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知著网
「接受并不一定意味着妥协逃避,勇敢地直面并深入,也能孕育出更为坚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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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各大社交媒体响起了网友们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已老实,求放过”。
高考考场外,有牛蛙制造噪音并被警方控制,网友评论道,牛蛙:已老实,求放过。
面对任务繁重的期末周,大学生:已老实,求放过。
面对起早贪黑的工作,打工人:已老实,求放过。
(微博上关于“已老实求放过”的贴子)
有网友说高糊的流泪表情包才是老实梗的灵魂,“有种被生活捶打完的无奈的笑的感觉”。
配上滑稽可爱的表情包,“已老实,求放过”犹如一面被现实鞭打后举起的投降大旗,表现出立正挨打的认错姿态。
就像是小时候跑出去和邻居小孩疯玩,带着满身泥污回到家,面对怒气冲冲的妈妈,只能滑跪道歉说:“妈,我错了”。
在“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他人”的发疯文学之后,玩老实梗的人们好似收起了青面獠牙,显得十分乖巧。
那么,在“老实”的妥协自嘲的背后,是否也掩藏着“抵抗”的因子?
从“不老实”到“老实”:
欲望被压抑后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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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老实梗是用于调侃嘲讽他人行为的。
有一种说法是,老实梗起源于外卖“加个准时宝就老实了”。准时宝是外卖平台用于约束外卖员暗示送达外卖的约束机制,超时便会受到平台处罚。由此,“XX就老实了”,最初主要用于调侃只要吃点苦头就老实了的现象。
然而,随着网友的参与和二创,老实梗的矛头逐渐调转朝向自己,从“XX就老实了”衍生出各类“已老实,求放过”的表情包,成为网友在无法改变现状而破防时表示妥协求饶的方式。
(“已老实求放过”的各类表情包)
从调侃他人到自我调侃,说话人的角色发生了从教导者到被教导者的角色转变。
在日常对话里,“老实”一词大多出现在训斥教育的情景中。“吃亏了就老实了”,是长辈对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辈常说的话。
而“已老实,求放过”则是将自己放在被教导的位置上,为自己之前“不老实”的行为低头认错。
从“不老实”到“老实”,可以说是人们成长过程中逐渐习得社会规则的一种表现。在这一过程中,人们不断地探索规则的边界,并且在一次次规训中向社会规范靠拢。
更进一步讲,实现了从“不老实”到“老实”的状态转换,也意味着人们压抑了自己原本的欲望。
老实梗还有这样一个变体:“爱来爱去的,上两天班就老实了”。这常常出现在小红书平台各类情感问题咨询的帖子评论中。
(“爱来爱去的,XX就老实了”表情包)
马尔库塞的《爱欲与文明》中提到,追求爱欲的满足是人的本能,而文明却总是在阻止其发生。由此,在生存的现实压力下,人们不得不压抑一部分自己本能中的爱欲需求。
由此来看老实梗出现的语境,“上两天班就老实了”“天天神券不膨胀就老实了”等自嘲式的表达,实际上折射出了异化的劳动限制了个人的欲望满足的现状,从而无可奈何地呈现出“已老实”的妥协姿态。
无论是爱欲,还是理想自我的实现,可以说都是个人欲望的体现。于是,面对本能的欲望难以满足的现状,惯于自嘲的青年们摇起了“已老实,求放过”的白旗。
“已老实”:以退为进的符号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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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梗的表达方式似乎与前段时间流行的梗一脉相承:“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啦”“感觉尸体暖暖的”,可以说都是对现实感到无能为力的自我妥协退让。
与之前“发疯文学”相比,如今的“窝囊废文学”“尸体文学”“老实梗”的出现似乎象征着进入了“发疯文学”2.0时代。
与前者相比,当下青年的网络自我表达似乎少了一分猛烈的怨天尤人,多了一分“平静的死感”。
(“发疯”表情包1.0VS2.0)
这一表达范式转变的背后似乎透露出,“妥协”成为当下青年面对外部高压所秉持的普遍姿态。
在这一类表达下,我是无力还手的“棉花”,是已经去世的“尸体”,是滑跪求饶的哭泣表情包。相较于同样是通过自我贬低以自嘲的“鼠鼠文学”,青年们似乎放弃了各种类型的自我叙事,而是选择了无奈接受和闭口不言。
加缪的小说《局外人》的主人公默尔索也是一个向外呈现出“平静的死感”的角色。
默尔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他不会母亲的葬礼上哭泣,对女友提出的结婚表示无所谓,对上司提出的升职也表示无所谓,好像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
小说中,他因开枪杀人而被捕入狱,却因没有在母亲的葬礼上哭泣而被判死刑。他以局外人的姿态,冷眼审视法庭上用各种规则审判他的众人,最终沉默以对。
(加缪的《局外人》)
默尔索的沉默是一种妥协接受吗?然而,当人们提到加缪的《局外人》一书时,更多谈论到的却是“反抗”。可以说,默尔索的消极应对本就是一种积极反抗,从而将问题聚焦到对其荒诞命运的反思上。
由此来看,“已老实”真的意味着妥协吗?在这一话语表达背后,我们不能忽视的是符号之下的抵抗内涵。
伯明翰学派将亚文化中的这类文字、表情包等象征符号的意义表达称为“符号抵抗”,指的是亚文化群体通过风格化的表达来对主流文化进行抵抗。
这一理论也提示我们关注玩老实梗的青年群体的成长之困。在玩这个梗时,青年们因为什么而“变老实”,而又对着什么“求放过”呢?
由此,“已老实”的表达本身并不是真正的妥协,其中蕴含的反思不应被忽视。
“放过”还是“不放过”:
在直面中创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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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摆出“已老实”的姿态以外,人们还对外界发出了求饶信号:“求放过”。
这似乎意味着,在自我与外界的冲突与交锋中,我已率先挥了投降的白旗。
然而,这一带有自嘲意味的表达背后并不是真正的妥协,或许只是一种姿态上的示弱。
在以往的发疯文学中,说话者往往将自己放置在与外界极度冲突对立的位置上。相较而言,老实梗却以调侃的形式摆出了立正挨打的求饶姿态。
无论是真的求饶与否,这一表达都呈现出了可沟通的状态,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这一原本难以调和的矛盾。
可以说,“放过”既是请求他人理解,也是一种自我和解。在“精神内耗自己”和“发疯外耗他人”之外,或许还可以尝试着打开内外沟通的窗口。
而在向外探索的过程中,或许也会遇到阻碍。在“已老实”之前的“不老实”状态里,人们对于世界的各种可能性进行着探索和尝试。
然而,在探索之后,无论是“发疯”还是“已老实求放过”状态,似乎体现出人们处于寻求意义和无意义感的夹缝之中。
(一组调侃“人生意义”的漫画)
当人在思考“应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时,便触碰到了“人的存在”这一哲学问题。而存在主义、虚无主义和荒诞主义就“人的无意义感”给出了不同的应对方式。
“求放过”这一自嘲式的语言表达,实际上以妥协的姿态进行了以退为进的反抗。可以说,接受本身可以是一种反抗。
在加缪的《西西弗神话》中,被罚无止境的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接受了这一荒诞的命运。而正是接受本身,将这一无意义的重复行为赋予了意义。
(推石上山的西西弗)
在加缪的“荒诞-反抗”理论中,他以人的“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生活”的疑问作为起点,将人寻求意义的感性本能和理性世界之间的不可调和视为“荒诞”。
人的“向死而生”,是他所认为的最大的荒诞,但人具有“向死而生”的勇气,本身便为人之生赋予了意义。
因此,接受并不一定意味着妥协逃避,勇敢地直面并深入,也能孕育出更为坚韧的力量。
行走在人生的荒野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时的足迹也被风沙抹平。
从“不老实”到“老实”或许是无可奈何,但“不放过”地往前走,才能真正在这条路上留下过自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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