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酱豆腐……”9月,一场“聊吆喝、话老字号”主题活动在北京中轴线展开。很多人眼中的“京城叫卖大王”臧泉江,用悠扬回转的音调喊出王致和的豆腐系列,在前门重现叫卖声此起彼伏的热闹景象。
叫卖声,与老北京人记忆中的胡同生活息息相关。但商业营销模式的进化,让叫卖仅作为民俗文化在小范围传承下来。
记者辗转找到臧泉江老先生,听他聊起关于叫卖的“江湖”往事。
溯源:“京城叫卖大王”另有其人
“您啊,帮我澄清一下。”在臧泉江家中刚落座,老先生就开门见山,提了一个要求,“我不是‘京城叫卖大王’,这个称号属于我的父亲臧鸿。”
尽管在各类媒体上,66岁的臧泉江已经被称为“京城叫卖大王”,但老先生连连摆手,“距离我父亲,差得太远。”
最近一段时间,臧泉江只在“聊吆喝、话老字号”主题活动上亮过相。他乘着“大美中轴”观光巴士,从正阳门一路前行到钟鼓楼,并在巴士上、前门大街、钟鼓楼广场表演老北京吆喝叫卖。
“臭豆腐,酱豆腐,王致和的臭豆腐,臭豆腐饶香油,酱豆腐蘸窝头。”表演的气氛很棒,带着观众穿越回到那个大街小巷、叫卖盛行的年代。
叫卖,也叫吆喝,是旧时走街串巷生意人的推销方式,据称在明代便已形成规模,到清末发展至最高峰。
“我小时候住在花市的胡同,经常听到叫卖吆喝声。”随着商业营销模式的改变,叫卖的推销作用渐渐消失殆尽。老北京叫卖被当成一种民俗、市井文化保存下来。“虽然小时候常听见,但学会叫卖吆喝,把这种民俗文化传下来,完全是因为我父亲。”臧泉江的父亲臧鸿,出生于1932年。“我父亲小时候,叫卖更盛行,他自己也真使过叫卖。”
臧家祖上是做棚匠的。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在家里摆几桌,得搭棚子。臧家人,就过去给人家搭棚子。年幼的臧鸿,也跟着一起去帮忙。红白喜事,会有吹拉弹唱、曲艺表演,其中,也会有类似叫卖的演绎。
“婚礼上会有人来两句,增加氛围——‘嘿,今儿这菜还真不错,新鲜的嘞,黄花鱼呀嘿’。”
遇到搭棚子业务淡季,年幼的臧鸿也想着补贴家用,就跟小伙伴一起走街串巷做小买卖。起初是卖报纸,从一开始懵懵懂懂,到学会用吆喝兜售。“《华北日报》,买张报瞧嘞,看看当日的新闻,买张报瞧嘞。”后来,臧鸿又开始卖王致和的臭豆腐、酱豆腐。“报纸卖不完啊,只能生火。可臭豆腐、酱豆腐,卖不完家里也能吃。”旧时普通人生活困苦,棒子面窝窝头是主食,没有下饭菜,就用臭豆腐、酱豆腐抹着吃。
挎着小竹篮子,臧鸿从花市的家中往前门王致和走,打点臭豆腐、酱豆腐,再往回走,一路上穿过纵横交错的胡同,边走边叫卖。
江湖:每一件响器都藏着规矩
臧鸿会在王致和的臭豆腐上点几滴香油,所以至今叫卖词还留着一句“臭豆腐饶香油”。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有个孩子卖臭豆腐,点香油,闻着香吃着也香,就都等听到他的叫卖声,再出来买。
“以前啊,每个买卖人,叫卖声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使的响器也不一样。胡同里的住家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卖什么货、有什么特点。”
臧泉江拿出了几个典型的叫卖响器,其中就有父亲臧鸿传下来的老物件。摇铃,最普通,应用最广泛。唤头,形状像大个的铁制镊子,用一根铁钉或者铁棒,从唤头中间的缝隙划过,利用金属震动发出“呲啷呲啷”的独特动静,是剃头匠专用的响器。“剃头的一般不吆喝,就用唤头。我小时候,一听这动静,就知道剃头的来了。”臧泉江现在手里的这个唤头,也是老剃头匠送给臧家的,颜色发黑,满是岁月留痕。“现在已经买不着了。”
“嘚啷嘚啷……”臧泉江又拿起来一串铁片子,上下晃动,发出响亮的金属碰撞声。“这东西学名叫‘震惊闺’,是磨刀匠使的,上面五块铁片子,代表金木水火土。”晃动震惊闺,臧泉江喊出全国通用的吆喝声,“磨剪子嘞,抢菜刀哎。”
紧接着,臧泉江又拿出来一个金属圆环,圆环的黑色油漆已经斑驳,外形和大小都很像甜甜圈。他把圆环套在收拢的右手五指上,稍微摇晃,就发出连续密集的“铛铛铛”声。原来圆环是空心的,内里包裹着金属小球。“这个啊,是以前江湖游医用的。游医一般也不吆喝,没法吆喝。总不能说‘谁家有病,来瞧病啊’,对吧,不吉利。”臧泉江说,这种响器的原名叫“串铃”,民间俗名也叫“虎撑子”。原先兽医给动物看病,用不同大小的圆环撑开动物口腔,避免被咬伤。
放下串铃,臧泉江拿起一个不足手掌大的小鼓,“嘚嘚嘚”敲了起来。“这是旧社会高级收废品行当使的响器,这么吆喝——‘朝银座,首饰嘞卖’。”这个行当还有个行规,为了保护大户人家的隐私,收的首饰古董都往外地转卖。
还有两个小铜碗,捏在手里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按现在的说法,这是卖饮料的。”臧泉江一边敲一边唱起来,“玉泉山的水嘞,东直门的冰,喝到嘴里是凉嘞飕飕,给的又多咧汤儿好喝。让你喝嘞你就喝,桂花白糖就往里头搁。让你尝咧你就尝,桂花白糖就往里头攘。”
变化:叫卖传人也用手机购物
听臧泉江把家里现存的响器都操弄一遍,感觉每一件响器,每一句叫卖唱词,都是一段故事。
“现在基本上听不到了,商业营销模式早就变了。”臧泉江说,父亲臧鸿在新中国成立后,因为会搭棚子,进入铁路系统当架子工,又因为文艺特长,成为铁路文工团的一员。臧鸿说相声、演双簧,并拜入相声前辈王长友门下。叫卖,他一直没放下,通过收集、回忆,整理出170多种叫卖声。臧鸿曾先后在《城南旧事》《四世同堂》《开国大典》《琉璃厂传奇》等130多部电影、电视剧中扮演小贩并为叫卖配音。
1993年,老舍的夫人胡絜青在南来顺参加小吃节,现场品尝各色老北京小吃,舒乙、人艺演员林连昆等也在场。胡絜青对小吃品质赞赏有加,可惜觉得缺了点叫卖的氛围。小吃节事先就安排了臧鸿到场表演,于是请他出来表演叫卖吆喝。众人顿觉活灵活现,报以热烈掌声。胡絜青感慨,没想到88岁了,还能听到儿时的吆喝声。她现场给臧鸿提笔写下“京城叫卖大王”。臧鸿的名号,由此而来。
随着互联网经济越来越发达,营销方式进一步变化,不但很少有商家使用叫卖,需要叫卖艺人撑场面的活动也少了。为了把这种民俗文化传承下来,臧鸿不但手把手教给臧泉江,还培养第三代传人臧志彪。2011年5月8日,前门鲜鱼口美食街重张开街,臧鸿、臧泉江、臧志彪祖孙三代齐声高呼:“鲜鱼口、鲜鱼口,老字号、美食街,开街喽!”三人在街上流连忘返,到每一家店铺,都以叫卖烘托气氛,老北京叫卖声重回前门。
至今回忆起来,臧泉江都对那一天记忆犹新。可惜的是,2012年2月19日,臧鸿因病辞世。鲜鱼口的表演,也成为“京城叫卖大王”的绝唱。
臧泉江现在家住石榴庄。他和儿子臧志彪,虽然也一直致力于叫卖文化的传播,但表演的机会不多。“这些年,参加花市、东城区非遗展示活动。我们还有个老北京叫卖艺术团,一共几十个人。”
叫卖表演,收入微薄,艺术团里很多都是靠兴趣聚集在一起的老年人,像臧志彪这样的中青年,平时还要忙于本职工作。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都使手机,谁还需要叫卖啊?”臧泉江说这话的时候,无奈也淡然,“我都用手机购物了。你看这个扁担钩子,叫卖表演能用上。我就在网上找到的,现实中,我都不知道去哪买。”
拜别了臧泉江老先生,萦绕耳旁的胡同叫卖声也渐行渐远。追忆起曾经的旧时光,大都也是伴随着各种味道的。那有没有一种味道,是能够让人深藏在心底久久不能忘怀的?它一定是深深烙印在我们记忆深处那无法磨灭的重要情怀。对于很多人来讲,也许那最深处的记忆并没有那么多诗和远方,也许反而是最平常但也是最温馨的一段回忆。正如开篇老先生那声音洪亮的“臭豆腐,酱豆腐……”,至少对我来讲,王致和的酱豆腐就是开启我儿时回忆的一把密码钥匙。小的时候家里的餐桌上,总会有着一瓶王致和的腐乳,就好像它已然成为了这个家里的一位常客一般。也正是那一瓶小小的腐乳,却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魔力。明媚的清晨,随着耀眼的晨光挥挥洒洒照入厨房,总能衬托出母亲的背影。那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动作,固定的配置,就像是刻在生命里的程序一样,拿出那瓶王致和腐乳,用筷子夹上一块放在盖子上,一边伴随着那浓稠的白粥,一边细细品味腐乳在舌尖上绵密咸甜的滋味,那一瞬间,平淡的早点就好像是打开一天伊始发条一般的钥匙,让人振奋有力。
或许这正是王致和的魅力所在。它不仅仅是一个品牌,不仅仅是一种产品,对我们而言,它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连接着过去情感寄托的纽带。这一瓶小小的腐乳却切实的做到了让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停下脚步,微笑着回忆那些纯真美好的时光,感受那一份来自儿时温暖和幸福的记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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