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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汉纪二十一
孝元皇帝·建昭二年(甲申,公元前37年)
【原文】
上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为奏事,以防壅塞。”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得以考功法治郡。房自请:“岁竟,乘传奏事。”天子许焉。
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与石显等有隙,不欲远离左右,乃上封事曰:“臣出之后,恐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岁尽乘传奏事,蒙哀见许。乃辛巳,蒙气复乘卦,太阳侵色,此上大夫覆阳而上意疑也。己卯、庚辰之间,必有欲隔绝臣令不得乘传奏事者。”
【译文】
皇上命令京房推举他的学生里掌握考功课吏法的人,想要让他去尝试施行。京房便上奏说:“中郎任良、姚平,请能派他去担任刺史的职务,试行考功法;臣希望能列名在殿中,任为侍御史,接受公卿奏事,以防止下情遭到梗阻,不得上达。”石显和五鹿充宗都很忌恨京房,想要疏远他,就建议说是,应该让京房去试着担任郡守的职务。于是汉元帝任命京房为魏郡太守,用他考察功绩的方法去治理郡县。
京房请求道:“年终的时候,请准许我搭乘驿车回京城,当面向陛下汇报。”汉元帝同意了。京房自知因为好几次因为论议国事,遭到大臣的非议,和石显等人有了嫌隙,所以又不想要远离天子左右,便上了一道密封的奏章给皇帝说:“臣一离开京师,恐怕会被当权的大臣陷害,身死而功不成,所以向陛下请求年终能回来汇报,幸而蒙陛下的哀怜而恩准。然而,在辛巳日(十八日),阴蒙的昏气又起,太阳光芒晦暗,这预示着有上大夫要遮蔽天子,引起天子的疑心。在己卯、庚辰(十六日、十七日)之间,一定有人要阻挡臣,让我不能乘驿车回京奏事了。”
【解析】
京房满腹学问,得到汉元帝赏识后,就打算向皇帝推销自己的政治主张。
京房向皇帝建议推行“考功课吏法”,然而这时的朝廷政治环境非常复杂,汉元帝把这套办法交给公卿、刺史等官员讨论,结果不出意外,遭到公卿一致反对。
京房这套考察官吏办法改变了汉代以来的察举人才制度,无疑触犯了公卿、刺史以及与他们有政治瓜葛的豪强地主的利益,所以京房的改革措施必然会受到阻挠,也注定无法全面推行。
于是出现上面这段材料的情况,汉元帝打算让京房推荐个能力强的学生,找个郡试点看看效果。
石显敏锐地抓住打击京房的机会,借机向皇帝提议让京房去地方任郡守,并试行他自己所提的考察办法。
石显这招既高明,也狠辣。
其一,不管京房去地方是否能成功推行试点,他已经达到目的了。
石显核心目的就是要让京房远离皇帝,远离政治权力中心,避免他形成潜在威胁。
其二,一旦京房在地方推行自己的考察功绩办法失败,将来会作为过错,成为打击他的政治形象的把柄,让其失去政治话语权。更能治罪于他。
从石显给皇帝的提议和京房的反应里,我们可以提炼一些权力博弈的逻辑。
一、围绕皇帝的权力优势
在整个帝制时期,皇帝制度是最重要的制度,是其他一切制度的背景和边界。皇权笼罩一切,它是其他一切权力体的权力来源,可以赋予、增强、削弱、剥夺其他一切机构、个人和群体的权力。
就其权力本质而言,在帝制时期,皇帝“享有至高无上,超越一切制度、法律的权力。来自臣下的任何限制,如果他想拒绝,都有权拒绝;他的任何荒谬决定,只要坚持,臣下都不得不执行”。
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合理合法地对皇帝进行强制性的约束。
因此,当一个皇帝决心要做昏君的时候,除非将其废黜、囚禁,或干脆杀了他,没有别的办法。
围绕皇帝身边,更能享受皇权庇荫下的权力红利。
即在京房与石显的博弈中,两人本质上都在争夺对皇帝的时间、决策权的影响上,虽然不能代替汉元帝行使权力,但是谁与皇帝的关系亲近,谁施加影响的力量更大。
这也是为什么京房害怕离开京师的关键原因。
二、信息优势
所谓信息优势是在第一点基础上,只有离皇权越近,才有可能掌握信息优势。
这里的信息优势有几方面:
其一,能随时掌握皇帝的动向,包括喜好和政治风向。
其二,能最了解到朝廷各级官吏任免和奖惩的诏令。
这给左右皇帝决策,或者弄权带来先手优势。
其三,方便、快捷地传递信息给皇帝。
而京房调任地方郡守之后,再要传递信息给汉元帝,不仅时效性差,还缺乏随即应变的策略。
京房后面被石显陷害,正是输在了信息的劣势上。
而职场里,因为职位高低、与领导关系的远近亲疏,同样决定了争取某些晋升机会或者个人利益的信息优势差别。
三、解释权
解释权的优势,又是在信息优势的基础上叠加的一层优势。
汉元帝获取同一件事情的时候,石显基于自己前两项优势,就有腾挪和操作的空间和时间。
就如同职场里,如果明明对一项工作失误有更简单的解释,你的竞争对手可能选择了更复杂的解释,以求夸大人为的失误和主观故意的成份,这样可以激起领导的愤怒情绪。
权利博弈中,一旦某一方掌握了解释权的优势(历史上一般是弄权的大臣),就可以用自己的语言逻辑解释所有客观事实,更会以有利于他自己利益的方式进行描述,企图获取皇权(领导)的支持。
更有甚者就会将解释演变为罗织罪名。
一个人用炸药炸毁皇宫……
化学家将这解释为化学的成功;
社会学家解释为这是阶级矛盾的必然结果;
阴谋家解释为这是一场王权之战。
他们各有依据、内容翔实,逻辑上,他们都是对的,关键是皇帝或者领导选择相信哪一个?
当真相如果只是一个疯子的偶然恶作剧所为呢?
那就看谁拥有解释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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