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江舟
编辑 | 李固
视频 | 吴振军 徐准
“终于可以录节目了,想死大家了!”两个月前,寸头、方脸、不再戴眼镜的程璐,登上直径不到三米的圆形站台,用了句冯巩经典台词,宣告脱口秀的回归。
这是《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第一期的开场环节。
此后,身材焦虑、打工人困境、社交情商、恋爱脑、职场捅娄子、跨界梗……各种自嘲和“互相伤害”的段子在舞台上齐飞,评委席疯狂爆灯,观众席不断鼓掌,只需要一个麦克风,就可以让屏幕前后的人捧腹大笑,然后下一秒,人们就会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这样的言论:“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8月底,由腾讯视频制作的《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以下简称《脱友》)和爱奇艺制作的《喜剧之王单口季》(以下简称《喜单》)正式上线,沉寂了一年的脱口秀综艺开始了重启。
而后,脱口秀行业的热度持续升温。
大麦售票网站上,最近,北京、上海、长沙等地线下脱口秀俱乐部的知名专场开售即空,拼盘演出也在逐渐增加场次。
社交平台上,关于脱口秀回来了的话题被频繁讨论,喜剧已然是流量密码。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地复苏。
但坐在《新浪蜂鸟》对面,程璐在思考后说:“(脱口秀)回来了,但前面的路还很长。”
仍受青睐的脱口秀
尽管两档节目已经收官,但在行业人士看来,这是脱口秀行业开始回暖的信号。
以《脱友》为例,节目上线当日,市占率高达12.07%,全网综艺正片排名第一;播出后,节目继续在云合、灯塔、vlinkage等行业播映榜单位居前三。10月23日夺冠日当晚,《脱友》热度峰值突破2万,登陆腾讯视频综艺脱口秀榜TOP1、热播榜TOP2、飙升榜TOP2。
从商业的角度来看,一年多过去,脱口秀依然受市场青睐。
数据显示,今年Q1上新的51部季播综艺中,有超过半数几乎是零赞助开播,获得5个以上品牌的赞助的节目只有7部。
而Q3光是《脱友》这一个节目,就收获了6家赞助,分别为海天蚝油(独家冠名)、老村长酒(联合赞助)、趣多多(首席特约)、茄皇牛肉面(制定赞助)、脉动(行业赞助)、皇家美素佳儿(成长守护官)。
《喜单》则有4家赞助,分别为京都念慈菴(独家冠名)、统一绿茶(联合赞助)、爱他美卓傲3(首席特约),以及同样有老村长酒(快乐酿造家)。
从过往情况来看,相比其他综艺,商业伙伴们对脱口秀节目的粘度向来很高。
比如京都念慈菴,曾为《脱口秀大会1》的总冠名,老村长酒曾是《脱口秀大会2》的独家冠名,海天蚝油和茄皇也曾赞助了《脱口秀大会5》。
相比一般综艺,有着强烈语言属性的脱口秀节目,似乎更适合做品牌“融梗”植入以及短视频传播。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脱口秀吸金能力仍在,但和巅峰时期的《脱口秀大会》相比,今年上线的两档节目成色仍显不足。
2022年《脱口秀大会5》赞助品牌多达10个,涵盖了乳品、食品、汽车等多个赛道。今年两档节目加在一起,赞助数量才和《脱口秀大会》堪堪持平。
从阵容的角度来看,《脱友》和《喜单》像是笑果人员一分为二的体现。
曾几何时,打造出《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两大节目IP的笑果文化,几乎成为整个脱口秀行业的代表。
而如今,《喜单》的总编剧行列中,除了周奇墨来自单立人,杨笠、庞博、王建国如今都不再有“笑果”标签。相比之下,《脱友》则拥有大部分笑果的创作团队,比如编剧行列的程璐、鸟鸟、梁海源,选手中的呼兰、徐志胜、何广智、颜怡颜悦、张博洋等,制作方的腾讯等。
《新浪蜂鸟》采访的一些业内人士普遍认为,无论如何,两档脱口秀综艺的上线,对行业来说一定是好的信号,它可以加速行业回暖,使更多人关注到脱口秀这一领域。
但由于线下演出市场尚未完全恢复到鼎盛时期,脱口秀的未来仍面临着许多困境和未知的变化。
重新开始,回来了一点
此次参加《脱友》,程璐并没有作为演员参赛,而是以首席编剧和开场嘉宾的身份坐在幕后舞台侧方的一个黄色沙发上,旁边还坐着童漠男和鸟鸟。
作为从业14年的老人,程璐几乎和中国脱口秀一起“成长”,经历了行业跌宕起伏的全过程。
这次见证脱口秀综艺的重启,程璐对《新浪蜂鸟》坦言,脱口秀回来了,但也没完全回来。
“就是回来了一点”。
笑果文化总部位于上海浦东新区世博大道,去年年底,公司刚从法租界搬到这里。《新浪蜂鸟》见到程璐那天,他刚开完一个策划会,穿着短裤+白T恤,左胸口有个jerry刺绣,经常一边说话,一边自己哈哈大笑。
在脱口秀行业发展向好的时候,曾经的笑果大楼新人频出。程璐去公司四楼开会,从一楼到四楼,走上来几乎没有认识的,“就是新人太多了”。
如今,随着节目的热播,笑果大楼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当年大家都非常忙,就是你在这里,我在那里,大家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活儿。”
程璐所说的当年,是《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爆火的那几年。
那是国内脱口秀走向大众的开始,也是笑果成长为行业头部公司的起点。
那几年,笑果脱口秀训练营开始像德云社相声传习班一样,收到几千份报名表,哪怕每期其实只招募30至50人。
几乎每天,都有各种人才来笑果面试,李诞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种氛围很像4A广告公司刚刚起来的时候。名牌大学学计算机的、学国际关系的,都要跑来做copy,做文案,为什么呢,就是酷。”
但是如今,同样在录节目,但程璐的工作强度比往年下降了不少。“最满的时候应该是当年录节目的时候,满到晚上会哭。”他表示。
现在的程璐,一周大概工作三天,核心主要围绕读稿会。
效率是他当下最看重的。不要跑题,速度说完,是他最常提到的要求。
14点出门到公司后,程璐除了会先参加几个管理层之间的小会后,便进入读稿环节。
每个演员依次速度的将自己准备的内容快速读完,每人30-40分钟。
这是一个高强度的脑力活动,容不得一点注意力分散,期间程璐和其他导演编剧基本都泡在会议室里,“我们中间基本不休息的,饿了大家就吃盒饭”。
《脱友》第一期,首发阵容达到51人。由于参赛选手众多,这次读稿会也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一开始有50多人,读稿会就连开了四天”。
从赛制的角度来看,《脱友》延续了以往节目的模式,以阵营+挑战赛的形式进行。所以节目每更新一期,需要读稿的选手都会减少。程璐表示:“当只有二三十人的时候,读稿会大概就只需要开两天。”
随着淘汰赛的进行,现在的读稿会,基本一天就可以开完。
除了开读稿会,非录制期间,有演员彩排或举行开放麦的时候,程璐也会去现场看看。看完之后,他偶尔会跟选手们聊一聊,这段哪里有问题?那段又该怎么说?然后帮大家现场进行修改。
对程璐来说,脱口秀线上节目的回归,让他觉得,“自己在做真正的事儿”。
不过当《新浪蜂鸟》问到,如果把脱口秀的回归程度按照一个百分比来算,程璐认为,目前行业只回归了“50%到60%”。
脱口秀与笑果的春天
中国人所熟悉的“脱口秀”,在西方通常被称为“站立喜剧”(stand-up comedy),即只有一位喜剧演员在舞台上用麦克风表演。
在国内,由于历史及翻译问题,大家普遍将单口喜剧称为脱口秀(本文统称脱口秀)。
国内脱口秀发展的起点,还得追溯到2010年。
那时候,国内互联网刚刚兴起,由生物化学家转型为喜剧演员的中国人黄西在白宫记者年会上做脱口秀表演的视频在网络上爆火,观众兴致勃勃地观看谷大白话翻译的美式脱口秀节目《周六夜现场》《喜剧中心吐槽大会》等,感受着这一来自西方的喜剧文化。
那也是国内脱口秀刚萌芽的一年。放眼望去,北京仅有一家“北脱”,深圳仅有一家外卖脱口秀,后者是香港脱口秀俱乐部TakeOut Comedy的分支机构。
程璐时不时来这里看演出,后来加入了这里,并认识了梁海源一帮人。2011年黄西在深圳书城签售,队伍就有程璐和梁海源。
2012年5月,东方卫视的综艺《今晚80后脱口秀》横空出世,这档承袭欧美stand-up comedy表演形式的节目在那一年获得了超高收视率。
这也是脱口秀走向大众的一个转折点,自此程璐开始以编剧身份入行,和李诞、王建国等人一起给《今晚80后脱口秀》写段子。
2014年,《今晚80后脱口秀》的制作人叶烽在上海创办了笑果文化,李诞成为股东之一,后来程璐、王建国等人也被邀请加入。
彼时,大家的主要工作仍然是给《今晚80后脱口秀》供稿,直到2015年程璐和脱口秀演员王思文结婚,让大家有了新的想法
为了让婚礼更有创意,程璐和王思文仿照美国《喜剧中心吐槽大会》,举办了一场婚礼吐槽大会,没想到效果意外地好。
于是,一档由笑果和腾讯联合制作的围绕明星的《吐槽大会》诞生。
那是2017年1月,微博被段子手们玩儿得风生水起。当时,国内大部分喜剧综艺都以相声小品为主,这档以明星“自黑”和互相吐槽为内容的节目,打破了人们对喜剧综艺的认知,并完美顺应社交平台的传播规律,成为国内脱口秀文化兴起的开始。
公开数据显示,《吐槽大会》播出三天就达到了3000万点击量,收官时总播放量更是达到14.5亿,单期播放量最高破2亿。
在这之后,笑果和腾讯又趁热打铁,推出了以选拔脱口秀演员为主的《脱口秀大会》,节目到2017年10月收官时,播放量已经突破10亿。
《脱口秀大会》不仅捧红了杨笠、徐志胜、何广智等脱口秀演员,更带火了整个行业。在那之后的几年,观众、演员、商机都排山倒海般涌入。
“就你今天可能还是个编剧,明天上了节目,‘咣’一下就那样了(成名),非常大的变化。”
直到以《奇葩说》为代表的网综年代到来之时,笑果已凭借《吐槽大会》和《脱口秀大会》这两个IP,走通了脱口秀产业的线上部分。
据笑果文化统计,2020年10月至2021年7月,全国的脱口秀演出票房已达到1.2亿元,正式参与商演的脱口秀演员超过了500人,这个数字,可能还比不过一部电影的票房,但对于原来只能凭爱发电的脱口秀演员们来说,至少已经有一种可能,就是以此为业,进而安心创作,并吸引更多人加入进来,这也是笑果之于行业最大的贡献之一。
李诞那时候曾说,中国脱口秀已经进入了“无人区”。这个意思代表,“没有可以对标的东西可以进行参考,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驶入“无人区”的脱口秀列车,最终停止在2023年的春天。
像梦一样的新世界
“观众都还在,感受跟以往差不多。可能长沙比较特殊。”回顾沉寂了一年的脱口秀行业,哈哈曹对《新浪蜂鸟》说道。
但他也多了点风险意识。演出时,他会让自己嘴巴更严一点。“不该说的不要再说。”
哈哈曹是2017年进入的脱口秀行业,也是今年《脱友》的新人选手。
他曾是长沙女性频道的编导,后面离开了电视台,成为自由职业者。
那一年,同样从电视台转型的伟大爷创办了长沙第一家脱口秀俱乐部——笑嘛,并举办了第一个内测场,哈哈曹是当时坐在台下为数不多的观众之一。
后来哈哈曹正式成为笑嘛的一员,并于2020年升级为合伙人。
长期以来,哈哈曹始终在线下做演出,《脱友》是他参加的第一个综艺,这也是哈哈曹父母第一次看他在电视上表演。“他们为我骄傲”。
直到以四强选手身份闯进总决赛,哈哈曹都觉得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说起《脱友》第一期的表现,他以188票的高分打败了呼兰,但哈哈曹并不满意自己的表现。满分十分,他给自己打了六分。
“我觉得我没什么综艺感,个人还挺不适应。”
一期节目录制下来,哈哈曹会感到有些疲惫,因为长的要录12个小时,短一点的也得录差不多六个小时,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等待。
“导演让我自然一点,我挺不自然的。回头看自己,感觉人有点紧张,表情也有点凶。”谈及此,他有些懊恼:“后来我特意调整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多笑。”
每期录制都让自己多笑的哈哈曹,在决赛时眯着眼睛、咧着嘴讲述了自己买江景房的故事,并以峰回路转的结尾,逗笑了观众和嘉宾,拿到年度第4名的成绩。
张绍刚评价哈哈曹,“他的生活,离谱,但真实,平时只玩real”。
回顾刚入行的时候,哈哈曹只觉得新奇。“也没有打算说这个东西以后会成为我的工作,我就想弄着玩。”
他用朴树在《new boy》里的几句歌词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我看见到处是阳光,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新世界来得像梦一样,让我暖洋洋。”独特的湖南塑普外加rap般的节奏感,让整段念白很有韵律感。
深入行业后,哈哈曹发现来看的观众越来越多,慢慢就觉得,“好像可以把这个事情当成一份收入来源”。
“我在我们长沙上班(离家近),观众和我也越来越成熟,场地越来越大,就是感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是《吐槽大会》和《脱口秀大会》热播的一年。据CBNDate,仅在2017年就有4万人开始学习脱口秀。《2018中国年轻态喜剧受众消费大数据报告》显示,年轻态喜剧受众以18~29岁为主,且近半数个人月收入达1万元以上,消费力不容小觑。
对于哈哈曹来说,脱口秀的意义,就是赚钱养家。“我擅长做脱口秀,我也喜欢讲脱口秀”。
大家可以通过他的段子,体会到更多的烟火气。“观众还是挺支持我的,有时候还跑到后台,说这个月听过三次你讲老段子了,我就知道他来得挺勤快的,然后我也就多写,多上开放麦。”
每周七天,哈哈曹会工作六天。他周一休息,周二和周三上开放麦和做自媒体,周四、周五、周六、周日都在进行线下演出。一个400人的剧场,一场5人的拼盘演出,门票120元左右,总收入平分后,哈哈曹每场能拿到800元到1000元。
相比从前的编导生活,讲脱口秀赚得比以前更多了。“至少在长沙本地,会比同龄人多一些。”
这也让哈哈曹觉得:“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什么样才算一个有天赋的脱口秀演员
同样第一次参加《脱友》,被广大脱友称之为“脱口秀神仙姐姐”的山河发现今年脱口秀演员的全国巡演情况有了一些变化。
“谁比赛或者是在当地俱乐部讲得好,老板们都会问,来我们这演一演,或者我们谁去你们那里演一演。”
“行业本身就是很透明,价格、排期、每个俱乐部这周请谁,都能看到。”
在参加《脱友》之前,山河曾在西安线下剧场做志愿者。那是2018年,山河在西安上大学,学韩语专业。
彼时,国内脱口秀行业进入飞速发展期,《吐槽大会》和《脱口秀大会》把脱口秀推到观众面前, “谐音梗”等词汇火遍网络,脱口秀正从一个喜剧类目变成新兴的垂直文娱赛道,并被市场垂青。
那一年,西安当地逐渐有了脱口秀厂牌,从小就热爱喜剧的山河便从剧场搬凳子的志愿者开始,进入脱口秀行业。
“我从小就很喜欢喜剧,属于春晚小品台词都能熟背的那种。”在还没有多少脱口秀厂牌的时候,山河经常去相声新势力、听曲社等相声园子听相声,她曾想过去学相声,但由于相声行业不招女生,后来便放弃了。
成为脱口秀厂牌的志愿者后,因为学校在很封闭的山里,山河每天都要从山上坐一个小时公交车到市区,再去剧场做志愿者,检票、摆椅子、收拾卫生、去音控台推音乐,什么杂活儿都干。
“当时做志愿者是免费的,唯一好处是可以免费看演出。”山河表示,“现在我们俱乐部最起码给志愿者,每(人)一次50块钱。”
据她观察,那个时候的脱口秀行业,很少有全职演员一说。“大家都是兼职,下了班之后来讲几场开放麦。可能一个月有那么一两场商演,就二三百块钱,感觉这就是用一个兴趣爱好赚个外快。”
开放麦(Open Mic)是演员打磨段子的地方,通常在酒吧或俱乐部进行。“只要有音响,有麦,有人能来,随便一个小店都可以。”北京、上海很多老牌的俱乐部,基本都在酒吧起步。演出时间通常在晚上7点半至8点半,与乐队演出时间错开。
山河从前经常去酒吧门口招揽客人,“说我们这里有演出,你们免费来看之类的”。以前的开放麦大部分免费,到后面八块八,再到现在可能就是一杯酒的价格。山河第一次上开放麦就是在做志愿者期间。
在她看来,当时的自己纯属脱口秀小白,根本不懂什么是技巧。“我们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call back,就靠自己的小天赋、小机灵在台上抖机灵讲笑话。”
那时候,国内也没有多少脱口秀相关的教材。“一开始只有国外翻译过来的,后来李诞开始写《手把手教你脱口秀》,王梓晗《改稿手册》,到现在越来越多。”
“有了教材之后,我们才知道什么叫铺垫,什么叫梗,什么叫技巧。”山河说。
不过在山河看来,脱口秀这个东西是很难教会的,更多靠实践经验融会贯通。
“教材只能教你什么是脱口秀,跟你说怎么样走一条正确的路,你不要讲黄(梗)、不要讲地域梗,不要讲这些,只能告诉你不要怎么样,你要怎么样,但是具体你要讲什么事,你对这个事情的看法,都还是得靠自己。”
那么究竟什么样才算一个有天赋的脱口秀演员?
山河认为,如果就好笑这件事情来定义的话,那么不是一个人在台上讲了一件好笑的事,而是一个好笑的人在台上讲了一件事。”
“所以你的前提是一个好笑的人,不管台上台下,你的喜剧人格是一样的。”
一群好笑的人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市场。也因此,每个月、每一年都会有不好笑的人离开。“说白了,脱口秀所有演员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观众开心,他的演出效果不好,那自然就没有演出了。作为脱口秀老板来说,我这场演出排谁,肯定是排效果好的。”
一直以来,山河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天赋的脱口秀演员。“之前会很感兴趣,但从没有想过真正去学,只是当个兴趣爱好。”后来市场的繁荣,让她燃起一丝希望。
2022年,曾在《脱口秀大会》上成名的女性脱口秀演员步惊云在西安创办了一家俱乐部——喜欢脱口秀,山河成为她签约的第一个演员。
两年后的当下,山河第一次登上线上脱口秀舞台,并一路闯进总决赛,成为前十强中唯一一名女性脱口秀演员,并在最后拿到年度第7名的成绩。嘉宾对她的评价是,用最轻松的语言和最豁达的态度,表达着女孩们最真实的情绪。
在10月23日的《脱友》总决赛现场,山河说,“女生的对手不是女生,是这个世界的规训和刻板印象。”“面对规训和刻板印象,我们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赢,但是我们多了一个武器,就是这个话筒。”
面对《新浪蜂鸟》,山河到最后也没承认自己的脱口秀天赋,但她认为:“现在觉得,最起码能拿它挣钱能养活我自己了,还挺好的。”
令人圆满的重启
对于漫才兄弟来说,以191票的成绩成为《脱友》年度总冠军是意想不到的事。
“我挺懵的”,徐浩伦在节目后采中说。
“看着地台慢慢升高,奖杯被推出来,感觉像做梦一样”,谭湘文同时表示。
面对《新浪蜂鸟》,他们还说,参加综艺更是另一种形式的圆满。
“因为终于上节目了,有盼头了。”
这是一对由两人组成的漫才组合,徐浩伦24岁,谭湘文23岁,一个直发,一个卷发,不戴眼镜,一个戴眼镜。他们和哈哈曹一样,都是来自长沙笑嘛俱乐部,2021年夏天在一次开放麦上误打误撞入行。
“那天正好是缺人,把我们推上去即兴的表演了那么一段,然后就莫名其妙踏进了漫才这个行业里面来了。”
当时站在台上看到那么多观众,两人心中都有着无限感慨。“对行业最大的感受就是年轻、时尚、有活力”。但由于入行那年,漫才这种形式在国内并没有太多群众基础,因此俩人也都十分忐忑。“一开始不敢太抽象,怕大家接受不了。”
漫才是一种源自日本的喜剧表演形式,通常由两人组合演出,一人负责吐槽,另一人则充当怪人装傻,通过荒诞、双关语和谐音梗来呈现喜剧效果。《新浪蜂鸟》在和漫才兄弟对话的过程中,两人也经常一个讲话,另一个捧哏,颇具喜剧效果。
2023年5月,漫才兄弟曾有过一次差点实现的综艺首秀。“我们当时打了一个比赛,看着那个节目就要上,已经在试服装了,导演组在跟我们去聊后面的行程,然后突然一下,那个节目就没了。”
当时,谁都不知道节目具体要停多久,“没有具体的官方通知。”
他们去问俱乐部主理人伟大爷,带来的回复则是可能会停一年左右,“反正说这段时间让我们好好沉淀一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俩人感到愕然。在那之后,他们连打了五天游戏,“去放松自己,麻痹自己。”
“当时是接受不了。”谭湘文表示,“但是后面,我们没有把(这个)事情当做一回事情了,想的还是做好当下(的事情)。”他们觉得,“既然有这个时间,可能代表着上天再给我们一年准备时间,说不定会有更好地表现。”
漫才兄弟的段子,很少有悲伤的素材。平时创作的时候,俩人习惯性找一个咖啡厅,聊一聊最近生活中开心的事情,哪怕是苦中作乐。如果有合适的素材,就会即兴写好文本,去开放麦中打磨。
漫才兄弟希望能尽量做些本土化的东西。“我们没有去常规地用那么多荒诞的场景,更多的是用生活(化)的,接地气一点,(和大家)有共鸣的场景。”
过去一年,漫才兄弟大概准备了三四个段子,“全都用在节目上了。”
登台前,他们甚至给自己设了一条保底标准,“要是观众不笑,我们就看着对方的眼睛,把对方逗一下就可以了”。而为了展现更好的状态,徐浩伦还特意去剪了个头发。
好在最终首秀很成功。今年《脱友》第一期,漫才兄弟在上台讲年轻人租房的段子,预算不够,只能住冰箱般寒冷的地下室,唱《指纹》才能解开密码锁,幽默的讲述又贴近实际生活的经历让评委频频爆灯,也让他们获得190票的高票。
此后几期,漫才兄弟一路高分晋级,张绍刚评价他俩“年纪最小,天赋极强”。
在10月23日的总决赛,漫才兄弟以末日丧尸的段子为这个舞台收尾,最终拿下191票的成绩,成为年度总冠军。
“梦里面就只能想一想的事情,突然实现了”。谭湘文说。
“脱口秀之前还是太快了”
经历了一系列跌宕起伏,程璐对《新浪蜂鸟》说:“(脱口秀发展)还是太快了。”
“一旦快了就会有各种问题出现。”
他坦言:“原来经常说,我希望我们的脱口秀像沙县小吃,像兰州拉面,在你走两步就可以找到(的地方)。现在(发展)有点太快了,快到大家都有点措手不及,一种手足无措的状态。”
第一个走出国门的脱口秀演员黄西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如此感慨:“中国脱口秀爆发实在太快了。在国外八年十年的磨炼期,在国内很可能就是八个月了。”
事实上,到黄西2010年在白宫一炮而红之前,中国脱口秀长期处于鲜为人知的状态。2012年的《今晚80后脱口秀》,算是许多人的脱口秀启蒙。
但此时,行业也并没有走向大众,直到2017年《吐槽大会》与《脱口秀大会》的双双上线,笑果才算是真正将脱口秀这一形式推广开来。
此后行业6年的疾驰,令程璐多次感到不安。
至少在程璐看来,行业最好的时候,其实也没多少真正意义上的俱乐部。“我觉得后来的俱乐部都是在跟风做的一些。因为现在很多俱乐部不是真心想做俱乐部,他做商业,但这个商业模式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它是一个要攒人气的(事情)。再一个就是演员,现在很多俱乐部不培养演员,串场,这是一个很差的生意。”
“欧美的俱乐部为啥好?他们是附带酒吧模式的。”程璐说:“而且他们是有酒的消费习惯的,我们这里看演出就看演出,没人说中间去买个酒什么的,他们那里是必须买酒,所以会经营得很好。中国要做脱口秀俱乐部,要弄个场地,要弄纯演出,这多难啊?加上很多(俱乐部)都没有演员硬开。”
行业最繁荣的时候,笑果多了很多业务线。除了占到公司总营收40%的长视频业务,笑果以全国各地巡演为代表的线下业务也遍地开花。此外 ,笑果的演员、编剧还通过内容产出等方式为品牌提供各类内容营销服务,比如跨界联名、出各种文化周边等。
有一次笑果发布新周边,程璐还发了个朋友圈,内容是:笑果丑边又上线。
“大家总会想做这个,想弄那个,什么喜剧空间,什么NFT,就追热点。”
那时候,在公司内部,一些在程璐看来“无意义”的会议也变多了。“比如大家开始什么说今年的规划,就他们老跑题,聊着聊着,duang一下讲到那个去了,就很浪费时间。”
“原来很高效率,当时公司只有20个人的时候,那效率也太高了。”
在程璐看来,脱口秀没有那么复杂。“我觉得核心就是干好这一个事(写稿和演出)就行了。”
当《新浪蜂鸟》问:“(脱口秀行业)它会慢下来吗?”
他说:“一定会。现在不就 duang 了一下,给你一个大刹车嘛。”
“但它是被动地慢。”《新闻蜂鸟》问。
“它一定是被动地慢。”程璐说。
他表示:“我们慢不下来,就像你在那个(快速成长)期间你怎么能慢呢?我也在节目里说了,你身处其中的时候,只会觉得要快,但其实(行业)是要慢的。”
必须共同努力的行业
如今的脱口秀行业有了哪些变化?
程璐认为,是大家更加谨慎了。“非常谨慎且小心,甚至安全第一,就跟盖楼一样。”他举起双手从头顶开始从上往下往两边分开比划:“安全生产”。
现在参加读稿会,程璐和演员们多了一些共识。“咱们在节目里可以说这些,在线下可能多说一点,但有一些东西永远不要说。”
他表示,这种共识不像电影,没有审核参照标准。“我们读稿会有总导演,有总编剧,有内容导演,我觉得是这么多年做节目以来形成的一个共识。”
不过山河表示,优秀的演员会永远把一个话题讲得很好,不会因为那些限制就怎么样。“就算是有一些注意的地方,但是同样也有好的演员会在合理范围内创作出更好的内容。像我们目前的水平,还是先把这个事情讲好笑了再说。”
前几天,山河曾在思考,一个段子最好的归宿是什么?
此刻她认为,其实就是把它以线上节目的形式呈现出来,让大家都看到。
事实上,相比西方喜剧产业,中国脱口秀一个独特的发展模式是,线上综艺反哺线下演出,线下俱乐部又为线上综艺输送新人。
对山河来说,参加《脱友》带给自己最大的感受,是创作能力上的提升。“对稿子的质感的把握,对梗的把握都不一样了。”
“因为参加节目的演员基本上都是全国很好的演员了,你可以看到他们在讲什么,他们用了什么技巧,他们是怎么把这个段子讲好的。”
山河透露,备战的过程中,演员大概要10到20天就出一份稿,平时在线下则没有那么紧迫。但她认为,逼着自己写的过程中,能明显感觉到进步。“就能知道什么样的稿子是好稿子,什么创作方式适合自己的,我觉得进步是比较明显。”
此外,跟好的演员建立更深的联系,成为同台的战友,也是这档节目给山河带来的收获之一。“像呼兰、(徐)志胜那些人,我们平时都没怎么交往过,上了节目之后,大家熟悉了成为朋友了,互相改稿,互相传授经验。”山河表示。
虽然是比赛,但大家都在互相改,都是在一起进步。所有人都齐心协力,想把一个节目做好,想让一个行业变好。
山河曾经从一名脱口秀演员的角度思考过这一点,“就算我拿到了更高的票数,和一篇好的内容相比,肯定是要一篇好的内容被记住更好。”
她还指出:“我觉得可能也跟这一行不是能教会有很大的关系。”
“就算十个人给我提意见帮我改,给我改了十种方案,但最后可能我一个都没有用。就是(脱口秀)这个东西是跟个人强相关的。”
她表示,在这行,很多段子都是聊出来的。“比如说我今天经历了一个什么事儿,然后他们说你这个事儿能写,就是大家一块儿聊出来。”
“开放麦的时候,哪怕你是新人,下来都会有人主动跟你说,我觉得你那块怎么怎么样。”
“你随便找一个,不管他是大咖还是什么(人),哥你帮我听一下,他都会很虚心地听。哪怕他没时间,他说你把录音发给我,给你看。”
在山河看来,脱口秀这行有种像信仰一样的东西。每个人都在相信,相信这个事业能更好,相信这个脱口秀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相信你讲的段子能改变世界一些不好的东西。
“这个行业就是得大家一起好,才会慢慢走出去。”
逐渐成熟的观众和俱乐部
《脱友》和《喜单》的播出,在几位从业人士看来,代表着行业正在逐渐回暖。
漫才兄弟提到,2020年的时候,400人的剧场,底下观众大概只有100多个人,好一点就200多人。“有剧场会发(票),就感觉人少,不好演,会送一点票出去。”但是现在,尤其是在综艺播出后,“这两天其实坐满了,能有400人”。
另外他们也发现,观众对漫才的接受度在变高。“越来越多的观众愿意去了解漫才这个形式,愿意从线上走进线下,花点钱去看演出。”这也让他们对行业更加有信心。
山河观察到一个现象。从疫情开始,这两年线下演出的票都不好卖,但是仔细对比可以发现,“现在脱口秀市场还是好的”。
依据是专场演出的火爆。“好的专场秒空,拼盘演出就卖得不太好。可能真正看脱口秀那帮人,已经知道脱口秀大概什么样了,那我就想看更好的。”
专场和拼盘都属于商演,演出时间在60分钟以上。但区别在于,专场相当于主咖的个人秀,至少要讲60分钟,而拼盘是1个主持互动,4~5名演员,每人15min左右。
在山河看来,专场最大的区别就是,能感受到这个演员更多的人格魅力,他的人物弧光,以及他这个人对世界的看法。
她说:“一个脱口秀演员很大的梦想,一步关键的台阶,就是拥有自己的个人专场。”
她认为,专场变多,可能代表市场要慢慢变繁荣了。
从2018年到现在,山河感受到了行业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是俱乐部逐渐变得正规。山河说:“刚开始像一个草台班子,类似大学社团那样,我们来卖票,我们宣传我们有个演出,到后来慢慢变正规。”
最明显的一个特点是俱乐部开始培养演员。“就是我在开放麦,比如说老演员可以带新演员,新演员讲完了之后,老演员可以给你提要求,可以给你改段子。”
其次,俱乐部也开始有了一定的演出规模。“固定了一周几场演出,有自己的粉丝,也做了自己的公众号,有自己的宣发。”
到现在,山河认为,地方俱乐部的发展已经越来越成熟。“我们俱乐部还能给我交五险一金,也有了线上演员,还能请成熟的演员来演出,来给我们学习,能请好的专场来。我觉得这是俱乐部、演员、观众三方互相成长、相互成就的状态。”
此外,山河还发现,观众的喜剧审美在提升。
刚开始,观众只能接受直给的梗。“稍微带文本的就反应不过来或者不接受。”
“后来很明显,尤其在2020年的时候,大家已经能接受一些技巧的体现。”
山河说,这个时期的观众,已经能跟随着演员的思路走,年轻人也慢慢明白,相声和脱口秀是不一样的。“(脱口秀)节奏更快,出梗速度更快,原创性更高。”
等到2022年,观众的需求已经进阶。“他们已经不接受很直白的段子了,之前能炸场的梗放到现在不炸了,他会思考你的逻辑,你想表达的内容,你的表达是否真诚,你这个段子是不是编的,你的技巧是否太明显。”
某种程度上,这种变化是山河所期待的。
在山河看来,目前脱口秀发展比较好的还是北上,不管是录节目还是全职演员,基本是头部聚集地。而成都、西安、长沙、广州、深圳几个大的省会城市的脱口秀也在慢慢兴起,“主要还是跟城市经济发展、年轻人的生活状态有关”。
需要时间成长的行业
关于脱口秀,程璐不想赋予太多意义。
一段演出的成功与否,他觉得,观众笑了就挺好。“大家笑了、笑得挺大声和没笑,就是一个这样简单的东西。”
漫才兄弟也觉得,脱口秀就是能给大家带来一些欢乐就好。“谈不上可以给帮大家太多忙,就是你们能够在无聊的时候,或者是有压力的时候,看到我们的表演能够让你笑一下,我就觉得很好了。”
看到观众笑的时候,台上的他们心里也非常开心。“开心是可以互相传染的,我希望大家还是开心多一点,因为我们做的就是让别人放松的事。”
在漫才兄弟夺冠以后,徐志胜在节目后采中说,“有选手从呼兰手中夺得冠军,就是这个行业的进步”。
关于行业未来的场景,在山河的想象中,那一定是一个行业更加普及的环境。“希望大众对脱口秀更了解。现在很多年轻人明白,但还是很多人是不了解脱口秀,(未来)年龄层次希望更集中一点,行业更普及。”
此外,她也希望大众对脱口秀的接受度更高。“行业能出现更多专场、更多海外巡演、更多节目,以及更多女性脱口秀演员。”
漫才兄弟则没有想太多。顶多,他俩希望别人看了自己就想笑。“哪怕没有表演。”只要往那一站,还没开口,就能看到黑压压的观众席中有好多洁白的牙齿露出来。
关于笑果的回暖情况,程璐回答:“肯定比原来好一些了,但完全恢复肯定需要时间和努力。
“即便是两档节目一起上线,结果也依然是这样?”《新浪蜂鸟》问。
“这是必然的,做好这个准备。”程璐说。
程璐透露,经历疫情,如今线上综艺的赞助已经减少。“现在综艺赞助少了很多,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就是赞助商都没钱了。”
程璐表示,这并非脱口秀一个行业的问题。“我们节目招商非常好,但是招商这么好的情况下也只是当年的一个零头。”
此外,大众消费心态的转变也给线下演出市场带来影响。“原来(线下演出)就是利润率很高,当年卖得很贵,卖到一千多,而且大家愿意买单,现在价格都打下来了。六七百、五六百,至少腰斩,而且现在要给演员分得更多,从公司的层面讲,就是收入减少,这是必然。”
而在另一方面,疫情以后,文娱产业遍地开花,脱口秀也不再是观众唯一选择。“大家都要疯狂出来演,各种演唱会,市场选择更多。”
所以在程璐看来,“这个市场肯定是需要时间长期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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