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南陵水的黎安镇，有一片规模庞大的别墅群，它们安静地矗立在海边，每栋房子都有装修，门窗、地砖、橱柜和马桶等设施一应俱全，只需添置家具即可入住。然而，这些别墅群却已荒废多年，空无一人、杂草丛生，成为了一座“别墅鬼城”。
由于其规模巨大，不少短视频博主前来“探秘”。有人说总共有1000多栋，也有人说是4000多栋。由于也没人管，所以博主们有的进行了航拍，有的边走边看，有的进到别墅里仔细拍，甚至有自驾游博主在空房间里放上气垫床、住了一晚。
这“别墅鬼城”在全国出名，就是因为短视频。
一、“别墅鬼城”的由来
“别墅鬼城”所在的黎安镇距离陵水县城十几公里。
陵水，这个位于海南省东南部的小城，拥有丰富的旅游资源和独特的地理位置。它毗邻大海，分界洲岛、南湾猴岛、清水湾旅游区等知名景致就在其管辖范围内。
2009年12月31日，《国务院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出台，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正式启动。
2011年7月6日，海南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在海口揭牌，这是一个拥有省级行政审批权的试验区，目标是建设成为国家级旅游文化产业集聚区。
至2012年4月1日，博鳌亚洲论坛年会期间，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新闻发布会也在博鳌举行。时任海南省委常委、副省长、宣传部长、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党工委书记的谭力高调宣布：将在陵水的黎安、新村、三才等三个镇范围内设立海南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为行文方便，以下会用简称“先行区”）。
其后的10月22日，先行区的总规进行公示，各大媒体纷纷进行了报道。
这是一个“平地造城”的规划，总体面积达64.72平方公里（9.7万亩），而周边另有51平方公里为规划控制管理区。
谭力曾表示：先行区将实现“三年成势、五年成形、十年成城”的目标，建设一座兼具海南特色、中华底蕴、世界视野的文化之城。
为了推进这一行动，成立于2010年的海南省国际旅游岛开发建设有限公司站在了前台。这家公司由海南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管理委员会100%控股，并实缴出资32.5亿元。
项目开发往往都会牵涉到土地征用。征地拆迁难，往往也是地方政府头疼的事。但是，陵水这一次的征地非常顺利，其尝试征地拆迁新模式的事迹甚至被媒体广泛宣传。据报道，陵水按照“农民的事情农民办”的思路，大胆尝试一种让农民成立股份制公司“自主”征地拆迁的新模式（差不多就是将拆迁款的30%入股村集体公司以便今后经营的模式）。黎安镇大墩村一个星期完成918户村民房屋拆迁赔偿评估；一天完成301户的坟墓赔偿工作；20天征地9318亩；在征地拆迁过程中，没有发生一起群体性事件、没有一人上访。黎安镇党委书记杨亚带说这是一个奇迹！
在这和谐的拆迁中，安置房建设也是和谐要素之一。首批安置项目命名为“海风小镇”——这就是“别墅鬼城”的正式名称，当时的计划是：投资约73亿元，用地4000余亩，建筑面积约146万平方米，建设别墅约4400套，能容纳居民1.65万人，并配套建设学校、医院以及商业中心等项目，用于安置开发征地涉及的黎安等镇部分村民。2013年4月6日，谭力在新闻发布会上称，海风小镇将于当年年底建成。
但在2014年7月，谭力正式“落马”，先行区的建设事宜、征地拆迁工作也因此受到影响。根据现在的较为准确的数据，截至目前已经建成的别墅和相关配套设施共计2154套！
可惜，海风小镇的2千栋别墅型安置房并没有迎来拆迁户，被荒废了，变成了网民口中的“别墅鬼城”。
二、用新概念，要化腐朽为神奇
陵水，在各个市县中的招商工作做得很有特色。市场上也有传闻，说“陵水不差钱、政策落地好”。
2009年，陵水地方财政收入仅为3.84亿元；2010年——也就是国际旅游岛建设开始后，迅速提升到10.09亿元；2011年达到16.76亿元，2012年飙升至20.57亿元。
为了处理先行区此前建设所遗留的问题，2015年9月20日，海南省委从陵水县和先行区实际出发，作出调整先行区管理体制的决定，将先行区党工委、管委会与陵水县委、县政府合署办公，实行“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至此，先行区逐步淡出公众视野。
历史的车轮继续滚滚向前。
到了2023年，陵水的GDP达到253.73亿元、财政收入达到了57亿元。由于陵水仅有38.2万人口，这样的财政收入确实是相当不错了，甚至其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的增速在全省名列前茅。
可以说，虽然在先行区的遗留问题上有“谭力阴影”、受到了一定影响，但陵水确实也因为较大规模的一些建设而充盈了地方财政。
地方有钱就比较好办事。
虽然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的建设虎头蛇尾，但是毕竟经历过一番基础建设，于是，当海南建设自由贸易港的号角吹响，陵水黎安也迎来了第二春：海南自由贸易港陵水黎安国际教育创新试验区挂牌建设。
该试验区是海南当前的13个重点园区之一，是海南自贸港建设的先导性项目。该试验区规划范围12.72平方公里（1.9万亩），“消化了”原来的“先行区”规划面积的20%。
而，约占先行区原规划用地4%的“别墅鬼城”或者说“海风小镇”，也进入了盘活或者提升的阶段。
就在今年，关于海风小镇的报道开始多了起来。据媒体8月份的报道，海风小镇“建起了海风国际影视基地，落地了短剧、游戏、电商等组团式基地。海风小镇正成为海南省陵水黎族自治县发展数字经济的核心区域，影视短剧产业逐渐兴起。”新闻还说：“海风小镇已落地项目31个，形成以“影视短剧”“游戏动漫”“跨境电商”3条产业链为核心，逐步汇聚和培育其他产业链的“1+3+N”数据产业发展格局。”
2024年8月10日，海风国际影视基地启动盛典暨海南省电影家电视艺术家协会网络视听专委会和演员工作专委会成立大会在海风小镇召开，官方使用了“短剧出海，陵水起航”这样的豪言壮语。
陵水黎族自治县科学技术和工业信息化局局长刘金鹏对媒体表示：海风小镇未来将以“文化出海”为战略方向，打造“文化出海第一城”。
这一宏伟目标的背后，是陵水的新概念：“双港战略”，即国际数据港和国际创作者港湾。陵水计划以此为发力点，举全县之力发展数字文化经济；将数字创意产业集群落子黎安（海风小镇）片区和清水湾科技园，打造数字文化产业生态，以“数智”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
上文说到了陵水的财政比较给力。而陵水确实也在用钱揽客。陵水针对海风小镇出台了《支持数字创意海归小镇建设优惠政策》，包含鼓励重点产业企业引入最高奖励2000万元；支持产业链上下游企业项目落户最高奖励100万元；鼓励设立研究机构最高奖励200万元；租金成本“一免两减半”（即第一年免租、第二、第三年租金减半）等优惠政策。为了扶持产业发展，陵水还开辟了特色培育模式，包括短剧出海的“基金+基地+赛道”孵化模式，为短剧出海提供项目投资、拍摄制作、内容出海等一站式解决方案。
虽然2千多栋别墅的最终处置可能还需要时间消化，但能看得出来，陵水诚意满满！
就在前些天（11月27日），南海网刊发了《外国网红看海南｜英国小伙化身“影帝”，在陵水海风小镇大秀演技》的多媒体原创报道，让更多人知道，海风小镇还在短视频影视这条路上走着。
三、是不是吸取一下过往的教训？
谭力当年主持先行区的作法，就是在平地造城。有媒体刊发过这样的批评：（海南国际旅游岛）先行试验区实际上是在陵水县大片富饶的农业用地上再造一个城市，而在当时，全国类似平地造城而以失败告终的案例比比皆是。
一般城镇的发展规律，都是一步步发展、扩张起来的，是大量的时间、人类劳作与生活堆积起来的。而指望几年时间就能把城镇给造起来，往往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资源，包括土地征用、基础设施建设等。如果城市规划和产业发展没有跟上，就可能导致新城区的空置和资源的浪费。此外，一些地方政府为了追求政绩和短期经济利益，可能会过度开发土地，导致土地资源的枯竭和财政隐患。
当然，当今的海风小镇之情况有所不同，是在用新的概念去收拾旧的烂摊子。——谭力说过“十年成城”，没想到留了个烂摊子整整10年！
笔者个人认为海风小镇的新概念是挺好的，只是类似的失败案例很多，值得我们吸取一下教训。
就说海南省内的吧。比如2015年，海口高标准打造的“演丰互联网产业小镇”，在很多媒体当时的报道中都给予了盛赞，后来好像也热闹了一阵子。再后来……发展得不怎么样，于是又进行推介，直至2017年还有报道称《海口演丰互联网小镇筑巢引凤来 网媒记者赞前景无限》。可是现在呢？笔者去过几次，发现早已悄无声息。
类似情况还有：海口石山、文昌会文、澄迈福山、琼海大路、儋州木棠、陵水英州、三亚吉阳、白沙细水、琼中湾岭、屯昌坡心等等十多个互联网农业小镇的建设，回头一看，都已经偃旗息鼓。
我们所能看到的，是当年曾经的一些数据：2016年，海南全省互联网农业小镇电商平台销售额达到10.8亿元，互联网农业小镇农民人均收入同比增长19.6%；带动全省2800名返乡大学生和村民投身创新创业；农民足不出户享受便捷的政务、民生在线服务。而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些斑驳的招牌了。
变革、建设当然是允许失败的，全国各个地区几乎都有“发展焦虑”，各出奇招地招商引资实属常见。
但笔者一直对那些位置偏僻、配套落后、难以招到普通白领的新经济园区持有怀疑态度。所以笔者另有一篇文章《“举全省之力”发展海口，不好吗？》谈到了相关的认识，欢迎阅读。
——海风小镇离三亚凤凰机场85公里、离陵水火车站约半个小时，对于前来投资的老板们，可能不算远。但是，对于外来的上班族，每个人都需要考虑一下今后的交通、婚恋、家庭、住房问题，要考虑孩子上学、就医问题，更要考虑自己今后的职业发展问题。毕竟长时间的工作与生活，完全不同于旅游度假。
笔者2018年造访美国好莱坞时，听介绍说当年好莱坞是依靠低廉的电费，吸引电影制作公司过来的。确实电费在摄影棚、电影制作中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值得投资人将团队拉到好莱坞去进行生产。
那么海风小镇的“杀手锏”是什么？是自然环境？是税收优惠？还是空置的2千栋别墅可以便宜地使用？
其实内地已经有不少类似的短视频摄制基地，相关配套更加完善。
那么是海风小镇的“文化出海”更有噱头？笔者没弄清楚，只是知道不管是什么工作，总得有人来做才行。没人，就依然是空城、鬼城。
总而言之，热闹一时容易，想要真正盘活，那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资金的长时间沉淀。
而，如果想要快速起来，完美途径就是一两家大型的龙头企业直接入驻，有一两千个高薪员工打底，氛围立马就起来了。
老痛（黄循鑫） 于 海口·紫贝山房
2024.1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