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的劳动号子(遇见)

响亮的劳动号子(遇见)
2024年06月26日 06:21 人民网

肖克寒

石马江在丘陵间迂曲而行。江边这小村庄,叫发冲。耕道上,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反剪着双手,独步缓行。

村民热情地打招呼:“王老好!”老人和善地点着头,脸上漾着笑意。人们望着老人,仿佛又听到了他喉咙里飞出的劳动号子……

发冲现在属于湘中新邵县新田铺镇小水庙村。这位年过八旬的王老先生,正是我这次寻访的对象。

记得几年前,我还在县委宣传部那栋老楼的二楼办公。一天,木楼板吱嘎吱嘎响过后,有人轻叩我的门。来人正是王老先生。我递上一杯茶,寒暄几句后,老人从提着的文件袋里掏出一本打印好的文稿交给我。文稿沉厚,怕有斤把重。扫了一眼文稿名称:石马江文化资料。老人郑重地说:“听说你们需要石马江劳动号子的资料,恰好多年来我整理了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或许有点用处……”我不禁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石马江是资江的重要支流,流域内山多、石头多,石工也很多。石马江劳动号子历史悠久,集民间音乐、舞蹈和技艺于一体,有着独特的豪迈气势和艺术魅力,石工号子便是其中一大类。时光流转,劳动号子不断传唱、丰富,但一直散落在民间。

在和老人的初次交谈中,我了解到,他1958年进入乡镇文化站工作,吹拉弹唱和写作样样行,眼下已经退休。读着老人提供的资料,我兴奋不已,试探着问:“您能唱上几句号子吗?”没想到他双手一拍,来了劲:“我能呀!”言罢站起来,稍稍酝酿了一下,抖擞精神,引吭高歌:“衣嗬里嗨,呀嗬里嗨,加把劲呀嘿佐,齐起心呀嘿佐——”一边唱,一边辅以石工劳动动作,这情景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和王老先生成了忘年交。我调到县政协文史委工作后,研究本地文化遗产成了我的重要工作,平时与老人常有联系。我多次听他讲起他与劳动号子的深缘,特别是石工号子。那是大地上的生命呐喊,也是他的青春音符——

王老先生是听着石工们的号子长大的。工作后,凭着基层文化工作者的职业敏感,他很早就意识到这些劳动号子的内在魅力,因而萌生了对这一民间瑰宝进行挖掘整理的想法。但他知道这绝非易事。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每当犹豫,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一幕幕石工的劳动场景:骄阳下,采石场上,石工们皮肤晒得黝黑、背心被汗盐渍白。那一声声如惊雷坠落的石工号子,蘸着汗水,聚足力量,让人热血沸腾……老人自己也算个石匠,年轻时抡过锤、打过炮眼。他忘不了这一声声力与力的撞击。

他首先做了一个劳动号子的摸底计划。为此,他在石马江流域走访了上百名石工,并把听到的号子一一记谱。之后是整理加工。那些号子都是石工即兴唱的,如何在整理时尽可能保持号子的粗犷气势,如何去粗取精、润色歌词,如何提升号子的音乐之美,都需要认真推敲。他不仅翻阅大量专业资料,还通过演唱去不断感悟。有时他一个人唱着号子,情不自禁表演起石工的劳动动作,常让不知情的人诧异不已。

这一坚持,就是数十年。

王老先生根据使用号子的不同场合、不同时段、不同歌词内容,将号子分类记载。响亮的号子经舞台传唱,震撼了无数人的心。2009年,“石马江劳动号子”被列入湖南省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我和王老先生久别重逢。几年不见,发现他虽然苍老了不少,但对劳动号子的热情丝毫未减。他告诉我,这些年自己不仅继续钻研劳动号子,而且创作了不少与劳动号子相关的文艺作品。耳濡目染,他的几位家人也成了劳动号子的“粉丝”。

我问:“您年纪大了,现在的不少劳动被机器取代,石匠也不是过去的石匠了,劳动号子还能传唱下去吗?”老人笑了笑,说了一席耐人寻味的话:“劳动号子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我老了,还可以带徒授艺。劳动号子只会越来越年轻!”

《 人民日报 》( 2024年06月26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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