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报“钓鱼岛是中国领土”后,我在日本被监控和跟踪……

播报“钓鱼岛是中国领土”后,我在日本被监控和跟踪……
2024年10月17日 13:34 新浪军事

“历史修正主义是日本政府的既定路线,在政府口径、媒体宣传、社会舆论等各个层面被持续推进。日本广播协会(NHK近些年赤裸裸的历史修正主义宣传只是其中一例,类似例子举不胜举。日本首相在战败日致辞不再提侵略殖民历史,日本政府千方百计游说西方国家撤去随军慰安妇纪念雕像……历史修正主义已变得行政化、日常化。显然,日本政府将篡改历史作为其迈向‘普通国家’的必由之路。”

10月9日,一个名为“树语treetalk”的网友在微博写下以上文字。他叫胡越(笔名),是前不久震惊日本社会的NHK“脱稿22秒播报”事件当事人。

环球人物记者联系到胡越,与他的对话也从“脱稿22秒播报”事件开始。

以下是胡越的自述:

发现被人跟踪

8月19日一早,一则日本新闻成为热点:有人在日本靖国神社的石柱上写了“军国主义去死”“厕所”等字样。

·NHK拒绝报道“军国主义去死”,却强调“厕所”字样。(图源:NHK)

NHK也做了对外报道,并在网站、电视新闻发布了神社石柱被涂鸦的画面,“军国主义去死”几个字清晰可见。但NHK在日本国内新闻稿中没有这些内容,仅介绍涂鸦内容是“厕所”和一些字母符号。

当天,我负责播报国际广播中文新闻。拿到脚本后,我当场向责任编辑提出异议。

第一,涂鸦新闻图片中没有英文字母,无法确认;第二,只把“厕所”留下,漏掉“军国主义去死”,这违反了新闻媒体客观、公正、真实的基本操守,欺骗了听众,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名责任编辑是个和NHK外包公司签约的日本人,非正式员工,没什么实际工作权限。她与另一NHK职员商量后决定,坚持不加“军国主义去死”字样,还删掉了“厕所”等所有有关石柱涂鸦内容的表述。

众所周知,靖国神社里供奉着二战甲级战犯,是日本军国主义的“招魂社”。有人在这里涂鸦,其意图显然是在反对军国主义。

当天,其他日本媒体都在报道中提及了“军国主义去死”等内容,NHK方面却执意删除,是在掩盖事实。我作为一个中国人,不接受这样的决定,一定要据理力争。

NHK事后发布的所谓调查报告写道,NHK职员向我的主管报告了此事,主管建议她更换播音员。但当时来不及让其他播音员代班,就没有更换我。

争执发生后,我有预感,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表达立场的机会了。我感到内心涌出一股力量,推着我要为那些在侵华战争中受辱和受害的人们发声。

我很快平静下来,赶在直播前,到卫生间匆匆用铅笔写下脱稿播报的文字。

直播在日本时间下午1点开始,靖国神社的新闻在倒数第二条。

我先脱稿播报脚本中没有的“军国主义去死”“厕所”等字样,紧接着说“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自古是中国领土”,然后抗议NHK的历史修正主义宣传和不专业行为。最后我用英语说:“不要忘记南京大屠杀,不要忘记慰安妇,不要忘记731部队!”

整个时间大约有22秒。

我回到办公室后,责任编辑以广播节目要在网上提供回放为由,要求我重录那条音频。我拒绝了。他们后来找其他人重录了。

当时,其他同事都在静观事态发展。不久,几位主管过来了,要求我对直播中的行为进行解释。我认为我在脱稿的22秒中已做了充分表达,没做过多解释,就直接离开了NHK。

·NHK大楼

当天晚上,部门主管电话通知我,公司要解除我的工作合约。

从第二天开始,我发现,我家附近开始有陌生的中年男性出现:我在公交车站等车和乘坐地铁去见律师的路上,有陌生人有意靠近我,并用手机偷拍我;我深夜去便利店买东西,也有人跟着我;我到邮政局取钱(日本的邮政局提供储蓄服务),注意到一名中年男性站在外面观察我,我还和他对视了。

我家远离闹市区,住了很多年,周围出现异常人员就会非常显眼。而且我每次出门都有陌生人跟随,以前从未出现这种情况。

考虑再三,我决定暂时离开日本,打算略做准备,在8月23日或者24日走。

计划没有变化快。8月22日下午,一个自称是日本TBS电视台记者的人按我家门铃,问我是否姓“胡”。此事引起了我的警觉。我回复他“不是”,当即决定马上回国。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在居民楼前待命,带好护照、身份证以及电脑等重要物品,只背个包就出门了。整个过程不到15分钟,连换洗衣服都来不及准备。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正当我准备上车时,一名中年男子突然出现了。他皮肤黝黑,一只耳朵上戴着有线耳机,看起来像那种跑外勤的便衣警察。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要强行阻止我上车。结果,他只是在我上车前弯腰看一下出租车内部,似乎在确认里面有没有其他人,然后就走开了。

出租车开动后,我很快就看到一辆黑色商务车跟在后面,还不时靠近出租车。我觉得自己被跟踪了,就先到了秋叶原车站,那里非常繁华,人来人往。我迅速下车,钻进人群,然后坐电车前往羽田机场。

这一路我都很忐忑,精神高度紧张,也做好了在机场出境最后一刻被逮捕的准备。事发后两三天内日媒的片面报道,让我意识到此事已被高度政治化了。

其实,为了以防万一,我走之前还录好了一份音频声明,发给了国内的家人。如果我被抓了,由他们在网上发布。

现在回想起来,回国的那一段经历实在是惊心动魄。直到飞机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我才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国内几天后,胡越发了一条报平安的微博。

NHK内部有个“橙皮书”

我人已回国,日本媒体仍对我进行了大量报道。

他们用一些毫无根据,甚至自相矛盾的主观臆测转移事件焦点。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日本民众忽略我在“脱稿22秒播报”事件中所说的内容。

而我在那22秒里明白无误地说,抗议NHK的历史修正主义宣传和不专业行为,并用自己的声音纠正了NHK企图掩盖的历史真相。

我1997年前往日本留学,毕业于东京大学,从2002年起在NHK中文部做播音员。在NHK工作的22年时间里,我见证了日本媒体如何沦为日本政府历史修正主义的喉舌,对日本媒体感到非常失望。

NHK是日本唯一一家公共媒体机构。受日本《放送法》约束,NHK承诺秉持不偏不党、公平公正的放送方针,以真实、客观的报道赢取受众信任,用受众缴纳的“受信料”(收视费)维持自身运作。NHK年收入约为7000亿日元(约合330亿元人民币)。

上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中日民间文化交流氛围良好,当时NHK的涉华报道也比较友好,制作了多部关于中国的纪录片,向日本民众介绍中国优秀传统文化。

2012年,安倍晋三再次担任日本首相,并在次年参拜靖国神社。从那之后,历史修正主义在日本政界成为一股强大的逆流,更在日本媒体界形成主流。

·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

2014年1月,安倍信任的籾(音同尼)井胜人担任NHK会长。此人在就任记者会上声称“每个国家都存在随军慰安妇,不能因为此事单独责备日本”,此事曾引发众怒。他还认为NHK不应该批评安倍参拜靖国神社。

安倍在NHK经营委员会中也安插了亲信,一个是公然否认南京大屠杀的作家百田尚树,另一个是认为“和平宪法”(《日本国宪法》)是“日本近代史上最大污点”的保守派学者长谷川三千子。

日本有声音批评,在安倍领导下,日本政府利用各种手段,通过人事安排逐步掌控NHK,使NHK逐步沦为宣传机器,尤其在国际电视广播业务中大力推行历史修正主义。

2014年10月,一个“吹哨人”向英国《泰晤士报》披露,NHK内部有一份“橙皮书”,里面要求英语频道员工禁止提及南京大屠杀和随军慰安妇,只能说“南京事件”,在翻译上也避免出现“sex slaves”(性奴隶)。这赤裸裸地反映了NHK在英文频道新闻用词上大搞历史修正主义。

“橙皮书”被曝光后,在国际社会引起较大反响,包括一些西方国家在内的多个国家对NHK进行了质疑和批评。但在日本国内,媒体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NHK在日本有非常大的影响力,具备强大的公关能力。其他日本媒体对NHK屡见不鲜的丑闻通常不做追踪报道,像NHK某知名新闻评论员在总部厕所自杀身亡等重大丑闻,也没有被彻底追查报道。“橙皮书”丑闻至今都搜索不到相关日文报道。

“橙皮书”丑闻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淡化,“橙皮书”里所规定的“新闻用词标准”在NHK内部却沿用至今,且愈演愈烈。本次坚持避开“军国主义”用词,就是此类历史修正主义操作的延续。

被索赔1100万日元

安倍上台后,负面新闻日渐成为日本媒体涉华报道的主流。

作为日本最大的媒体机构,NHK在中国驻有记者,但在涉华新闻稿中常有常识性错误,翻译上也有问题。

2019年后,NHK的涉华报道逐渐越线,充当西方反华势力的舆论先锋,在涉疆、涉藏、涉港、涉台等报道中盲目引用美国、澳大利亚等外国媒体以及一些西方反华机构拟写的所谓“调查报告”内容,不做基本事实查证。

NHK在其新闻报道标准中规定,要进行客观、公正的事实报道,却在实际操作中大搞片面和错误的历史修正主义宣传,还企图把责任强加到外籍员工个人身上,丧失最基本的职业伦理。对我们这些外籍员工来说,也是最大的职场歧视。

我曾多次与NHK管理人员交涉,指出作为负责任的公共媒体,这种不专业行为不可持续。他们态度很傲慢,一直对此置之不理。

NHK声称已经向东京地方法院提起诉讼,说我的行为“严重损害了NHK的信誉,属于违法行为”,要求我赔偿1100万日元(约合52万元人民币)。

·NHK在其官网发布的一篇的所谓调查报告。

我认为,NHK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企图将责任转嫁到我个人身上,以平息来自民众的舆论压力和政府的政治压力,是恶意利用诉讼的政治性迫害。

NHK还就“脱稿22秒播报”事件发布多篇声明和所谓的调查报告,都未提及我在现场抗议新闻稿掩盖“军国主义去死”字样这一核心事实,一直在欺骗和误导日本民众。

脱稿事件发生后,NHK国际广播将原来的直播改为录播或AI配音,就是为了避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也佐证了NHK不愿直面历史问题,执意继续历史修正主义宣传。

我回国后开通了微博和抖音,有一些日本媒体记者希望采访我。

我知道,他们采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还原事实真相,所以我就在微博上写了这样一段话:“假如一个犹太裔播音员在德国公共媒体直播节目中脱稿表达‘不要忘记奥斯维辛集中营’‘不要为纳粹主义招魂’,他会被德国媒体和全民讨伐吗?会被朝野政客连番施压吗?会被秘密跟踪吗?会被右翼网暴吗?”

微博发出后,这些日本记者再也不提采访的事情了,可见他们在躲避最根本的问题。

同时,我也收到许多中国网友的留言和私信,99%的内容都是对我的鼓励,很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这也是事件发生后支撑我走到现在的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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