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的退休延迟构想和现实

加拿大的退休延迟构想和现实
2024年08月08日 22:04 陶短房

2009年之前,加拿大的法定退休年龄为65岁,年满65岁者必须强制退休,用人单位不得正式雇佣他们(可以兼职或小时工形式有限地雇佣)。但这一年当时执政的哈珀(Stephen Harper)联邦保守党内阁通过退休制度改革,规定任何雇佣单位不经过雇员同意不得以退休为由强制员工离职,这意味着加拿大成为世界上不多见的、无法定强制退休年限的国家,个别特殊岗位如法官、商业航空公司飞行员等所存在的年龄上限,属于行业规则范畴。

尽管如此,加拿大人仍然将65岁当作退休“门槛”,因为首先,加拿大退休金(包括基本退休金OAS和与工作收入挂钩的差异性退休金CPP)都是只有等到65岁才能足额领取,,否则会打折(最新情况,65岁之前退休,CPP每提前一年少7.2%,60岁之前不论是否退休都无资格领取,65岁之后每推迟一年多8.4%;OAS65岁之前无权领取,65岁之后每推迟一年多8.4%,但拥有加拿大居民身份不满10年者会“打折”);其次,当前加拿大人实际平均退休年龄(2023年加拿大统计局Statistics Canada最新数据,男性平均64.4岁,女性平均64.0岁)也非常接近65岁,因此社会上普遍将65岁视作退休和工作的分水岭。

民调数据显示,53%的加拿大人不愿过早退休,担心一旦退休则收入大幅下降,而加拿大又普遍没有“子女赡养老人”的传统,会给老年生活带来诸多不便。这种情况近年来有所加剧,2021年Benefits Canana所作民调显示,因疫情导致收入预期下降,32%受访者会推迟自己的退休计划,28%的受访者称退休前无法还清债务;2022年富达投资加拿大有限公司 (Fidelity Investments Canada ULC) 的最新研究显示,因担心通胀而打算晚几年退休者占比高达65%。富达税务和退休研究副总裁鲍文 (Peter Bowen) 在新闻稿中表示:“由于通胀持续、市场波动和全球不确定性,加拿大人对自己的未来和退休感到焦虑也就不足为奇了”。

2021年加拿大统计局人口普查显示,加拿大近22%工作人员年龄在55-64岁之间,有人担心,这会加剧所谓“灰色海啸”(grey tsunami)现象,即“婴儿潮”(baby boomers)一代长期占据职场主体却在同一时段因实在无法继续工作而退休,从而加剧该国熟练雇员的短缺,于此同时,高龄雇员“即插即用”且一般不会再苛求加薪提职,雇主乐于继续依赖他们,也会让青年、尤其初入职场菜鸟的求职之路变得更加狭窄坎坷。

2023年8月1日发布的加拿大统计局报告显示,2023年6月略超过五分之一(21.8%)的 55 至 59 岁加拿大人表示他们已完全或部分退​​休。对于 60 至 64 岁人群,这一比例翻了一番,达到五分之二以上(44.9%),对于 65 至 69 岁人群,这一比例又几乎翻了一番,达到五分之四(80.5%)。70 岁以后,退休人口比例达到稳定水平,该年龄段超过 90% 的加拿大人表示他们已完全或部分退​​休。

在那些声称已经完全退休的人群中,超过三分之一(35.0%)的男性和超过四分之一(28.2%)的女性表示,经济原因是决定退休时间的主要因素。该群体的人表示,最重要的因素要么是他们经济上已经准备好,要么是他们有资格领取养老金,要么是他们推迟领取老年保障金以换取更多的养老金。近四分之一的完全退休的男性(22.8%)和女性(22.9%)表示,与自己或配偶的健康或残疾相关的问题是主要因素。该群体的男性平均退休年龄为 58.5 岁,比那些以经济考虑为主要退休因素的人(61.7 岁)年轻近 4 岁,至于女性,在那些将健康原因是决定退休时间的主要因素的人中,平均退休年龄为 56.9 岁,而将财务考虑作为主要因素的人中,平均退休年龄为 60.1 岁。

提供债务减免解决方案的 Bromwich+Smith 和财务顾问资源 Advisorsavvy 2022年6月公布的一项调查发现,通货膨胀和生活成本的上升对加拿大人的退休计划造成了影响,逾一半(54%)的 55 岁以上老人表示,他们推迟退休是因为成本增加,而 62% 的人已经推迟退休,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储蓄或投资,另有 40% 的人因为负债过多而推迟了辞职,延迟退休的其它理由包括需要资助未成年直系亲属(占比26%)、过于热爱工作(23%)、疫情顾虑(21%)、配偶/伴侣收入低需要照顾(13%)、父母及其他成年家庭成员需要照顾(10%)。

加拿大皇家银行(RBC)2021年报告显示,18%的50岁及以上加拿大人计划推迟退休年龄,而加拿大统计局数据显示,当前21.8% 的加拿大劳动者年龄在 55 至 64 岁之间 ,创下加拿大人口普查历史上的最高水平。

统计显示,随着人口老龄化,雇主可能希望制定激励措施来留住经验丰富的员工,而一些老年人如果能够减少工作时间和压力,可能会选择工作更长时间。 在尚未完全退休但计划退休的人群中,超过一半(55.1%)表示,如果可以兼职,他们愿意继续工作更长时间,约一半(48.9%)表示,如果可以在不影响养老金的情况下减少工作时间,他们愿意继续工作。 其他人表示,如果工作压力小、体力要求低(43.0%),或者有机会从事更有趣的工作(37.6%),他们就会继续工作。另有 34.2% 的人表示,工资或薪水增加是继续工作的动力,29.3% 的人表示,如果健康状况有所改善,他们就会继续工作。

鉴于此,许多加拿大人提出了推迟领取退休金年限的构想。

保守派智库菲沙研究所(Fraser Institute)2023年初发布报告,指出“随着时间的流逝,加拿大人口继续老龄化,部分原因是由于寿命比过去更长,即使世界各国通过推出重大改革来适应经济和人口现实,联邦政府仍将领取养老金的年龄维持在 65 岁”,认为“世界各地大多数高收入国家都在应对这些经济和人口现实,提高个人领取政府退休和老年福利的年龄。这是适当的政策应对措施,可以为公民带来重要利益,例如增强政府财政的长期健康,并帮助确保有资源用于其他优先事项”,指出“截止2022年在接受本机构调查的 23 个国家中,有 16 个国家已经将资格年龄提高到 65 岁以上,或者正在这样做,一些国家正在走得更远,将关键计划的资格年龄与预期寿命挂钩,这意味着随着退休时间越来越长,政策将自动适应新的人口状况”。

但加拿大则浅尝辄止:2012年联邦政府曾公开表示,计划在2020年把领取OAS和GIS(老年低收入补贴,旨在确保低收入退休者每年至少获得不低于某个数值的收入)的最低年限从65岁提高至67岁,但社会上抵触情绪激烈,迫使杜鲁多(Justin Trudeau)的联邦自由党内阁于2015年推翻了这一构想。菲沙研究所认为“这种浅尝辄止导致加拿大退休金政策始终停留在过去”。

渥太华大学财政研究与民主研究所(Institute of Fiscal Studies and Democracy)所长兼首席执行官、前议会预算官佩奇 (Kevin Page) 表示,推迟发放OAS和CPP“对个人和国家经济都有好处,继续工作的老年人支撑了劳动力队伍,并继续纳税,抵消了他们晚年获得的任何额外福利”,“近年来,加拿大老年人的参与率有所上升,但已经受到劳动力短缺困扰的加拿大经济需要继续保持这种趋势”。

然而许多财务专家对此不以为然。

美国国家保险局金融安全研究主任麦克唐纳 (Bonnie-Jeanne MacDonald) 和副研究员钱德勒 (Doug Chandler)认为,加拿大人退休越来越晚是精密计算后的结果,“网络时代脑袋正常的退休年龄门槛者很容易知道一个常识,即通过将领取福利的年龄从 65 岁推迟到 70 岁,他们可以将CPP 福利提高 42%,或者说,65 岁以后每推迟一个月,福利就能增加 0.7%,至于OAS,通过将 OAS 推迟五年至 70 岁,可将最终付款额提高 36%,换言之,65 岁之后每推迟一个月,最终付款额就会增加 0.6%。

美国国家老龄化研究所(NIA)研究发现,加拿大2023年给推迟领取退休金年龄至75岁之后者上浮10%福利,导致更多人推迟领取退休金,因为这意味着65岁退休者较70岁退休者少领到的退休金会多达13000加元。

Co-operators 2024年2月28日公布的一项调查发现,生活成本意味着近一半的受访者表示通货膨胀和利率使他们难以为退休储蓄,而对于那些有抵押贷款或租金的人来说,情况更糟。因此,“不仅数百万加拿大人的提前退休梦想正在逐渐消失,而且在 65 岁标准退休年龄退休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该机构总裁兼CEO维森灵(Rob Wesseling)认为,“加拿大人正面临着一个不稳定且充满挑战的局面,因为他们试图优先考虑自己的支出。因此,许多人的退休生活面临风险,尤其是那些支付抵押贷款或租金的人”,因此“这清楚地表明,当今的经济压力正在危及大多数加拿大人的长期财务安全”,解决加拿大老年人上述顾虑前奢谈提高领取养老金年龄上限“既不现实,且不道德,完全是痴人说梦”。

根据 Bromwich+Smith 和 Advisorsavvy 于 2022 年 6 月 9 日至 12 日对 1,500 多名加拿大人进行的调查,逾七成(71%)的人表示担心退休后钱不够用,而 24% 的人表示担心必须重返工作岗位才能​​负担生活费用,63% 的人担心他们永远没有足够的钱退休。另外 25% 的人将不得不卖掉他们的房子才能结束他们的工作生涯。只有 44% 的人相信自己有 足够的钱按计划退休 ——这一比例比前一年下降了 10%。Advisorsavvy 创始人阿莫斯 (Solomon Amos)指出,这种情况下政客和政府奢谈提高养老金领取年龄上限“只能激发公众怒火,从而自找麻烦”。

道明加拿大银行(TD)经济部总监奥兰多 (James Orlando)认为,作为移民国家,年轻移民抵消了老龄化的影响,提高养老金领取年限“并不必要,因为政府财政完全可以负担”,相反,提高养老金领取上限会迫使老年雇员更加“恋栈”,从而令“菜鸟求职者”更难获得职位和上升空间。奥兰多认为,“只要债务占 GDP 的比率没有以不可持续的方式增长,那么政府就有能力继续为现有项目提供资金,所以,只要你能够让这些比率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善,你就不会面临需要对政策体系进行重大改变的清算日”,在他看来,加拿大目前“完全负担得起”——“更好未来联盟”(Coalition for a Better Future)主席、加拿大帝国商业银行(CIBC)资本市场全国投资银行业务副主席、曾任联邦自然资源部长的雷特(Lisa Raitt)日前估算,当前加拿大每年用于支付OAS等的支出约600亿加元,2027年将增加50%至900亿加元。

加拿大退休人员协会 (CARP) 首席运营官兼首席政策官也认为,强迫员工“到年限就退休”是错误的,“加拿大到处都缺少管用的员工,不论职场菜鸟或初来乍到的移民都不如推迟退休的成熟雇员可靠,因此加拿大需要他们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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