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几乎每部古装剧上映，都会出现围绕主角（尤其是男主角）颜值的大讨论，有如《陈情令》的肖战和王一博、《香蜜沉沉烬如霜》的罗云熙、《山河令》的龚俊这样被广泛认可一举走红的好例子，而颜值不被认可的古装偶像剧男主角就更多了，于是坊间“天下苦古偶久矣”的呼声开始流传。
《香蜜沉沉烬如霜》剧照。
平平无奇古天乐。/《圆月弯刀》剧照。
周易出品的《水月洞天》等几部武侠剧中，重要男演员如于波、张晋，更是可以把奇怪丑陋的服化道硬是穿出帅气逼人来。
讨论得多了，不禁有人发问，我们对古装美男子的审美是不是发生了变化呢？
01
“英气”难寻
胡歌颜值高气质佳英姿飒爽，演绎经典角色多个，偏偏最被人喜爱的还是《琅琊榜》中那个身体差到极点，满身“吐半口血看秋海棠”式病弱书生范的“江左梅郎”梅长苏。
《琅琊榜》剧照。
时代的口味变了，选择因而不同。若我们将考察期限加长，则这个趋势更加明显。
邵氏武侠片双子巨星狄龙、姜大卫，颜值全盛期古装造型奇佳，这两位仁兄乃是货真价实的壮硕英武体型，代表作《双侠》《新独臂刀》观之只觉满屏荷尔蒙气息喷薄而出。
《新独臂刀》剧照。
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经典古装美男如苗侨伟《射雕英雄传》之杨康，白古天乐《神雕侠侣》之杨过，任泉《少年包青天》之公孙策，悉数英而不柔。因而随时代推进，古装美男扮相从雄武之姿荷尔蒙爆表到英气十足再到柔弱纤瘦，这个趋势是很明显的。
02
“小鲜肉”的逆袭
这个趋势，甚至不局限于古装片。
真正意义上以自己的形象“统治”内地电视荧屏的第一人，是日本片《追捕》的主角高仓健，那是极为典型的硬汉形象，影片拍摄时已经45岁的高仓健老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柔弱”“帅气”“纤瘦”这些词毫无关系。
《高仓健，我的爱》
[日]小田贵月著，陈多友译
花城出版社，2022-3
但他以一己之力让华夏大地流行穿风衣，街头巷尾处处可听闻“啦啦啦啦······”的主题曲声。
而国内自制影视剧中，被广泛认可，成为男性标准形象的，是1982年《牧马人》主角朱时茂与1987年《便衣警察》的主角胡亚捷，前者高大威武气质阳刚有情有义，后者虽不高大但却更加威武，一身正气望之凛然，二者都是标准的硬汉形象。毫无疑问，他们代表着那些年中国人对男性理想形象的全部内涵。
朱时茂/《牧马人》剧照。
而纤瘦柔弱的小鲜肉在那个年代毫无疑问吃不开，在那时，这类人被称为“奶油小生”，这词是因唐国强先生而出现，当年影后陈冲和他一起拍《孔雀公主》。
唐年轻时俊秀逼人，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据说皮肤比当时的女演员们还要白皙细腻，又爱吃奶油，陈冲就喊他“奶油小生”，此言甫出立刻不胫而走，风靡于大江南北，成为一类人的代名词。
唐国强/《孔雀公主》剧照。
彼时报纸杂志喜欢搞论战，有关“社会需要硬汉还是奶油小生”的辩论规模极大，高仓健和唐国强先生被推出来做两派代表，最终硬汉胜出，“奶油小生”成了时人鄙视的对象。
03
我们喜欢的，古人也喜欢
三四十年间，审美品位变迁如此，叹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应是十分恰当的，审美无高下，无非各花入各眼，做价值评判和优劣排序是不智的。倒是有另一个有趣的问题，那就是：究竟哪种审美更符合古代评价美男的标准呢？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问题，三四十年间审美尚有如此变迁，何况泱泱华夏上下五千年，燕瘦环肥看似迥异，放在各自时代均属审美顶级配置。不过，我们倒是可以从历史公认的美男子身上探究一番。
古代四大美男，最常见的说法为“潘安、宋玉、高长恭、卫玠”，其中宋玉几无史料可征，略去不表，《世说新语·容止》一则中对潘安记载如下：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笑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从中可以看到，潘安貌美，出门会被少女手拉手围成圈将他围在中央，此外还有“掷果盈车”的故事，足见其受欢迎；还可以看到“挟弹”出行的潘安，身体应该不坏，更何况他后来在河阳任县令时还带着百姓一起种桃树，并不像贾宝玉般十指不沾阳春水。
掷果盈车。
至于兰陵王高长恭，乃是地道的马上将军。邙山一役，北周大冢宰宇文护率十余万军兵困金墉城，高长恭率骑卒五百横绝敌阵，直至金墉城下。是役北周大败亏输，遗弃的军器辎重从邙山到谷水，三十里间填山塞谷，足见高长恭武勇。
高长恭至金墉城下时，城上之人没认出戴着头盔的他，于是兰陵王“免胄示之面”，就是把头盔脱了让城上之人看清自己的脸。
这个小细节被民间野史引申为高长恭秀美如女子，不想麾下士兵轻视，于是戴上了面具，同样的桥段也被拿去给狄青用过。无论如何，可以骑马撞阵，杀个七进七出的兰陵王肯定是武将身材，断断不会弱不禁风的。
《兰陵王》剧照。
何为武将身材呢？我们拿长期在民间野史以及各路影视剧作游戏IP中以帅气小哥哥形象出现的赵云先生举个例子吧。
《三国演义》对赵云相貌的描写是“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英俊潇洒，白脸无须，阔面重颐，威风凛凛”。裴松之在《三国志》注中引用《云别传》记载:“云身长八尺,姿颜雄伟”。何谓雄伟，史书中的雄伟，就是彪形大汉。
94版《三国演义》中由杨凡饰演的赵云。
在四大美男另一个版本中，顶掉了史书记载实在太少，宛如活在传说里的宋玉的，是嵇康。
嵇中散可谓风华绝代，《世说新语》中称赞其风姿的段落不胜枚举，最经典的，乃是吃了嵇康一记《与山巨源绝交书》的山涛先生对其的评价“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拓片。
如此美男，爱好是打铁，可见其绝非小鲜肉一类人。而且爱好打铁的嵇康和常年征战的高长恭，他们应该都不怎么白。若他们很白，势必会留下诸如“荀令留香”“傅粉何郎”这样的典故的。
古代美男子中，唯一有柔弱之态的乃是卫玠。卫玠年少就有貌美之名，在他五岁那年，有一次坐着羊车在洛阳城中游玩。人们看见后，都忍不住跑到卫玠的羊车旁围观。
当时，小卫玠出众的风度仪态让众人甚为羡慕。有人失声感叹道：“这是哪家的孩子啊，就像是用玉璧雕琢出来的小人儿。”后来，人们就称卫玠为“璧人（玉人）”。而他舅舅王济对他的评论，则为我们贡献了成语“自惭形秽”。
《世说新语》
[南朝宋]刘义庆著，[南朝梁]刘孝标注，徐传武校点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8
可是卫玠的身子骨只怕还不如梅长苏，从小被人围观到大依然很不习惯，《晋书·卫玠传》有载：
“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玠劳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时年二十七，时人谓玠被看杀。”
活生生被看死，也是一个浪漫的结局。而《世说新语》中，有关卫玠死因，则有截然不同的两条：
《世说新语·容止第十四》：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时人谓看杀卫玠。
《世说新语·文学第四》：卫玠始度江，见王大将军。因夜坐，大将军命谢幼舆。玠见谢，甚说之，都不复顾王，遂达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玠体素赢，恒为母所禁；尔夕忽极，于此病笃，遂不起。
世人对卫玠外貌的想象。/搜索引擎搜索结果
因而，看杀倒未必，卫玠体弱，因缺少休息而一病不起则应该是事实。就此看来，卫玠应该是四大美男中最为契合当下对古装美男审美的一位。
足见，无论喜欢荷尔蒙爆棚的狄龙姜大卫款，或是英气逼人的严屹宽古天乐款，又或是新近风靡的小鲜肉款，在历史上都可以找到支持。
审美的变迁可能体现着时代的特点，可能反映了个人的喜好，但请牢记，审美会变迁，而美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