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傍晚村落响起的“扎楞扎楞”之声,仿佛能唤醒他全身的细胞,他放下手中的一切,飞奔着向那令他亢奋的扎念琴声跑去。
中学时,他屡获“校园十佳歌手”称号;他弹扎念、演节目、说折嘎,也写作,间隙还装深沉,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说,正因为扎念琴,使他内心足够强大,而且总能让自己莫名的快乐起来。
他叫白玛次仁,因为传承、传唱、传播扎念琴这一古老的藏族乐器,从大学起,他就在区内外小有名气。
而立之年,他以一位音乐教师的身份,用近乎痴迷的表演与教学方式,让更多学生从扎念琴歌舞中,获得超乎想象的能量和自信。
这些年,他更像一位扎念琴的灵魂使者,将这一乐器更广泛地传播给更多从未接触过乐器的人,更将这一乐器的魅力,从一个小地域的“沉淀与传承”,传播至更广大的区域。
源自地域的熏陶,扎念琴让他内心笃定
“上有快乐牧场,下有美丽田野,处在上下部间的鲁姆琼,是我可爱的家园。”
9岁时,白玛次仁在叔叔的应邀下,用尽才华,为家乡口述了这首扎念琴歌词。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快乐的牧童,也是家里不可或缺的劳力。
白玛次仁的家乡位于传统地理概念中“藏堆”昂仁县桑桑镇居藏村一个叫鲁姆琼的自然村落,全村只有12户人家。
长期以来,这一区域的人们在生活习俗上,既受到羌塘牧业文明的熏陶,也有后藏农耕文化的启迪。特别是相较于藏族传统扎念琴的几大流传地拉萨、贡布、阿里以及区外的安多等不同风格,流传于昂仁与拉孜的扎念琴风格以北派著称,与南派定日风格相对应,在“藏堆”地方,各领风骚。
生活在北派和上部阿里之辐射地带的白玛次仁一家,深受这一特殊区域的文化启蒙,他的爷爷石达次仁最爱讲英雄故事,包括格萨尔、松赞干布、米拉热巴、唐东杰布的传说,张口就来。而他的一位叔叔布琼不仅继承了高超的昂仁扎念琴弹唱技艺,在当地还是一位人尽皆知的婚礼唱颂人。
白玛次仁对藏族传统文艺的热爱既源自家乡,也来自家族这两位长辈的耳濡目染。
小时候,他总跟叔叔布琼去放牧,叔叔背着他那把用一头牛换来的、视若珍宝的扎念琴,在藏西北的旷野间,叔侄俩随牛羊习性走一段,歇脚间隙,就会弹唱一曲扎念琴。
每到冬季,鲁姆琼村比任何季节都热闹些,牧人不必再为追逐牛羊的脚步而远离家园,人们聚集一处,用扎念琴歌舞消磨寒冬腊月那枯寂的岁月。村落里凡是会弹唱的,都在此时露一手,大家轮番表演,或齐上阵,或独挑大梁,可谓精彩纷呈。
作为村里最活跃的孩子,白玛次仁也会即兴表演一番,他得到的不仅仅是大人口头上的赞美,还可能有几块钱,甚至偶尔还有人奖励他一罐可口可乐。
“用扎念琴唱歌跳舞我最在行了。”这样的自信根植于白玛次仁的内心深处。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自己是为扎念琴而生,也必将为扎念琴忙活这辈子。
2001年,得益于国家9年义务教育制度的规范与普及,爷爷石达次仁原本看重的第三代持家人白玛次仁年满10岁时,“被迫”成为一名小学生,却为他后来的人生开启了更多可能性。
白玛次仁在远离村落的桑桑镇开始上小学,第一次开启了他的住校生涯。直到后来他从昂仁县中考到日喀则市一高时,才强烈地感受到那种输在起跑线上的不确定感,他发现不少和他一样来自日喀则西部县的孩子,因为学习基础差,有转学的,也有就此回家的。
因此,高中时的白玛次仁,常怀有一种单枪匹马的感觉。他总是坐在教室后排,更多时候以沉默回应那种落后于人的现实,经常独来独往。
不过,他会参与学校开展的各类文艺活动,但想的最多的仍是怎么能把成绩赶上来,为此他比任何时候努力用功。当成绩提高时,他的一场场自创的文艺表演,也渐渐打破了与其他学生的距离。
如今再说起往事,白玛次仁说自己非常幸运。因为从小深受藏族传统文艺的滋养,特别是扎念琴音乐的熏陶,还有家人的爱护,使他内心笃定,且拥有发现快乐的能力。
他从乡土出发,以继承传播扎念琴音乐为己任
高中时,白玛次仁的理想大学就是西藏大学。“因为在那里可以继续学扎念琴。”他说。
参加艺考时,他的高中音乐老师次罗代替他家人,把他带到西藏大学,结果他的身高问题止步于第一关,根本无法继续其他专业性面试。
次罗老师替他不服,到处找学校领导和老师不厌其烦地介绍他的这位学生的才艺特长,引来多位西藏大学艺术学院的专家,给了他一个展示才艺的机会,他用一段自己写的折嘎、配上传统昂仁扎念琴表演,最终让专家们为他开绿灯,幸运地通过了艺考初试。
后来,他的高考成绩不错,有老师劝他完全可以报考区外更好的大学,他没有动摇,毅然决然地选择西藏大学艺术学院音乐师范类专业就读。
大学时期,白玛次仁已经成长为校园文艺骨干。他有机会到中央音乐学院、天津音乐学院等演出和交流。眼界的不断开阔,令他的思维和认知得以拓展,他和几位同届校友成立雪莲花艺术团,成为“红十字协会”推广人。他们不错过任何一场全区性演出,认识更多文艺界人才,成为西藏曲艺家协会会员。
四年后,足够优秀的他被校方保送读研,成为西藏大学艺术学院主修扎念琴的研究生。
他在心里念叨:“这并非我的人生终点。”
那几年,每次寒暑假,白玛次仁总背上背包,跨上扎念琴,前往定日、定结、拉孜、萨迦和老家昂仁以及远至阿里等地的乡野山村,拜访民间艺人,了解更多关于西藏扎念琴的历史、传统和风格的迥异。他写出硕士毕业论文《后藏南北扎念歌舞比较研究》,获得自治区级优秀论文称号。
毕业那年,他将一位藏文老师的话听进了心里,加入公考大军,如愿成为拉萨市第一中等职业技术学校的一名音乐教师。
短短数年里,他用行动将那时的承诺变成现实:以教师的身份,努力将藏族扎念琴音乐更广泛地传播给更多人群,让藏族扎念琴声在弹拨间传达快乐。
2023年12月,拉萨市第一中等职业技术学校一个班的49名学生全部通过当年艺考,后通过高考考上了相应的师专,成为他们曾经不太敢奢望的大学新生。
打破这所职高新历史的班级,正是白玛次仁到这所学校当上音乐老师后,所带领的首届民族音乐与舞蹈专业班。
4年前,当白玛次仁从一名硕士毕业生,踏入这所生源一般的职高起,他发现不少学生长期被家庭和社会漠然,普遍缺乏自信。
白玛次仁说,这些年,他试图用快乐教育法,改变孩子们性格中的自卑情绪。他用乐观精神,鼓励他们拿起扎念琴,至少从自娱自乐做起,学着改变人生,改变心境。
他们中的多数人原本与扎念琴毫无瓜葛,甚至从未接触过,却很幸运地在这所职高遇到了白玛次仁。
11月18日晚,位于曲水县才纳乡境内的拉萨市第一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内,晚自习刚结束,就有学生拿起扎念琴,跑到教学楼道的一个角落,卖力地苦练起弹拨指法;清晨6时,同样是这所学校的一个食堂内,学生们早已各自找到位置,手拿课本或复习资料,为即将到来的艺考做准备。
白玛次仁半开玩笑地说:“现在,我的学生最大的特点就是心态好,他们不会无故自怨自怜,对遇到的各种挫折报以微笑,很多时候他们能潇洒地跨过那些沟沟坎坎,我认为这是我快乐教育法的一大成果。”
融入创新思维,他用扎念琴普及快乐教育
11月2日下午3时,拉萨市纳金万达广场三楼的央喜书吧聚集了许多人。这天,白玛次仁带着他的十几名学生,在此上演了一场关于扎念琴的现场音乐课。
当天,多数听讲者是带着家里的孩子来聆听的。他们说,对白玛次仁其人早有耳闻,希望他的教育理念让自己和孩子都受益。
不出意料,白玛次仁的感染力强劲,他诙谐幽默的口才,和与学生互动式的热烈表演,让现场的掌声雷动,笑声不断。
他的学生们身着藏装,面露微笑,每人腰挎一把扎念琴,在随时回应老师话题的同时,即兴来一场精彩的扎念琴表演。
“学音乐不能苦学,必须要快乐地学。”这是白玛次仁的教育理念。他的快乐教育法,似乎能让所有在场的人快乐起来。他在学校课堂上,也会随时唱唱跳跳。
“课堂上,我和我的学生是一个快乐的群体,我的快乐教育法的许多灵感也是我和学生间相互给予的。”他如是说。
这些年,从乡土出发的白玛次仁也在不断地回归家园。每到寒暑假,他都如期在老家村落举办公益教育,他教孩子们音乐课、文化课、写作课,还有普法知识,吸引了周边许多乡村的孩子积极参与,他希望这项公益活动至少要持续举办十年。
缘于自己曾受益于藏族传统文化口传心授方式的教育,后来又有幸接受正规的学院派和系统教育,白玛次仁渴望在自己的教学生涯中,慢慢将扎念琴教学规范化,他希望自己能编一些将来能作为教材的儿歌、考级、创作等扎念琴的曲目集及拉孜、昂仁、定日风格的曲目集等。
在国家和自治区大力弘扬保护西藏文化的大好前景下,扎念琴的传统已有继承,且仍在持续,作为这一乐器的传承与传播者,白玛次仁对此感受很深。他说,在他的老家昂仁,年过30岁的男子几乎没有不会弹几首扎念琴的。
这几年,白玛次仁走过西藏、青海等流传扎念琴的许多地方,在那里,弹一曲扎念琴是当地普通老百姓的节庆常态,也是人们排遣和抒发日常生活苦乐的一种方式。
如今,站在三尺讲台和更广阔的舞台上,白玛次仁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与扎念琴的精彩人生。他常思考,在继承原有传统的基础上,如何能更好地将藏族扎念琴音乐传播到更广泛的区域。他认为,扎念琴音乐不能固步自封,还需要和世界上最流行的乐器接轨,要不断融入新内容,创新思维,以可持续的方式,在表演和演奏上努力与时代接轨。为此,他将毕生努力,力争将这一民族乐器传播至世界任何地方。(来源:西藏日报客户端 作者:晓勇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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