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欧亚新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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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爱沙尼亚塔林国际国防与安全中心（ICDS）研究员伊万·克雷斯奇（Ivan U. Klyszcz）在媒体上发表文章，分析俄罗斯是如何通过各种方式扩大其全球影响力的。作者总结出，俄罗斯通过国际商业联系、冷战遗留的双边关系、秘密行动以及虚假信息宣传，在全球范围内实施地缘政治影响力扩张。其策略包括支持全球南方的军政府、与孤立政权建立伙伴关系，以及通过瓦格纳集团等实施军事和经济干预。同时，俄罗斯利用虚假信息分裂社会、弱化国际机构的公信力，并推动反美反西方叙事。然而，战争经济模式及国际制裁的双重压力，正对其扩张战略形成显著制约。现将该文编译如下，仅供参考，文中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人们常说，俄罗斯在其对外政策上表现出强烈的投机性，特别是面对“全球南方”地区和国家时表现得尤为明显。例如，莫斯科抓住机会，通过支持布基纳法索、马里和尼日尔的执政军政府迅速赢得新的合作伙伴。同样，俄罗斯也将自己定位为处于危机中的领导人的无条件伙伴，如2017年的苏丹领导人和2018年的沙特阿拉伯国王。此外，俄罗斯还越来越多地与那些孤立的政权合作，特别是其战时盟友朝鲜，以及厄立特里亚和赤道几内亚。
然而，过于关注投机性可能会让人忽略莫斯科的长期合作关系。其中最重要的例子是成立已有15年的金砖国家组织（BRICS）。该组织在2024年扩展了成员范围，包括埃及、埃塞俄比亚和伊朗。一些冷战时期的双边关系也在苏联解体后幸存了下来，例如俄罗斯与阿尔及利亚、安哥拉和越南的关系。此外，自1991年以来，俄罗斯与一些并非苏联亲密伙伴的国家建立了重要的合作关系，例如墨西哥、巴基斯坦和委内瑞拉。最后，冷战时期的一些伙伴关系在1990年代短暂中断后得以重新激活，如与古巴、伊拉克和尼加拉瓜的关系。
尽管俄乌冲突引发了严重后果，俄罗斯在2020年代仍维持了其全球影响力。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克里姆林宫采取了三条明确的行动方向：商业联系、秘密行动和虚假信息传播。这些手段支撑了俄罗斯作为大国的地位主张，并将其与乌克兰的危机带到了更广泛的国际舞台。
俄罗斯企业：影响力工具与精英俘获
对欧洲政策制定者来说，俄罗斯经济一直是一个矛盾体：它规模小于加拿大，依赖资源且受到重重制裁，但相对具有韧性，并拥有一批具有全球范围的大型企业。这些企业主要分布在国防和能源等战略重要领域。
自2000年代以来，俄罗斯国有巨头Rostec参与了阿尔及利亚、委内瑞拉、越南等国家的军事现代化项目。能源企业如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卢克石油公司（Lukoil）、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和塔特石油公司（Tatneft）在北非地区有11个项目，全球范围内还有数十个项目。俄罗斯核能公司（Rosatom）则在29个国家开展了73个核设施建设项目，培训专业人员并为外国电站供应核燃料。
然而，经济困境和制裁已对这些全球项目造成了影响。俄罗斯的海外绿地投资从2020年的50多个项目减少到2022至2024年的18个项目。武器出口也从2019年的31个国家减少到2023年的12个国家。
尽管如此，这些企业的全球影响力依然重要。克里姆林宫利用国有企业的国际活动实施所谓的“精英俘获”。通过相对较小的投资，俄罗斯在一些政府中获得了不成比例的巨大影响力。通过支持这些政府中的权贵，俄罗斯可以在国际组织中赢得支持票或为其国有企业争取有利合同。
一个著名的例子是南非在时任总统雅各布·祖马（Jacob Zuma，2009-2018年）执政期间的情况。2014年，在一系列不透明的操作下，祖马签署了一项协议，由俄罗斯国有核能公司Rosatom在南非建设多个大型核电站，总价值高达760亿美元，资金来源是由南非政府承担的债务。祖马推动这一协议的部分原因是为了个人利益，另一部分原因是他毫无根据地相信美国情报机构正在试图毒害他。所幸，由于南非健全的制衡体系和活跃的公民社会，这一协议最终被否决。
秘密行动：瓦格纳集团与情报网络
除了商业机会之外，俄罗斯对当地政权的基本交易是提供情报和军事支持，这些支持通常以反恐或打击毒品贩运的名义进行作为掩护。作为交换，当地政权会采取亲俄的外交政策。通过这种方式，克里姆林宫能够获得具体利益，例如矿业合同、与西方对抗以及在地区论坛中为俄罗斯辩护。
隐秘性是关键，因为俄罗斯的武装部署始终得到其强大的军事情报机构——总参谋部情报总局（GRU）的支持。至今，臭名昭著的瓦格纳集团及其继任组织仍然以GRU的莫尔基诺基地为大本营运作。尽管对俄乌冲突引发了外界对克里姆林宫能否为海外行动提供资金和人力的质疑，但目前仍有七个国家确认存在俄罗斯的军事部署，此外还有多个国家开展与瓦格纳集团相关的商业和政治行动。
除了这些部署外，俄罗斯还拥有一个全球性的情报收集和秘密行动网络。这部分网络通过与外国政府的双边情报共享协议得以维持。例如，在拉丁美洲，瓦格纳集团于2019年活跃于委内瑞拉，而俄罗斯的军事存在从未完全从该地撤离，尽管其主要任务集中于秘密情报工作。同样，古巴和尼加拉瓜也接纳了俄罗斯的情报官员，他们的活动主要针对更广泛的加勒比地区和美国的情报收集。
除了情报收集之外，秘密关系还为俄罗斯规避制裁提供了便利。例如，通过秘密贸易渠道，俄罗斯公司出售给印度的石油所得利润得以回流，并用于购买受出口管制的商品。
其它秘密行动鲜为人知，也极具隐蔽性。一些俄罗斯的选举监测机构实际上是情报收集和操控选举的幌子。其活动包括操纵出口民调、认证不合法的选举结果以及传播虚假信息。据非洲中心统计，几乎一半的非洲国家受到了俄罗斯干预选举的影响，这实际上削弱了当地的民主。同样的行动也在拉丁美洲和中东地区悄然进行。
虚假信息：冲突学与战略叙事
俄罗斯的虚假信息宣传是一种秘密行动，但其重要性足以单独讨论。作为一种低成本、低风险的手段，俄罗斯的国有媒体、网络水军和本地承包商通过影响当地决策者和舆论领袖的观点来实现战略目标。俄罗斯驻外大使馆和文化中心也作为虚假信息的中继站发挥作用。
在非洲，近年来记录的虚假信息活动中，有40%被发现源于俄罗斯。俄罗斯国有媒体RT在拉丁美洲拥有最大的海外受众群体。在中东，大多数年轻人认同俄罗斯的叙述，认为2022年俄乌冲突的责任在于美国而非俄罗斯。俄罗斯的战略叙事还在东南亚通过当地的国家媒体和受众群体得到了支持。
俄罗斯的海外虚假信息活动主要有两个维度：冲突生成和战略叙事。
根据美国司法部（DoJ）披露的内部文件，一些参与虚假信息活动的俄罗斯行动者将其工作视为“冲突学”（konfliktologiya），即研究如何制造冲突。事实上，俄罗斯虚假信息的主要目标是利用社会裂痕和争议问题，削弱人们对地方和国际机构（尤其是民主国家）的信任，并支持推进克里姆林宫目标的地方伙伴。
例如，在中非共和国，俄罗斯的宣传活动针对联合国维和特派团（MINUSCA），散布关于该部队侵犯人权的指控。为了支持这些说法，俄罗斯的地方关联方组织了抗议活动，并在当地报纸上发布相关文章。类似的活动还针对了其他联合国特派团，例如刚果民主共和国的MONUSCO和马里的MINUSMA。这些活动的目的是为俄罗斯在非洲的军事部署提供合法性。
虽然“冲突生成”叙事可以以无穷多样的形式扭曲现实，但俄罗斯的虚假信息活动中仍然有一些共同主题。这些主题形成了俄罗斯的战略叙事，旨在推进其外交政策，包括：俄罗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正义的胜利者之一、俄罗斯始终是国际阴谋的受害者、美国是侵略者，以及西方道德沦丧。
这些叙事会根据具体地区和任务进行调整，但其核心主题保持一致。在与非洲国家的互动中，克里姆林宫越来越依赖“反（新）殖民主义”的叙事，描绘欧洲和美国在对非洲国家的态度上具有根深蒂固的殖民主义倾向。在拉丁美洲，俄罗斯的叙事则利用该地区的反美情绪，将华盛顿描绘为具有掠夺性，企图剥削该地区的自然资源。全球范围内，俄罗斯的虚假信息还试图通过“去纳粹化”乌克兰的说辞，为其行为正名。
应对之策
腐败交易、秘密行动和虚假信息是俄罗斯全球影响力和精英俘获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在其追求大国地位的过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虽然本文重点讨论了“全球南方”国家，但事实上，这些手段也被俄罗斯部署在“全球北方”。尽管没有瓦格纳集团在北约国家内部的行动，捷克外交部长曾表示，在欧盟发生的500起可疑事件（包括破坏活动、间谍活动和影响力行动）中，大约有100起可能与俄罗斯的秘密行动有关。俄罗斯对精英的渗透和俘获也取得了一些成功，与其虚假信息活动一样具有影响力。
为了对抗克里姆林宫的全球行动，欧洲必须首先通过反击俄罗斯的“影子战争”来确保本土安全。在全球范围内，欧洲应该与那些抵制俄罗斯精英俘获努力的国家合作，特别是在公民社会和新闻界中。例如，像“非洲代码”（Code for Africa）和“假新闻猎人”（Cazadores de fake news）这样的组织，其活动包括分别揭露俄罗斯在非洲和拉丁美洲的虚假信息宣传。这种对克里姆林宫腐败交易的揭露将大大削弱俄罗斯关于“新殖民主义”的虚假叙事。
除了打击恶意影响，欧洲还需要继续展现自己作为贸易和投资的可靠合作伙伴的形象。“全球门户”（Global Gateway）等倡议在与俄罗斯企业的国际竞争中可以发挥关键作用。同时，这些努力应伴随着平等伙伴关系的叙事以及务实的互动方式，以吸引那些奉行积极不结盟政策的政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