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了,在哪里做音乐还重要吗?

2024年了,在哪里做音乐还重要吗?
2023年12月27日 18:42 北方公园NorthPark

作者:迟凡乐 

chacha 从没想过离开云南,去北京上海这样音乐行业更发达的城市做音乐。甚至,尽管已经搬到昆明五六年了,他仍然觉得当初在老家云南会泽单位办公室里,戴着耳机偷摸听歌写歌的自己,“写歌的感觉是最猛的”。

那时候他在会泽的电力系统上班,负责修理变压器,只是业余爱听说唱。他在社交软件上结识了一起用网易云音乐听歌的朋友,偶尔听到“日推”里的伴奏,两人即兴地写下了一段歌词,在电台上对唱了起来,就此开始了创作。工作上正好遭遇一些“画大饼”时刻,感觉受到不公平对待的他不再去“卷”,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在办公室听音乐、写歌,“挺刺激的”。

他逐渐想好好鼓捣鼓捣音乐,但最初的计划是学习音乐制作。本地的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位师傅,当时的云南说唱厂牌“纯派”的伴奏制作人李啦LiL4。制作学得不怎么样,但在一次帮纯派演出做嘉宾的时候,chacha 第一次体验到登台演出的感受,“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了,想把终生的时间都放在这个舞台上”。

chacha的网易云音乐人主页

2018年他下定决心,辞职,从会泽搬到了昆明,租下房子,开始了全职音乐人的生涯,也开始体验到一些落差。他想象中昆明的音乐场景应该是丰富的,但实际上,他的演出机会很少,也不愿意出门刻意去和其他音乐人社交,绝大部分时间他和两位搭档窝在工作室里,创作,聊天,自娱自乐,“只是换到昆明去住着写歌而已”。创作上,他形容自己虽然已经全职,但仍像一个爱好者那样在做着音乐,迟迟找不到自己的腔调。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挫败和焦虑开始袭来。他在微博上记录到2020年的某天,“我窝在某个老小区的双人出租屋里躺尸。桌上,床上,地上堆落着已经风干的槟榔渣和啤酒拉环,键盘旁满是溢出的烟灰,要是再抖一抖起码能攒个半斤”;“我越来越不确定,我到底对外界事物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转机在2022年出现。尝试过足够多的风格、足够多的模仿之后,chacha 开始真正认识到自己的优点:从边缘(无论地理还是行业意义上)生发出来的,带着点抽象和粗糙、不那么板正的叙事风格;云南当地多元的民族背景,所在他身体里植入的、会在作曲时无意识被唤起的旋律感觉。

他和搭档们在2022年做出了EP《与自己赌气,和世界对决》,得到业内人的赏识,签了约。在今年网易云音乐推出的、以地域性角度发掘说唱新人的“街头招式”计划中,他又脱颖而出,得到了和小老虎这样成名音乐人合作的机会。朋友对他说,“这辈子都没想过你的声音会和小老虎的出现在一起”。

今年年底,他又发布了《楼 房客 城中村》,一张最初从烂尾楼现象想到的,书写魔幻楼市中底层生命的专辑。

《楼 房客 城中村》专辑封面

“于我而言,为何要选题于楼市中最底层的泥淖来创作?归根结底的原因就是在专辑中呈现的那些方方面面都是我经历的过去和现在。”chacha 在新专辑的介绍中写道,“我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和创作。

chacha 的经历同时证明了一对相反的结论,即“在哪里做音乐”对今天的音乐人来说,既毫不重要,又十分重要。前者是在说,技术的革新下,行业中心对流行音乐生产的垄断被彻底打破——在资源缺乏的小镇,在无人知晓的边陲,音乐都有办法被创造,有机会被聆听。而后者则是在说,无论身在哪里,当一个创作者真正吃透自我和其所处环境、成长经历之间的关系,属于 TA 的语言、腔调和关怀,以及更多帮助和机会,会自然地生发出来

12月,chacha 受邀来到杭州参加网易云音乐的星辰集词曲创作营,在这里认识了更多和他一样,来自天南地北的年轻音乐人们。

创作营开营大合照

这是网易云音乐举办的第五季星辰集创作营。这几年,随着各地不断涌现出像 chacha 这样的年轻原创音乐人,网易云音乐这样的平台也开始关注、助推国内原创音乐的地方化发展趋势——今年他们策划的“石头计划第五季”正是从地域性角度出发,在全国及海外区域设立九大赛区,集结各地尚未被发现的音乐新声。而本季星辰集创作营也延续同样的角度,定下了“近地生长”的主题,聚焦原创音乐的地域性和地方性。

包括 chacha 在内,从“石头计划”第五季中九大赛区脱颖而出的15组音乐人们,在12月来到杭州,开始了一周的“半封闭式”创作营。前半周,学员们在丁薇、秦四风、向月娥这样专业音乐人的分享课程上交流学习;后半周,他们分成不同的小组,合作创作一首 demo,并接受导师的建议和指导。

导师秦四风和向月娥试听学员demo并交流

管创作营以地域为主题,并不是每个入选学员都有 chacha 那样明确的地域归属;有时候,地域性在 ta 们的创作上,以更复杂的方式呈现着

侯震宇的乐队守誓剑,来自石头计划的“山海关东”赛区,但守誓剑实际上诞生于广州。乐队的前身起源于他2016年的学生时代,后断断续续,在2019年完成了第一张专辑,经过三年的状态起伏后,今年再次启动了专辑项目,音乐风格也有了很大变化。

守誓剑乐队照

和久居云南的 chacha 不同,侯震宇有着多个地方的生活经验。他出生于山东日照,成长于山东和东北,是个不折不扣的北方人;而自从升读大学起,则一直生活在广州,大部分时间居住在厦滘的城中村屋内。北方和南粤,严寒和湿热,一直对照着存在于侯震宇的感受和思考当中。

南粤的混杂和多元持续给他很大的冲击。在城中村的出租屋内,他与一帮热爱音乐、艺术的朋友为邻,隔三差五在屋子里聚会,交流着最近新的创作或者发现;走到田野里,广东老师傅的雕刻手艺、船厂制造龙舟的传统工艺又令他赞叹不已,令他感受到一种高于人的力量。“精神上的先锋和原始并存,我觉得广州既当代又远古。”守誓剑新专辑中的《秋滘渔歌》,正是他写于某次在广州番禺沙滘岛上的奇遇之后。

而原本熟悉的北方,在其越来越长的广州生活经验的映衬之下,逐渐变得抽象起来。这反而使得他能以另一种视角去提炼自己心中的北方,他称之为“一种北方以外的北方”——也许同样关乎生命力,但与生猛和活力无关,更多关于严寒和顽强。于是,新专辑中的《某种北方》也被创作了出来。“正是因为我远离了北方,我才能说得那么生动。”这是他自己非常满意的一首歌。

侯震宇为《某种北方》设计的单曲封面

另一位学员金车厘子,成长背景则要更复杂一些。

金车厘子出身于音乐世家,其父母、祖父母辈,都是做古典音乐的。在澳大利亚出生的她,自幼就系统性地学习着钢琴,13岁时考到了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附中,自那时起到研究生毕业就一直生活在纽约。青春期开始,她对流行音乐创作的喜爱,开始压过了沿着古典音乐系统深造的热情,开始写自己的歌,上传到网络平台上。2018年她回到中国,定居北京,发展自己的音乐事业。

金车厘子的网易云音乐人主页

频繁的迁移,让金车厘子很难定义自己受到哪个地方的强烈影响。在星辰集创作营,她遇到很多对自己来自何处特别明确的音乐人,“有时候也会羡慕ta们,好像有一个特别明确的根”。

对自己的“根源”有一个明确而具象认同,不一定会直接转化创作,但大概能提供一个让创作者能清晰辨别自我的维度。“有人会很明确自己在做摇滚,在做民谣,但如果你问我是做什么风格的音乐,我好像到现在都说不太出来。”金车厘子有一种难以被归类的感受,“我也在想是不是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关系。

金车厘子在星辰集创作营上提问交流

今年9月,金车厘子迎来又一次迁移,她搬离了居住5年的北京,前往气候和环境让她感觉更舒适的杭州,而这个决定做得并不艰难。她当下的创作流程中,需要面对面交流、协作的部分实际上占比很小;既然对特定环境的依赖不重,她将其转为优势,随性地选择自己想要居住的城市。“根”的问题实际上已经不怎么困扰她,更多的时候她埋头做音乐,逼问自己在这并不容易的创作路上,是否能够一直诚实面对自己、将感受和情感通过音乐好好表达出来。

“我觉得在哪里,是第二重要的。第一重要的还是你在做什么。金车厘子这样认为。

为本季星辰集创作营的驻地导师,丁薇认为原创音乐的地域性、地方化变得显著,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趋势,“否则网易云音乐也不会这样分赛区去选拔优秀的作品”。每一个地区的方言、环境、天气甚至饮食习惯,都会锻造那个地方人们的个性特质,“而这样的个性是一定会被带到创作里的”。

也正因此,当面对15组来自不同地方、做着不同音乐的音乐人们时,丁薇很难去真正讲一堂对所有人都适用的作曲课。她转而把课堂变成了创作分享,准备了七个部分的课程大纲,以个人创作经历发散,向学员们分享一些她认为最重要的基本理念。例如为什么梳理清楚自己的创作初衷非常重要;别害怕“眼高手低”,创作之前要先建立自己的审美体系;为什么学习和天赋一样重要,为什么在漫漫的创作路上我们需要同行伙伴;创作中个性和共性的平衡;如何面对成功和失败,等等。侯震宇觉得这是最松弛、理想的一种交流方式:“标准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丁薇老师的这种分享方式更加有意思。

丁薇在创作营上分享

这是丁薇第一次担任星辰集创作营的导师,她也将其当作了解新一代年轻创作人的机会。一周的接触下来,她感受到随着技术的进步,眼前这帮年轻人拥有着过去新人创作者所不具备的学习条件和创作手段;但也对技术赋能而造成的个体能力泛而不专,以及音乐人之间交流和协作的缺乏,不尽乐观

“我在听他们一些作品和 demo 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年轻一代的人都相对比较自我。”丁薇觉得大家都充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和大家都关起门来自己做音乐有关。“如果都是自己用电脑创作,包括现在流行的说唱创作都是用现成的beat(伴奏),可能会有些局限。

这也是她认为星辰集创作营最独特的价值所在:音乐人不仅是来接受导师指导和建议的。不同的音乐人们被聚集到了一起,用共同创作的方式互相激发,这样产生的灵感激荡可能更加宝贵。

“大家分组去创作一首歌,每个人各司其职,既能够合作,又要贡献出自己独特的力量。我觉得这个是这次星辰集最关键的一环。学员能很快看到对方的优点,同时看到自己的不足。我觉得这对 ta 们来讲应该是非常好的收获。ta 以后再去做自己的音乐的时候,可能也会有一个观念上的改变。”丁薇强调,这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学员们在创作营期间的互动

学员们也深有同感。chacha 在云南时感觉自己不喜社交,来到这次创作营,感觉却不太一样。一个例子是,和他同组的其他成员都是东北人,久而久之,chacha 被队友们的语言风格和欢乐氛围感染到,“现在就是整个人都变得大大咧咧的,很开心”。

同样习惯了自己在家创作的金车厘子觉得:“我们自己在家其实也是每天不断地做音乐上的事情,但当你去一个地方,好几天时间很集中地去接触这个基本上跟你是同类的人群,一起去做这样一个事情,感受还是很不一样。

侯震宇在向月娥的课堂上得到了很多作词的启示,受益于丁薇的创作分享,也赞同于很多秦四风在编曲课上分享的观点。但当他形容此行最大的收获时,他提到的,仍然是和音乐人们的交流、协作中所得到的刺激。他和 chacha 等学员们会在晚上到互相的房间串门、玩玩即兴,“那些随机生发的东西,我觉得充满了生命力”。

结营日学员领取证书大合照

15组音乐人也许在星辰集中收获了15种不同的珍贵。正如ta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音乐,对地域性之于ta们创作的影响有着不同的理解。对于创作而言,这些差异都是宝贵的。但在这些种种的差异之下,埋藏着的是一种更宝贵的共性:ta们都在创作,都把某种程度上的自己交给了音乐,都在竭力做出符合心中标准的好音乐。

12月22日,星辰集词曲创作营教学创作环节的最后一天,也是共创 demo 的验收日——巧合的是,这一天正好是冬至。在一周的学习、交流和共创后,验收完 demo,这趟相聚就此结束了。学员们带着各自的收获,回到各自的地方,继续各自的“近地生长”。而这一次,冬至日已经过去,白昼正一天天变得更长,温暖的春天已经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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