眼睛人肉侦察，“就在那游荡，看孩子们打球”，物色一些高年级的、基础底子好一些的学生，有满足条件的，就会直接现场招手让他们过来，询问是否愿意加入篮球队，许多孩子开始都有些懵“什么？我们学校有篮球队？那是什么？”。
如今队内的主力选手旦增美朵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从小看着家里二哥打球，耳濡目染下球感很不错，身高也达标，吾金会在放学后专门对她进行重点培养。孩子练上头了，错过学校饭点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回到家中还嫌不过瘾，又会缠着她二哥，两人一块在街道上加练半小时。同班的才仁达卓，练习场地更为独特：一个由哥哥巧妙制作的篮球框，利用废旧罐子的边缘固定在路旁的杆子上。即使条件简陋，达卓依然对这样的投篮练习充满热情，乐在其中。
与学生的旺盛的精力和热情相对的，是有些脱节的基础设施，早年牧区学校没有篮球场，孩子们打球的地方五花八门，教室里，楼梯间，操场，教学楼前破碎的水泥地，马路边，街道上，不仅容易受伤，而且人来人往，想安排个集中训练都是问题。
思来想去，吾金琢磨出了自己小时候用过的土方法：一块木板，一根铁框，愣是在一个学生家宽敞的院子里造了个简易球场出来。这里成为了最早的训练基地，他带着学校第一批篮球队员练习运球，传球，基本的战术跑位，组织他们打比赛，直到春去冬来，这批孩子毕业，下一批新队员到来。
#02
在4500米海拔建一座篮球场
篮球社团成立一年后，吾金与孩子们的故事化作一篇申请资料，辗转来到了深圳腾讯成长守护团队的办公区里。这是腾讯游戏旗下的未成年人保护团队，负责主导旗下游戏防沉迷系统的搭建，致力于探索、处理游戏与未成年之间的关系已有7年之久。
期间为响应国家新闻出版署于2021年8月30日下发的《关于进一步严格管理切实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知》（又称830新规）。团队依靠技术手段搭建出业内最严格的防沉迷体系，有效控制了未成年人的游戏时间。往后更是经过全行业的努力，让“小孩沉迷游戏”的问题，在数年内基本得到了解决。
然而这个过程中，团队同样接触到了大量鲜活的家庭与案例，也深知围绕“未成年保护”这一大命题，仅靠刚性手段加以限制，其实难以触及矛盾本源，势必要通过更多的柔性手段加以疏导。
因此在过去几年里，腾讯成长守护团队在通过客服热线不断协助家庭沟通的同时，也同步推进了名为“智体双百”的公益计划，协同公益伙伴，计划为城乡学校修建上百个“未来教室”和“未来运动场”，并配备运动课程、教师培训和赛事活动，希望尝试用“线上+线下”的模式，发挥互联网产品和技术能力，基于青少年科学合理的成长引导，同时让孩子的体育运动变得更安全、有趣 。
当时了解到清水河寄校的情况，成长守护团队的陈甜豆立马与学校取得了联系，引导他们准备资料，参与资质审核。最终在双方的努力下，腾讯未来运动场决定为孩子们捐赠一个篮球场地——这也是项目开展以来，落地海拔最高的“未来运动场”。
动工前，陈甜豆不止一次参与过“未来运动场”在各省市乡县的落地，流程上按道理已经驾轻就熟。原本按计划，她和同事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调整项目模板，寻找供应商，约好工程队，最后耐心等待验收结果。
乍一看思路清晰，经验丰富，但落实到细节，麻烦一样没少。比如玉树属于高寒地区，全年大部分时间处于封冻状态，考虑到热胀冷缩容易引起地板材质移动甚至开裂，项目组就得专门找到供应厂商，对组装材料进行防水、耐高温高寒的特化处理，同时还多准备了数份备用材料，以防万一，能够随时进行替换。
包括高原上强烈的光照，有时也会成为不安全因素，如果地板材质反光系数过高，折射出来的光线容易影响视觉专注，造成疲劳。发现这点后，球场的颜色又几经推翻调整，最后选择了一种相对柔和的配色方案。
除去项目细节上的差异化，更麻烦的是项目推进期间正逢疫情，陈甜豆和同事无法前往清水河镇现场勘查，为了解情况，她每次只能麻烦索南校长带着手机在学校前前后后转上一大圈，通过微信视频把施工环境呈现给她看。
到了组装阶段，起初施工队刚下飞机就被隔离，来到学校后因为适应不了高海拔，工人们每天能够正常出工的时间有限，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陈甜豆无比焦急，全校师生更是望眼欲穿。
尽管困难重重，事情却由于一次质朴的提议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在没有任何人要求的情况下，索南动员了学校的老师与学生，主动请缨，在施工人员的指导下安装球场。
后来问起这件事的原因，有的老师说看见工程队的师傅，疫情期间离家来到那么远的地方，环境恶劣，气候也不适应，面对远道而来的帮助，尽可能地做些什么总比袖手旁观强。
吾金的回答则更加干脆：“就想快点弄，我们也想打。”
无论如何，师生们的加入解决了人力不足的问题，仅仅数天过后，原本工期一度迟滞的“未来运动场”，反而提前落成了。
#03
像玩游戏一样运动
尕玛依然记得新篮球场第一天投入使用的场景。那天，校长组织老师和同学，用抹布和拖把将地板反复擦洗。当时晴空万里，从教学楼往下看，只觉得球场上的蓝天与牦牛清晰得”发亮“。
一个场地，勉强分出两个半场，学生们在场外分好队排排站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冲着球场发呆。开始尕玛招呼班里的孩子进来，发现大家都有些犹豫，一问之下都说“太好看了”，舍不得踩。
后来老师只能带头做榜样，学生看见后开始一个个壮着胆子进了场，结果踩上了，又变得舍不得下来。“软软的，摔在地上也不疼。”按规则，赢了留在场上，输了的轮换，那天为了在塑胶球场上多打几轮，不少孩子们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与吾金一样，尕玛公保的童年也在清水河镇度过，那时穿过镇子的小河”又宽又深“，每天清晨，母亲会牵着自己的手去上学，青藏高原许多季节天亮得很晚，没有云的话，可以清楚地看见满天繁星在清澈的天空中闪烁。
学校里，当年的环境只能用“宽松”来形容，每到尕玛“最喜欢的”体育课，老师们稍微带着站队，跑个圈，随后会选择直接放养，接着同学们纷纷从兜里掏出各种准备好的玩具开始自由发挥。包括但不限于纸牌，弹珠，毽子……“反正就是玩，想干嘛干嘛。”
十几年过去，当他成为这座学校的老师后，早期有段时间其实也是这样做的，理由一方面是觉得“现在的小孩比起自己那一代，确实是要累多了”，离开书桌后，尽可能让孩子们自由些，在当时的他看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他们这些非体育专业出身的老师们不知道该如何去“教”。尤其近年来随着学校的基础建设日渐完善，篮球、足球、乒乓球场地应有尽有，有时望着孩子们在如此漂亮的球场上“放羊”，他又会在内心中发问“这样做真的好么？”
为了解决体育专业教学的困扰，2023年全新的篮球场落成后，校长索南交给了他一个特殊任务——因为在学校里教语文，普通话底子比较好。学校派他为代表去甘肃参加腾讯成长守护举办的未来运动场研习营，回来之后再将自己所学所见全校推广。
虽然听起来像是个培训班，但腾讯未来运动场研习营其实更偏向于一个实践性质的教学研讨会，为了给各个落地了运动场的校园做好配套的软件支持，腾讯未来运动场邀请首都体育学院教授、国培计划讲师和国家队教练与腾讯游戏策划团队基于新课标和青少年的情况，打造了一套体育游戏资源库。
考虑到需要方便学生自主学习，其中整合了绝大多数标准课程中常见的体能、技巧练习，比如居家健身常用的“钻石俯卧撑”“弓箭步转体”“最伟大的拉伸”，锻炼重点与动作细节极尽通俗详实，同时进行了难度梯次设计，实在看不懂，还可以扫码小程序直接观看演示视频。
对于各个体育专项，资源库也根据不同水平整合了专业、科学的教学方案，具体细化到了每个时间段需要做些什么，做到什么样的程度，需要达成什么样的教学目的，确保老师们即便没有体育教学经验，也能直接上手操作。
此外为了提高孩子们的参与度，未来运动场团队在资料库中花费大量精力设计了体育游戏模块。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通过跳绳，呼啦圈，翻跟头等项目打造各种竞速性质的障碍赛，希望以游戏思维为内核，用各种趣味性规则来制造出快乐体育的氛围和效果。
来到线下后，尕玛发现老师们不仅仅是为了学习怎么教，更重要的还是亲身参与实践，给出反馈，哪个游戏有趣，哪个游戏更方便执行，哪个游戏效果不好，需要怎样打磨，整个资源库至今迭代了好几版，都是这样一次次在线下实操中试验出来的。
陈甜豆印象中，尕玛在其中算是“最老实的一类”。相比其他体育老师而言，有种语文老师的身上常见的，一丝不苟的板正。不仅白天参加活动时既认真又投入，当时恰逢疫情结束，许多同去的老师会在晚上结伴出去玩，他本人却不怎么参与，只是酒店里抱着手机反复琢磨白天尝试过的案例。
这些能让自己感到快乐的运动游戏，能否在学校的孩子身上收获一样的效果？尕玛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04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回到学校后，尕玛立刻在体育课中进行了小范围的应用试点，他向同事们分享体育游戏资源库的使用心得，带领学生们走向运动场，挑选出合适的项目，亲自上阵手把手地传授给大家，结果只能说喜忧参半。
如他所料，起初许多学生习惯了放养，突然让他们学习陌生的游戏规则，小小的脸上难免会出现走出舒适区的不知所措和抵触。
另外，学校的人力成为了实践上的最大难题。清水河镇中心寄宿学校现有学生1024人，教师却只有50多个，全校除他以外只有三个体育教师，僧多粥少。
每次上体育课，每个老师最多需要同时看管4个班的学生，以至于“这边消停了，那边又闹起来了”，“这边教完一个步骤去教下一个班级，上个班级全体学生就只会愣在原地发呆，直到一个循环结束。
好在慢慢地随着时间推移，学生对动作和规则渐渐熟悉，老师逐渐能做到一个班安排一个活动，孩子也都能听懂并执行下去。再到后来基本不怎么需要管，学生们自己就能组织玩起来，教学精力捉襟见肘的困境终于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缓解。
前段时间，班里有个女生告诉他，现在自己已经学会用小程序翻看体育游戏资源库了，平时在家没事就带着弟弟妹妹做小游戏，这让尕玛愈发认可游戏体育思路的先进与正确。“兴趣到底是最好的老师。”他说。
不同于其他省份，玉树藏区会在5月和6月放暑假，也称为“虫草假”。这期间学生和家长会一起上山采集冬虫夏草。今年假期结束后，赶在漫长的冬季到来之前，学校在8月下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运动会。
运动会开始前，校长索南曾提前将尕玛与体育老师们召集到一起，一同对运动会的具体项目实施改革。众人商量后，决定从体育游戏资源库中吸取灵感，除保留一些传统的民俗文化活动之外，对大部分常规项目都进行了游戏化调整。
通过玩游戏的思路强化了竞技性与参与性的同时，学校还要求大部分学生家长来到现场——不仅仅是一场单纯的露天家长会，而是要求他们分别加入孩子所在的班级，在学生比赛结束后附加的家长组比赛同场竞技，成绩同样计入班级积分。
身为教职员工，索南和老师们也无法“幸免”，需要全程参与大部分项目为家长们打样，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校长跑来跑去，所有老师都会动起来，所有老师动起来，30%的家长会动起来，他们又会带动80%的学生动起来”。
一天下来，索南的喉咙因呐喊而嘶哑，但他对运动会所呈现出来的效果十分满意：家长们因为常年不锻炼，笨拙地无法翻过障碍，孩子们在一旁着急得抓耳挠腮，整个体育场周期性地因为某次出糗笑作一团，也会时不时为早有准备的“高手们”爆发欢呼，全程戏剧性十足，热血澎湃。
在这个过程中，索南发现孩子们对于“玩”的热情空前高涨，也意识到在这个就是该玩的年纪，寓教于乐是有多么重要。他曾经不止一次对外来的人们强调，“高海拔的孩子也需要运动，需要快乐，更需要有能力去接受新鲜的事物，只有这样，孩子的发展才会变得更加完整。”
在他看来，相比于物资援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更需要机遇，从而拥有选择的机会。
这个机会，只有运动和文化协力能够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