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三年的沉默之后,李子柒以一种几乎无声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公众视野。
她的复出视频,如同一部精心编排的纪录片,记录了她与自然的亲密对话和对传统工艺的深刻理解。
这个过程,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多余的解说,只有她那双灵巧的手和对工艺的无限热爱。
她的视频再次证明了,真正的艺术和情感是跨越语言和文化的,能够触动每一个观众的心灵。
李子柒复出了。我跑去看油管,三年没更新,她的粉丝没有跌,反而涨到两千多万。
第一个复出视频,从李子柒爬上树,用刀把树皮割开,让白色的生漆一点点滴出来开始,经过很多步骤,经过2023年的春夏秋冬,最终在奶奶的破木头衣柜上,做出来一头麒麟。
跟以往一样,十几分钟的视频,几乎没有说话,只有动作,只有生活本身。
有个老外用英文留言说,“她在治愈世界”,另一个用英文留言说,“我看到奶奶那一眼就哭了,她那么健康快乐。”两条留言都是几千的点赞。
如果换个人,也去割漆,做一头麒麟出来,会不会也同样的打动人心?
在新华社的采访里,李子柒说,生漆是一种烈性的感染源,她第一天就过敏,脸肿成了电视机,团队四个人在几个月里,皮肤反复红肿,裂口,还有人住院。
这个简单信息里,藏下了李子柒的秘密。她在做一件“无用”的事,但她用心做,花大半年反复做,受伤也无所谓,而且在这段时间里,只做这一件事。
如果我也做到这些,那我也能“治愈世界”,可惜,只有李子柒一个人做到了。这三年空档期,无数人想取代她,还有越南、泰国、俄罗斯的人,但没人成为李子柒第二。
中国人出海,靠的是产品。人家用华为小米的手机,但装的是Facebook和Google。刷TikTok,都是本地面孔。玩王者荣耀,要经过本地化改装,至少得说英文。TEMU上各种价廉物美的made in China,可还要处心积虑伪装成欧美品牌。
如果这些东西,三年不更新,不迭代,早就被抛弃了。
但文化出海,就是一个人种地、干活、吃饭,不说一句话,只是赤裸裸的把自己的生活露出来。这竟然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小女生,单枪匹马,没有风险投资,没有几百人的团队,没有尖端科技,以几乎零成本,闯出来一条路。
她的生命力这么强大,老外对她的喜欢这么持久。
2009年,有记者问80后代表李想,当时80后在美国已经开宗立派,而中国的80后都还活在70和60后的影子下,为什么?
那时候,86年的Lady Gaga是世界百人榜第一位,84年的扎克伯格做出来Facebook。而李想还在做汽车之家,戴志康正把disscuz卖给腾讯,黄峥在做游戏、卖婚纱,张一鸣跟着王兴,在做后来被关掉的饭否。
当时的李想说,Gaga才16岁就给小甜甜写歌了,我们还在傻学的时候,人家已经在找人生目标了。
可一个90年出生的李子柒,直到2015年,25岁的时候,才瞎打误撞的走上美食博主这条路。她找到人生目标的年纪,跟Gaga比,跟李想比,晚了十年,但她竟然能爆发。
李想的逻辑,只是一枚硬币的一面而已。
Gaga跟李子柒正好一比。两个女人,都是一个国家的文化符号。
Gaga曾经有个吉尼斯世界纪录,poker face霸榜83周,而且在20个国家霸榜,她曾经是《时代》和《福布斯》选出的世界百人的第一名,在拜登就职仪式上唱美国国歌。
李子柒也有个吉尼斯世界纪录,她是油管粉丝最多的中文作者,比CNN多400万。地球上大部分人不知道Huawei和TikTok跟中国有关系,但李子柒发的年夜饭视频,会有几十个国家,包括秘鲁人、加纳人、斯里兰卡人回复,“Happy Chinese new year”。
李子柒把最后一公里打通了,老外体会到的是原滋原味的中国乡土生活。
但Gaga和李子柒内涵不同,好像一对阴阳。
Gaga靠两首单曲称霸,just dance是在夜店买醉疯狂,poker face是挑逗男性,再加上古怪打扮和热辣舞蹈。
所以你看,Gaga是张扬的都市现代,李子柒是含蓄的田园传统。Gaga是一颗邪魅的荷尔蒙炸弹,李子柒是平和安静的摇篮。Gaga征服世界,李子柒安慰世界。
现在中国大部分网红,都是要挑动情绪,打倒一群人去讨好另一群人,他们的成功透支一个社会内部的信任。
但李子柒是反面。李子柒的成功,是安静的成功,是融化的力量。
Gaga和李子柒被养育的方式,截然不同。
Gaga生在纽约曼哈顿一个富人家庭,那是世界的中心。4岁练琴,13岁写出第一首钢琴叙事曲,14岁夜店演出,15岁参演连续剧,17岁跳级进入纽约大学学古典音乐,23岁封后。
出生就开挂,一点没耽误。
李子柒是另一个极端。生下来父母离婚,跟着父亲,6岁父亲去世,跟着后妈,人还没灶台高,就要生火做饭,做不好还挨骂。
爷爷奶奶就接她回来,跟着爷爷下厨,做农活,编竹器。11岁爷爷去世,奶奶一个人养她。
14岁去了城市,做服务员一个月300块,自己留50,剩下都寄给奶奶。在公园椅子上过夜,连续两个月吃馒头。
后来开始学音乐,19岁在酒吧打碟。22岁时奶奶生病,回到家乡,开淘宝店为生,为揽生意在网上发视频,25岁开始把美食视频当做职业。
Gaga顺风顺水,李子柒磨难重重。
美国小孩从小自由独立,聪明孩子高中时就知道想要什么。但中国大部分孩子,大学毕业还不知道想要什么,所以一窝蜂出国、进外企、搞金融、考公。
但李子柒让人耳目一新,世界不是一种逻辑就可以通吃的。
这个90后女生25岁才出发,好像啥都来不及了,可做成中国文化直达世界的最强通道,还不到30岁。
很多人都可以学习生火做饭,但那是李子柒6岁的童子功。谁都可以找个老人坐在旁边点缀背景,但李子柒真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他们以为的作秀,是李子柒的真实生活。
这种发家史,如此不够现代,却也一步登天。郑也夫说,“拉磨一年,终生无缘千里马。”可李子柒拉磨二十多年,还是成了千里马。
地球是圆的。可以从西向东走,可以从东向西走。爱一行干一行,当然可以,但干一行爱一行,原来也可以,但需要强大的心力。
美国梦是自由,全世界的人不惜离开故土,去到美国,释放他们的天性。中国梦是责任,爷爷奶奶不离不弃,李子柒就也不离不弃。
在2017年一条视频中,李子柒说:“2万多条素材,开关4万次,按每条素材走25步算,步行260公里。不求你喜欢,但求给努力的人最基本的尊重。”
所以责任是一种心态,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无处不在。
自由释放天赋,而责任唤醒天赋。
新华社的采访里,李子柒说,很多传统文化就像垂暮的老人,我能通过互联网让人看到他们,他们就好像突然年轻了。所以她会花几个月去学一门手艺,直到学会为止。
李子柒小时候,有天去邻居家,邻居给她一个鸡蛋,她就问,这个鸡蛋可以吃吗?因为在自己家里,鸡蛋是不能吃的,是用来卖钱的。邻居说,是可以吃的。
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李子柒的眼里湿润有光。她说,我以前被别人照亮过,所以我要去照亮别人。
这两个事让我肃然起敬,这个90后女生,两脚落地生根。朴素的责任感,会自己生长,击穿语言和地理的阻隔,走向世界。
为什么中国人在产品和技术上的大兵团作战,已经闯荡世界,但在文化出海上,却是一个身体单薄的90后小女生,以一己之力冲了出去?
产品出海是在学习西方,那是工业化的,是我们需要学习的技术和管理方式,大企业们需要向前看,向外看。
文化出海是反过来,要往回看,往自己的源头看。还要往内看,你得先找到自己。
传统的,跟现代的截然相反。工业化把人变成工具,传统的一切都是“艺以载道”,人要借助一切,活出一种精神。
李子柒正好就是那个合适的人,还没有被现代改造的人,“按本心去做事”的人。
为了拍拉面,李子柒拜师甘肃师傅,学了一个多月,每天拉到胳膊抬不起来,直到能拉出均匀的“二细”。
从四川腊肉、佛跳墙、鸡枞菌。到蜀绣、木雕、窗花。再到贴春联、吃月饼、插艾草。再到20多种农作物的“一物一生”,记录每一种的育种、浇水、发芽、开花、采摘。
就算要继承传统文化,一个人一辈子接住一个就不错,但李子柒可以接住很多,而且还可以把它们都传播出去。她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
工业化是个复杂体系。一个手机上有无数零件,所有零件都有各自的研发和制造,需要无数人的协同,必须要有流程和结构去管理。
传统文化的呈现,每个镜头,每个动作都是李子柒本人心性的呈现,一个人的所有都被倾注到这件事上,不可能被模仿,被复制。
这是传统文化与现代工业体系不同的地方,它是聚焦的,是不标准化的。
在美国最卖座的中国电影是李安的《卧虎藏龙》,中国文化出海的前一个巅峰,是23年之前。票房1.3亿美金,大概有2600万人买单观看。
但这是个花大钱、大导演和大明星,工业化能力制造的爆品。李安在美国上学,混了半辈子,周润发也在好莱坞打拼多年,他们嵌入了那一套规则。
黑悟空也是一样。是现代科技业的养子。甚至处心积虑改编的剧情,也是要鼓吹“造反有理”的战争情绪。
但一个完全不“国际化”的乡村苦孩子,凭一个人+一部手机,可以反复影响上亿外国人。她不是工业化的,大制作的,而是小人物的,小作坊的。
早期,视频都是由李子柒一个人完成。后来组建团队也只有四个人:李子柒、摄影师舅舅和阿浩,小助理民国。
创新是现代工业的生命线,你不新,就捞不到眼球,没人买单,这逼着人为了创新而创新,迫不及待的跑进未来。
而再现传统的生命线,是朴素。杜绝花样和机巧,靠的是敬畏,心如止水的品味过去。
李子柒到底证明了什么。
到这里我有一点明白,科技出海,工业化的胜利,是东方被西方影响,传统被现代驯服。
文化出海是反过来,传统的要影响现代的,东方的要安慰西方的。这是一次倔强的反叛。
李子柒,正好是一个被命运赋予倔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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