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大选:马杜罗会谢幕么?

委内瑞拉大选:马杜罗会谢幕么?
2024年07月25日 21:23 陶短房

7月28日,委内瑞拉将举行总统大选,自2013年就执掌该国的现任总统马杜罗(Nicolás Maduro)正面对空前的挑战和压力。

近年来委内瑞拉经济衰退(经济增速有所回暖但贫困率稳定在近八成,粮食不安全率也高达10%,缺水断电严重,贫富分化和“特权食利者” enchufados现象令人咋舌),通胀率居高不下(在宣称获得“重大成果”后2023年通胀率仍高达193%,前一年则是305%)、失业率及犯罪率居高不下(Focus Economics认为2023年失业率高达34%,治安和谋杀率数据都是全球最差的),令马杜罗及其所属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PSUV)支持率每况愈下,反对党声势日渐高涨。

2013年顶替前一年任上去世的查韦斯(Hugo Chavez)后,当年马杜罗仅以微弱优势险胜反对派候选人卡普里莱斯(Henrique Capriles),6年后的连选连任更在美洲引发广泛质疑,2019年,当时的美国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在其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John R. Bolton)策划下,扶持资浅亲美政治家瓜伊多(Juan Guaidó)就任“过渡总统”,并推动美洲亲美国家承认,但瓜伊多即便在反对派内部也缺乏认同,最终这次操作宣告流产,瓜伊多逃亡美国。

内外交困下,马杜罗自2022年起恢复与反对派谈判,同时反对派也在屡屡受挫后开始改变策略,转而以“团结”、“和解”的新姿态准备6年一度的大选。年轻(今年刚满56岁)但资格甚老(2002年便参与筹建反查韦斯选民权利组织 Súmate,2012年就因在电视辩论中和查韦斯激烈争吵并被后者嘲讽为“苍蝇挑衅苍鹰”而名声大噪),号称“委内瑞拉铁娘子”的右翼亲美政治家马查多(Maria Corina Machado)异军突起,以“温和反对派”的新姿态整合各派反对势力,2023年6月23日宣布登记参加党(反对派联盟组成的民主统一纲领党PUD)内总统候选人初选。

6月30日,马杜罗政府以马查多“支持美国制裁委内瑞拉”为由禁止她担任公职15年,尽管他在10月17日承诺“组织自由公正选举”,但拒绝解除对马查多的禁令尽管10月22日马查多以92.50%的得票率赢得反对派党内初选,但随着12月15日马杜罗政府禁止其上诉,马查多参选无望。

2024年3月22日,马查多提名温和反对派知名女学者、80高龄的约里斯 (Corina Yoris)继任反对派候选人,但后者莫名其妙遭遇无法在选举委员会网站上注册的“技术性故障”,不得不退选,4天后,74岁的外交官冈萨雷斯 (Edmundo González Urrutia)注册成功并最终成为反对派最主要的候选人。

冈萨雷斯长期在“体制内”,曾担任过驻阿尔及利亚和阿根廷大使,以冷静、慎重、温和、缜密著称,被提名之初,他在专业圈以外的选举政治领域几乎无人知晓,以至于被大多数反对派同事公开嘲讽为“占位符”(placeholder candidate),意即被临时推举以便完成候选人注册,很快就会被马查多(如果解禁)或其他更出名反对派政治家替代。但出人意料地,随着马查多公开高调支持他“正位”并不顾条件恶劣积极“促销”,马查多“热度”后来居上,选举前两个月Escanarios electorates Mayo民调显示,他的支持率高达51%,遥遥领先于马杜罗的17%,且其在全国2100万选民中的认知度也迅速攀升到95%。同一民调显示,本届大选选民投票意愿为33%,而反对派选民投票意愿则高达86%。

分析家相信,马查多和冈萨雷斯联手制订了“韬晦”的前期竞选策略,让后者避开政府方可能的干扰,而在7月4日选举周期正式启动后,冈萨雷斯突然高调站到前台,并主推“和解”和“全民团结”等温和口号(此前包括马查多在内,对查韦斯-马杜罗一般支持者均持不妥协态度和好斗姿态),于此同时,反对派也一改过去11年来四分五裂、内讧激烈的传统,转而在马查多协调下发挥合力,因此才会出现前述被当地观察家称为“反对派最后时间之窗”的选前态势。

面对复杂局面和严峻挑战,马杜罗给出了混乱的信号:他一方面承诺“确保公平选举”,另一方面又不断给反对派“使绊子”;7月初在巴里纳斯州竞选活动中公开呼吁“全国对华,强调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团结的必要性”,但不到一周后却公开扬言一旦反对派获胜,委内瑞拉就会陷入“血腥屠杀和自相残杀的内战”( Baño de sangre y guerra civil),以至于素来与他友善的巴西总统卢拉(Luiz Inacito Lula da Silva)罕见公开严厉批评他,发出“你不要吓坏我”的惊呼。

马杜罗团队近期密集拿冈萨雷斯的年龄说事,称其为“可怜的老头”,指责其“他参与了一个伤害我们人民的邪恶计划”,同时在执政党、亲政府社会团体内部推动所谓“1X10”战略,即要求每个骨干负责动员10个熟人投票给马杜罗。但许多观察家认为,这些策略至少目前看来效果平平:和马查多等此前的反对派领袖不同,冈萨雷斯长期作为体制内专家存在,“颠覆”、“反美”之类“大帽子”缺乏说服力,且马杜罗团队的人身攻击越尖刻,就越可能在对手“和解”的姿态下,对选民构成逆反冲击。

如今大多数观察家相信,如无“特殊干扰”,冈萨雷斯很可能在28日的选举中胜出。

问题在于,第一,如果败选,马杜罗会“认账”么?对此一些分析家认为他可能继续恋栈并设法质疑对手的合法性,但另一些分析家则相信,鉴于“今时不同往日”,在相当一部分“查韦斯主义” (chavismo)支持者也对现状表示厌倦,尤其是长期为他提供回旋空间的拉美左翼“老朋友”相继呼吁其“尊重民意”后,他可能不再或无法炮制2018年的一幕,但可能会就自己未来前途在交权时和反对派讨价还价。

反对派本身的团结也是一大隐忧:马查多此次为确保胜选,采取了“温和”、“团结”的新“人设”——但她的一贯“人设”却是好斗、偏激(连右翼反对派许多人都指责她“右得有些夸张”)、极端亲美(许多反对派只是反对查韦斯和马杜罗,但并不亲美)、主张将委内瑞拉石油公司(PDVSA)私有化(冈萨雷斯和绝大多数反对派领袖坚决反对,认为这样会滋生“富豪寡头政权”,而身为钢铁寡头长女的马查多有“瓜田李下之嫌”),这与冈萨雷斯的政治形象形成鲜明反差,两人在反对派中势力、在年龄上的“倒挂”,一旦胜选都会产生新的问题,马查多及其追随者是否甘当“黑衣沙皇”、冈萨雷斯对“幕后操盘手”的忍耐度有多高,曾炮制出一个“过渡总统”、又早在十几年前就为马查多的Súmate公开提供巨款的美国又会搞出怎样的“动作”,都得“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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