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前：人心的“胡焕庸线”_

知道了生活的残酷，我们依然热爱生活

马太效应（Matthew Effect）出自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一则寓言：“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公元前571年，春秋晚期的老子《道德经》也提出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比马太效应提出早了几百年。东西方文明的史前分流，人性善恶的千年争论，在今天的现实世界折射出了人文价值和三观的巨大分歧。人人心中皆存理想国，现实世界里却如同罗生门，满地糟心的平庸之恶，仿佛决定我们命运的，只有信仰、境遇和偶然。

中国地理学家胡焕庸先生1935年在地图上画出一条呈45°的直线，从东北的黑河到西南的腾冲，贯穿了整个中国。这条胡焕庸线不仅是自然地理、历史文化的分界线，也和我国400毫米年降水量线神奇重合。更为重要的是，它见证了百年来，东西部经济文化发展的巨大历史变迁。胡焕庸线的东侧仅有43.8%的国土面积，却拥有94.1%的人口和90%以上的GDP。这类地理分割线是人口、经济分布不均匀的线，也是划分繁华与寂寥的分界线，从这个意义上说，世间所有的国家都被这条线“分裂”成两个部分。

透过过去魔幻三年的棱镜效应观察，除了现实生活中胡焕庸线的客观存在，社会的背后清晰可见地存在一条人心和人性的“胡焕庸线”。物理的分界线并不可怕，心理上的“胡焕庸线”才是人心的界河，人性的分水岭。很多人终其一生无法安然渡过这条河，亦无法越过这道岭，与自己在人性光辉的高地上欢愉地和解，从此如同天使折翅，永失蓝天。

在那个著名的童话故事中，小男孩的童真挽救了岁月的荒唐，集体无意识的平庸之恶让良知和常识彻底沦陷。人心蒙尘，世事从此暗淡，科学和智慧在平庸之恶中渐失光芒，光阴也就卸下了美好的外衣，只留下岁月的煎熬和无助。童真是无法完成现实世界的自我救赎的，理想的天国更无可能悲天悯人地降临荒唐人间，无知、谎言和恐惧已经让常识和良知无立锥之地，遑论科学和智慧。德先生和赛先生的百年迟到，控诉了世间的平庸之恶，标示了麻木不仁的夸张尺度。每一个哀其不幸的背后总有众多的怒其不争，每一种怒其不争背后有更多的恨其不为，每一次的人生失格总伴随着数不清的随波逐流。平庸之恶如果被权力绑架，再塞入那么点所谓道义的力量，那几乎就是无坚不摧的自杀。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勒庞的清醒定义和鹰酱的特不靠谱，终于教会了我们人间正道是真的沧桑。大鹅的出手、以巴的炮火更是让人人自危，世界和平紧跟着就碎了一地，原来和平和幸福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人人都有权利和上帝对话，个个心中都常住自己的欢喜自在佛，灵性的和解、自在的圆融和谐才完美解释了世俗之美和人性光辉。这也解释了人之所以为人，社会之所以为社会的基本逻辑。上至唐宋、明清，近到民国，只要尊重人性，重视民生，尊重人文精神的时代，中华文明无不璀璨夺目，大放异彩。而松弛的社会环境无不与松绑社会，松绑民生、与民休息的宽厚和谐的政治理念和社会环境挂钩。卓别林曾说：“时间是伟大的作者，她能写出未来的结局”，而我愿这个结局平安精彩。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世间最大的美好应该是守护万家灯火的岁月静好，人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百姓生活里的琐碎日常。小平老人家的改革开放，与其说是凡人或平民政治的胜利，不如说是痛定思痛后的人性的回归和人文价值的彰显，改革开放的伟大历史意义如同西方社会的文艺复兴运动，在几百年黑暗中世纪的痛苦摸索后重新唤醒了良知，复苏了人性，尊重了常识，进而启迪了近代科学和民主，奠定了现代人类社会文明的基石。

黑格尔曾说：“一个民族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这样他们才有希望”。小平充满了对老百姓的生存状况和现实命运的深切关注，他本人亦经历了人间悲欢离合，老人家七十高龄，在几乎身陷囹圄，身居陋室的情况，依然为失能的孩子洗浴翻身，精心照看，耄耋之年还打牌旅行，尽享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伟大的政治家首先是个正常的父亲，父爱如山的背后往往是常人的深情和默默的陪伴，小平对普通百姓生活有着深刻的同理共情。在小平看来，现代人是具有主体意识的人，人的主体意识的基本特征就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每个人均有免于贫穷和恐惧的自由，这同洛克的自然自由理论同出一辙，与主体自由人对立的“机械人”、“教条人”“工具人”，他们的基本特征是迷信盲从、思想僵化和人性缺失。对人本主义和人文价值的尊重和坚持，是邓小平人文思想和政治理念的重要基石。小平主张，不论是革命还是建设，都必须以人民的利益、人民的权利、人民的价值肯定为最高标准。小平没有抽象地谈论过人和人性的问题，在他的人文价值理念中，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最大追求，是他一贯的主张，千百万人民群众的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人的解放和自由的追求是小平人文价值追求的终极目标。某种意义上说，也是那个时代人心安定，天下太平的锚。当今的社会，只有有了这个锚的定力，社会共识才可能空前凝聚，人心深处的“胡焕庸线”才会消失无踪。

世界是复杂的，某种程度上是随机漫步的。求知的道路，意味着经常的疲倦以及偶尔的惊喜。我们都希望在人生的真理处相遇，思考的深刻程度决定了人生和事业的最终抵达。人性幽暗复杂，恨爱皆因人性，但我们依然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默默坚守着对生活的那份热爱，“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生有涯而知无涯，知道了生活的残酷，我们依然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