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生活又不苦,为什么他们还全糖?

县城生活又不苦,为什么他们还全糖?
2024年04月24日 13:30 互联网潜水员

来源:风味星球

搬离北上广的第一周,我在这座地图上名不见经传的四川小城,开始了理想中宁静惬意的生活。

一切是意料中的松弛自在,当然,也有些我一下子适应不来的生活细节:比如,这里没有麦当劳,只有一家无论何时都挤满小孩的德克士,没有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而且,买奶茶的时候会默认全糖。

我并非重度奶茶爱好者,通常只在酷热难耐的时候,才会想随手买上一杯冰饮解暑,反正只要点纯茶一般不会出错。但当我随意走进一家叫“乖乖奶茶”的小店,点了一杯只卖5块的茉莉纯茶时,吸到嘴里的第一口,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甜“刺”到。

茉莉茶,“怎么加这么多糖?” 对每口糖摄入都有严格管理的我,忍不住发起了脾气,纯茶难道不应该是不甜的吗?但奶茶店的阿姨却一脸困惑, “就是这个味道啊,这个茶苦的,不加糖不好喝”。

不加糖,不好喝?

好吧,只得认栽。转身走进旁边烟酒小店,然而这里的冰柜也没有顺着我,显眼位置全是百事可乐红牛脉动冰红茶,北上广常见的无糖茶饮一个没有,最不起眼的底层才是各种品牌的矿泉水。我问老板有没有冰的无糖乌龙茶,老板指着常温货架上几瓶落了灰尘的东方树叶。

“为什么不放冰箱里啊,天这么热。”

“要喝冰的,有冰红茶啊”,老板笑眯眯地指着显眼位置上的康师傅冰红茶,似乎并没有理解到我的“质问”。

最终我拿了瓶矿泉水,停止了我徒劳无功对无糖茶的追寻。只是我第一次对小城生活有了些许不适应:成为一名县城姑娘,就意味着放松对糖的警惕吗?半年后,我是不是会成为一个被甜塞满身体的慵懒胖女孩?

我和小崔约在了商业街那家Coco见面。

小崔是我在镇上唯一的同龄旧识。香港念完硕士后,她在北京呆了小半年实习,我们也是那会儿成为了公司里的外卖搭子。然而半年到期,得知只有一个人能留下来,她飒爽地直接放弃竞岗,没有丝毫留恋地回到老家。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老家多好,什么都有,吃喝玩乐不缺,北京一平米房子的价格我能给个首付”。我对她离开时的坚决和快乐印象深刻,所以当我决定逃离北京时,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座鲜少人知的西南小城。

“你要喝什么?”小崔熟络地准备下单,过去我们在格子间里喝遍的城市热门的奶茶连锁,这小镇最热闹的商业街上都有,沪上阿姨、益禾堂、蜜雪冰城、茶百道… 我又被熟悉的安全感包围了。

“最近新品莓莓系列想要了解一下么?”店员热情向我们介绍新品,“好啊,那就要莓莓果茶吧 。”小崔一如既往地快接纳任何推荐,但我突然留意到,在和店员一来一回的交流中,她并没有加任何备注要求?

“你还没有说要几分糖” 我小声提醒小崔。

“啊?要问么?去糖不就不好喝了?” 没有了在北京时的小心翼翼,在自己地盘的小崔,说话的气度也似乎更张扬了些。

但我还是忍不住,“无糖的确有可能不好喝,但至少选个三分糖?” 

“糖少了影响口感,大家都说那不好喝。”店员听到我们的对话,忍不住也插了嘴,顺便把刚做好的两杯莓莓果茶递了给我们。

我无奈地接过来,吸了一口,强烈的酸甜如巨浪般冲击进我的口腔,食道甚至都开始有种黏糊感,甚至过了几秒,我还有了些嗓子刺痛的应激反应,多年的戒糖饮食已经让无糖滋味根植我的味蕾,我的身体发出各种抗拒的信号,救命般地掏出自己随身带的矿泉水大喝了一口。

“太甜啦,吃这么多糖会让血糖波动,身体代谢不掉的,糖是肌肤老化的头号杀手啊!我们都到初老年龄了,这一口糖是多少的热量啊,今天再走个10公里可能都消化不掉… ” 一个没忍不住,还没走出店铺范围,我就开始不断跟小崔阐述多吃糖的危害。

这些话,也是我日常每天PUA自己的断糖理论。我也不是天生不爱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开始不断跟自己灌输控糖是一种体现自律的美德,一个懂得掌控自己人生的女孩,要先从掌控食物里的糖分开始。在那些忍不住想吃甜食的夜晚,我基本都是靠这些营养学专家讲述的这些科学理论,来拼命按压住“要不吃点甜的吧”的冲动。

而且控糖的理论看得越多,我越觉得这个世界的饮食习惯,就是在糖的滥用下逐渐礼崩乐坏的,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义务成为一个类似19世纪漂洋过海的那种传教士,向身边那些尚未懂得糖的危害的的朋友布道:糖真的不好,我是为了你好,只是你还没看见。

听完我一番话的小崔,却没出现我期待的虚心请教,反而懵了一番后,绽放了一个明亮笑容:“我体检时候血糖也还好啦,我们家可能都是全糖基因,我爷爷喝菊花茶都习惯放两块冰糖的!” 

老人也不戒糖?她不知道现在老年糖尿病的风险有多高吗!

还没等我说出口,小崔就开始如数家珍:“你要来我家也不会喝到那种甜菊花茶啦,但我爸妈说不准会拿果粒橙、东方快线招待你,对了,待会我们去吃火锅,你一定要点维怡!在四川,没有冰维怡的火锅是不完整!” 

“你爸妈给你喝果粒橙?”我再一次发出了不理解的惊叹。我小时候喝一口可乐芬达可都要挨爸妈骂的。“芬达的确是会被说有色素,不太好,但有真果粒的橙汁他们就常买给我啊,何况那些也不甜。” 

我一直以为父母在教育方面并没有太超前,直到这刻我才意识到,从小不许孩子喝甜味饮料,已经把我跟其他环境长大的孩子区分开来。“那我在你们家应该也是喝不到无糖乌龙茶了吧。”

“可以让我妈泡给你,但去超市买的回家可能会被骂,花钱买这种没味道的不是浪费吗?

几回合沟通下来,我不仅布道没有成功,还把自己变成了被矛盾困扰的迷惑者:为什么眼前这个喝了一辈子全糖饮料的姑娘,不仅身材健康匀称,皮肤光滑白皙,还近乎难得的快乐单纯,坚定直爽;而我这个抗糖了大半辈子的人,却看起来面容更焦虑紧张,甚至更是知道自己正时刻处在内心崩溃与自救的边缘。

裸辞逃离北上广如果是自救的开始,那接受饮料有糖,是不是就是打破固有焦虑认知的第一步考验?

与小崔的成长环境不同,在我长大的一线城市里,有糖饮料几乎从小被家里标注为“不应该买给孩子的东西”。我妈从来没有给我太多为什么不能喝的解释,只是会在我每次流连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包装时,抛来一句:“少碰这些垃圾食品。”

后来去国外读书,糖更是被课本上的知识印证为一种确凿的“邪恶”:糖会转化成脂肪,糖使得全民肥胖,同时在过去几十年里大幅度地增加人类罹患心脑血管疾病的危害,以至于我深刻接受了不吃糖是一件绝对正确的事情。

尽管…一些特别的情况,我还是会偷偷地吃几口高糖食物:

工作一环套一环的出现意外,房子的借贷款又没被批下来,谈了多年的男友突然消失,高强度的人际内耗让我夜不能眠… 碰到这些状况,我似乎会绕过被调教了一辈子的自律准则,自动解锁一些饮食的枷锁,借助拿起手机疯狂下单炸鸡汉堡蛋糕加料奶茶来平复心情。

是的,如果诚实面对自己,其实我从没彻底远离过糖。我只是习惯性地选择无糖饮料,但我日常餐饮里还是充斥了不少焦糖可颂提拉米苏巧克力蛋糕。约会时不加糖的英式红茶旁,我会忍不住搭配几个精致的马卡龙;奶茶店里义正言辞地拒绝全糖奶茶,西餐厅里却几乎从来不会放弃问是不是有芝士蛋糕。还有去年夏天我可是喝了足足半箱的德国贵腐甜白,我怎么能说自己全然不喝有糖饮料呢?

当我抱怨无糖饮料是城镇消费观的分界线,但再仔细想想,可能我跟小崔之间的日常糖分摄入总量,根本就并没有太大区别。但她多的是坦然接受了对日常饮食里吃糖的喜欢,并选择稳定持续拥抱糖;而我,则像典型的成瘾式戒断,在高糖和无糖之间反复横跳。

所谓大城市的糖分摄入管理,好像也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光鲜亮丽,高高在上。

跟她走在小城不长但喧闹的商业街,我好奇问起,她在香港的那段日子,也会不介意身边人异样的眼光,肆无忌惮喝全糖饮料吗?

“我有尝试过去喝一些他们流行的无糖茶,当时有个同学一直在安利一款蜜桃乌龙茶,我没忍住买了一瓶,打开我就后悔了,我才知道原来香港人说的好喝,是乌龙茶是乌龙茶的味道,水果是水果的味道。”

“但这不是我对好喝饮料的定义。我就喜欢那种被糖融合过的,甜甜很香的蜜桃味。我知道香气太浓不健康啦,但那些看起来很高级的水果乌龙茶,真的不够康师傅蜜桃柠檬茶好喝。”

“所以就很少在香港便利店买饮料?”

“买啊,你知道现在香港有营养快线了吗?我就固定买它啊!”

我开始对糖的存在,不那么非黑即白地带有敌意批判了。

其实很久以前读过的一本营养学书上说过,人类爱吃糖,本就是基因里自带的。我们口腔专门进化出了一种名叫T1R3的甜味受体蛋白质,当一个带有糖分的食物进入口腔,T1R3将率先被触发,将甜味转化成信息传递给大脑,提醒“能量源来了”,而后大脑将释放出多巴胺等神经递质,让我们感受到快乐。

只不过当时我的心思都放在了应该怎么对抗基因渴望上,没有仔细理解这句话。如果生物能本能进化出这种渴望,说明它不该是一个邪恶的存在。那真正让我抗拒的是什么?

我想起了历史上糖是怎么从英国专属于精英阶层的高级食物,变成普罗大众的日常,如果我没记错,那背后是英国殖民者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如今我们将糖过度生产,过度添加在商业产品中,再把它标榜成不健康的代表,怎么看起来,都跟英国的那个故事有相似性。

真的是糖不好么?还是整个故事就存在漏洞?我们跟吃糖,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关系?

几天后,当我又经过了那家不加糖就不会做奶茶的“乖乖奶茶”。我想要不就试试他们的香芋奶茶吧,那可是我小时候眼馋过的味道,看看如今还能不能感受到曾经的快乐。几分钟后,一杯淡紫色飘着热气的奶茶递到了我的手里,我吸了一口….

呃,无糖奶茶喝了小十年,重新再接纳也不是易事,也需要一点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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