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副 CEO 离职背后，沃尔沃电动化进程踩刹车

在这次集中调整高管前，沃尔沃已降低销量和盈利目标，并撤回 2030 纯电计划。

文丨曾兴

编辑丨龚方毅 宋玮

沃尔沃 CEO 骆文襟（Jim Rowan）曾说，商业不是一场追求完美的游戏，而是不断进步和适应 —— 这正如今年以来的沃尔沃。这家电动化转型中最激进的欧洲车企，正主动发起一系列调整。

9 月 4 日，沃尔沃宣布放缓电动化转型计划——新的目标是到 2030 年，插混和纯电车型在销量中的占比至少达到 90%，其余为主要依赖发动机的混动车。它们此前的目标是到 2030 年只销售纯电车。

次日，沃尔沃下调全年利润率和营收预期。营业利润率（剔除合资企业和联营公司）预期从 “8% 以上” 降至 “7%-8%”，同时放弃了 5500-6000 亿瑞典克朗（约 535-584 亿美元）的营收预期。

一周后，沃尔沃叫停推行了约 5 年的汽车订阅服务 “Care by Volvo”，其在德国、荷兰、瑞典和挪威的服务合同将转手给其他服务商，英国、美国的服务则将逐步取消。

组织架构也随之调整，最新的变动是现任首席商务官兼副 CEO 的 Björn Annwall 将离职，他将在离开前协助公司组织过渡，沃尔沃没有说明他离职的具体时间。

49 岁的 Annwall 在沃尔沃工作了 9 年，2021 年 4 月被任命为沃尔沃 CFO，当年 10 月推动沃尔沃在瑞典上市。次年 6 月被任命为首席商务官兼副 CEO，和他一起担任副 CEO 的还有当时的首席运营官 Javier Várela，他已在今年 5 月离开沃尔沃加入 Rivian。

Annwall 离开后，沃尔沃不会再寻找继任，他的工作将被分拆给其他高管。从 11 月 1 日开始，沃尔沃将不再设有副 CEO 职位。

一家公司 3 个 CEO，要从激进的电动化目标说起

现任 CEO 骆文襟 2022 年初履新，他没有汽车背景，加入沃尔沃之前是戴森 CEO，更早之前是黑莓的首席运营官。他从 2021 年开始，以投资者、董事会成员的身份协助时任沃尔沃 CEO 汉肯∙塞缪尔森（Håkan Samuelsson）的工作。

塞缪尔森有着丰富的汽车行业工作经验，2012 年起担任沃尔沃汽车 CEO。虽然沃尔沃向电动化转型的行动都主要发生在骆文襟的任期里，但沃尔沃转型的决心始于塞缪尔森，包括他在 2017 年提出沃尔沃全面电气化的战略、到 2025 年纯电车型销量占比达到一半，2030 年只销售纯电动车也是塞缪尔森提出的。

对于 2022 年那次略出乎行业意料的人事调整，沃尔沃董事会主席李书福在当时的任命声明中说，“沃尔沃汽车正在经历数字化的快速转型，因此我们希望从汽车行业以外引进一位拥有全球 CEO 经验的人。” 骆文襟在电子商务上的经营经验，与当时寻求数字化转型的沃尔沃相契合。

具体业务离不开老将。骆文襟上任三个月后，任命了两位副手——Björn Annwall 被任命为首席商务官兼副 CEO，Javier Várela 则是首席运营官副 CEO。

从 2021 年起担任 CFO 的 Annwall 推动沃尔沃 IPO。在此之前，他是全球商业运营主管，熟悉欧洲、中东和非洲等各地区的销售。Javier Varela 则负责研发、制造、采购、供应链和质量业务，他们负责沃尔沃生产端和销售端两个关键领域的业务。

按照沃尔沃当时的设想：未来的沃尔沃汽车是纯电动汽车，内部由尖端软件技术驱动，并通过定期更新不断改进，销售逐渐转移到线上。围绕这个目标，沃尔沃开展了一系列投资。

2022 年 2 月，沃尔沃宣布与瑞典电池公司 Northvolt 合作，投资 300 亿瑞典克朗在瑞典哥德堡建立一座新的电池制造工厂。这座工厂从 2023 年开始建造，目标是为沃尔沃纯电车和极星（Polestar）汽车生产电池。规划年产能为 50 GWh，每年可供应约 50 万辆汽车。

同年 7 月，沃尔沃宣布将在斯洛伐克科希策建设欧洲第三家制造工厂，以为实现到 2025 年全球销量 120 万辆的目标做准备。科希策工厂从 2023 年开始建设，2026 年开始量产沃尔沃纯电动汽车。这座工厂将是沃尔沃最先进的工厂，与比利时的根特工厂和瑞典的托斯兰达工厂互补。

除了建设新工厂，沃尔沃还宣布在未来几年投资 100 亿瑞典克朗改造瑞典托斯兰达制造工厂，包括引入新的电池组装厂以及全面翻新喷漆和总装车间。托斯兰达工厂是当时沃尔沃最大、运营时间最长的工厂，年产能 30 万辆。

软件、平台通过投资初创公司实现。2022 年沃尔沃通过其风投部门沃尔沃汽车技术基金，先后投资以色列开发快充技术的初创公司 StoreDot、汽车买卖在线平台 carwow 和上海电享信息科技公司。对上海公司的投资是沃尔沃风投部门成立以来首次对亚太公司的投资。年底沃尔沃增持自动驾驶软件开发公司 Zenseact 股份，Zenseact 成为沃尔沃全资子公司。

沃尔沃技术基金负责人亚历山大·彼得罗夫斯基 (Alexander Petrofski) 当时的说法印证了沃尔沃激进的态度：“我们的目标是成为行业中最快的变革者，我们对 StoreDot 的投资完全符合这种心态。”

成为极星最大的股东是沃尔沃在 2022 年的另一笔重要投资。极星上市后，沃尔沃持股 48.3%。沃尔沃把极星在电动化方面的发展视作未来战略的一部分，双方共享技术和开发成本。

除了密集的投资，沃尔沃还赶在年末发布了第一款纯电 SUV EX90，骆文襟当时说，“EX90 不仅是我们第一款纯电动 SUV，它还标志着密集更新期的开始，我们的目标是未来几年每年推出一款新车型。”

2023 年沃尔沃一边执行前一年的建厂计划，一边在波兰、上海、新加坡等多地开设新的技术中心。资金压力下，5 月沃尔沃宣布在瑞典总部裁员 1300 人，约占瑞典员工总数的 6%。被裁员工主要为办公室职员，产线工人未受影响。

当时沃尔沃面临宏观经济疲软、原材料价格上涨和行业竞争加剧的挑战，但这些问题并没有影响沃尔沃转型的决心。骆文襟说：“我们将坚持到底，并继续朝着成为下一代移动出行领导者的目标取得进展。”

2023 年 9 月，沃尔沃参与中国初创公司臻驱科技的战略投资。次月投资 3 亿瑞典克朗在瑞典建立了最大的技术中心。为了解决充电基础设施问题，沃尔沃还是第一家与特斯拉合作的欧洲车企。

在向电动化转型的过程中，沃尔沃也是最先全面退出发动机研发和制造的车企。

2022 年 11 月，沃尔沃把其在 Aurobay 的 33% 股份卖给母公司吉利，目的是将资本配置重点放在开发高性能全电动动力系统上。Aurobay 是 2021 年从沃尔沃集团中分拆出来的动力总成工程公司，包括瑞典和中国的发动机工厂和相关研发团队。次年 9 月，沃尔沃宣布到 2024 年初停产所有柴油车型。

总销量新高但电动车疲软，密集调整到来

2023 年沃尔沃取得创纪录业绩，全年销量同比增长 15% 至 70.9 万辆，带动营收同比增长超两成、至 3993 亿瑞典克朗，营业利润（不包括合资和联营公司）为 256 亿瑞典克朗，同比增长 43%。

去年沃尔沃共卖出 11.3 万辆纯电动汽车，占总销量的 16%。但在当年最后两个月，沃尔沃新能源车型（包含纯电和混动）销量从此前两位数增长转跌，其中纯电车型同比两位数下滑。

苹果年初宣布放弃造车是个糟糕的信号，因为这宣告了纯电汽车的利润率天花板不会太高。一季度特斯拉、通用和福特的电动车销量均下滑，但丰田的油车和混动车同比上涨 20%，丰田的混动车型 Prius、RAV4 在北美畅销。而在消费者对电动车普遍怀疑、欧洲国家电动车退补带来需求疲软、汽车制造商转型面临巨额亏损下，通用、福特、奥迪等传统车企都选择放慢计划或是转变路径。

它们大多选择转向混动车型——尊重市场选择，同时也是对它们数年来积累的技术路线的延续。今年 3 月，丰田、Stellantis 先后宣布未来几年将在巴西投入数十亿美元生产混动汽车。

沃尔沃也跟随同行们悄然发生变化。它在今年初放弃了到 2025 年实现 “8%-10%” 的年息税前利润率（EBIT）及年销量达 120 万辆的目标，并且不再打算通过在线渠道获得一半的全球销售额。接着宣布减持极星 30% 股份，持股比例降至 18%。同时将 10 亿美元的股东定期贷款延长 18 个月至 2028 年底。沃尔沃在声明中说，减持极星是为将其资源集中到下一阶段的转型上，沃尔沃将不会向极星提供资金。

5 月沃尔沃副 CEO 之一的 avier Várela 离职之时，沃尔沃进行了一轮大的组织调整。首席产品与战略官 Erik Severinson、首席工程与技术官 Anders Bell 和首席供应链官 Francesca Gamboni 升任执行管理团队，直接向 CEO 汇报。三位晋升的高管都在汽车行业里有多年从业经验，其中 Gamboni 刚加入沃尔沃不久，此前在 Stellantis、博世和雷诺日产负责供应链和采购相关工作。

沃尔沃在中美市场纯电车型销量不佳，叠加欧盟、美国向中国电动车加征关税或许是沃尔沃决定放缓电动化的催化剂。

欧洲是沃尔沃最大的市场，也是其电动车销量最佳的市场。9 月沃尔沃在欧洲销量同比增长超两成至 3.1 万辆，其中新能源车型销量同比增长 52%，占欧洲总销量的 66%。

紧凑型 SUV EX30 是沃尔沃最便宜的纯电车，起售价 4 万欧元。根据 Dataforce 的数据，沃尔沃 8 月卖出 6377 辆 EX30，是欧洲销量第二的纯电车型，仅次于特斯拉 Model Y。XC60 是今年上半年欧洲销量第一的插混车。

但目前 EX30 主要在中国生产，沃尔沃被加征的临时反补贴关税从 7 月开始生效。7 月 18 日，沃尔沃将今年的销量增长预期从 15% 下调至 12%-15%。为了规避关税，沃尔沃计划从明年上半年开始，将 EX30 的产线从中国转移到比利时根特的工厂，但产线转移可能会抬高生产成本。在美国市场，因被加征 100% 关税，沃尔沃将 EX30 在美国的发售时间推迟到明年。

优势市场受到打击的同时，沃尔沃在中美两大市场表现不佳。

沃尔沃在中国的销量主要来自燃油车，且销量持续下滑。9 月沃尔沃在中国共卖出约 1.3 万辆，同比下滑 16%。今年前 9 个月的累计销量 11.3 万辆，同比减少约 10%。而这样的销量是在终端市场大幅折价后的表现，其中沃尔沃的销量支柱 XC60 终端优惠价近 16 万元，主销车型 S60、S90 的终端优惠价也超过 12 万元。

今年北京车展期间，一位沃尔沃销售人员对我们说，“越降价越难卖，现在价格降得让我害怕。” 据他讲述，整体豪华车的销售人员压力都加剧，从早上 8 点半到晚上 9 点，一天至少要打 50 个电话，“我们都知道加班效率不高，但还是得加，抓住每一个潜在客户。”

沃尔沃新能源车在华销量不佳原因很多，产品基础定价高、定价分层少是其中之一，理论上最主销的中型 SUV XC60 混动和 C 级轿车 S90 混动，两档配置价差 8 万元至 10 万元，导致低配配置不够、高配配置又太满。随着消费者购车可选项越来越多，沃尔沃的产品日渐缺乏竞争力和性价比。混动车从经销转直营，价格刚性，加剧了消费者流失。

在沃尔沃另一大市场美国，9 月销量下滑超两成至 8500 辆。今年前 9 个月共卖出近 9 万辆，同比减少 3%。销量下滑主要受纯电和燃油车型影响，只有混动车型畅销。9 月在混动车型 XC60 的带动下，混动车销量 2750 辆，是纯电车型的 4 倍。

按照调整后的目标，沃尔沃也将优先发展混动车型。骆文襟在声明中说，“我们相信未来是电动的，然而向电气化的过渡不会是线性的，客户和市场的采用速度不同。” 沃尔沃本身是最早研发插混技术的车企之一，2013 年沃尔沃发布了基于 EUCD 车型平台开发的插电混动 S60。9 月沃尔沃在全球最畅销车型是混动 SUV XC60，达 1.8 万辆。

除了沃尔沃，当需求减少，涌入的竞争者变多时，“焦虑” 普遍出现在欧洲车企身上。大众正考虑关闭德国工厂、裁员以降低成本。早在今年夏天，大众集团就因高端电动车需求大幅下降，宣布关闭奥迪在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整车厂。宝马在 10 月重组设计部门，专注于宝马转型。Stellantis 在上半年利润下滑约四成、库存高企的压力之下，计划重组管理层，CEO 唐唯实将在 2026 年初卸任。

危机正在向欧洲供应链企业蔓延，继博世、大陆集团、采埃孚、舍弗勒等欧洲供应商大幅裁员后，跟沃尔沃合作的欧洲最大电池企业 Northvolt 也陷入困境，它在 9 月中旬宣布计划裁员 1600 人，并推迟三家电池超级工厂扩建计划，其中包括与沃尔沃在瑞典合作建设的生产基地。

今年沃尔沃股价下跌约 40%。在不断变化的市场环境和需求降温的情况下，规模比奔驰、宝马等集团更小的沃尔沃，选择接受现实。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