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恰逢星期天,生意不错,赵总喜悦:“开门红”。
转头他给我看平台上“新增了个中差评”。
点评写:“味道不好,酸菜炖猪肉和香肠这道菜,只有香肠好吃”。
“酸菜炖猪肉也好吃啊!”我愤愤不平,“他们只配吃深加工食品!只配吃亚硝酸盐”。
“你不要阴阳我们的客人”,赵总瞪我一眼,又说:“口味本来就是很私人很主观的事,没有什么标准。我们的香肠的确好吃,不过现代人很难感知到在厨房现做一餐饭的好”。
来店里用餐的年轻人,大家喜欢喝甜的,吃加香精、奶精的食品。味蕾早已经被这些东西搞得阈值越来越高。
周末的客人来得很多,但大多是来拍照的。
赵总嘟嘟嘴:“这下坐实我们是网红店了”。
的确,直接来吃饭的客人很少。这样的客人让我觉得很酷,是见识过世界,享受过世界的人。她们不匮乏,因此知道自己所要为何,也无需证明给他人和外界观看。
这几天我和赵总酷读鸡汤文学,是不是彼此交换一点鸡汤,勾兑营养。
最近我发给他的是“向宇宙下订单”,赵总发给我的是“2小时和8公里”。
前者鼓励人们敢于向世界发出自己愿望,你不要老天怎么会给你呢?后者是鼓励人们不要为不曾到来的未来担忧,而是过好眼下2小时之内或者8公里之内的事。
每天见面我文赵总:“你今天向宇宙下订单了吗?”
赵总嘟嘟嘴:“没有”。
今天(九月二日)主厨杰瑞为了庆祝我体验服务员结束,员工餐做了番茄大虾疙瘩汤。
赵总发微信问我几点到:“杰瑞和可可已经在为你准备丰盛的员工餐啦”,这时离开饭还有两个小时,赵总说:“你看,我们都在践行两小时原则”。
在餐厅的这一周,让我看到这个世界的浮躁。
今天的标题,是刚收到的一本散文集腰封上的一句话。这本书名为《地球上的陌生人》。我觉得这句话,也特别适合我这几天的经历,我看到的每一个陌生人,都是我自己。
看书评得知,这个书名来自梵·高写给其弟提奥的信中的一句:“我是地球上的陌生人,这儿隐藏了对我的许多要求”。
在这句下方还有一句:“穿越大地,感受生命的律动”,也是来自梵·高的信:“实际上我们穿越大地,只是经历生活”。
看到的刹那我再次感慨自己的孤陋寡闻,知识面和阅读面之窄,盲区之广。就像我前几天收拾书柜,发现一本没翻过的书《81种爱的写法》(真是一本充满八卦气息的书,收录了81封情信),才知道爱因斯坦的情人是前苏联的一位女间谍,写《悲惨世界》的维克多·雨果1848年-1850年间拥有200个性伴侣,《追忆似水年华》的普鲁斯特向他的男同学求爱被拒绝。
知道这些与否对生活并无太大影响,毕竟它们是对赚钱和生存无有用途且显得奢侈。只是一个人头脑里花园茂密程度的显现。我们都喜欢有趣的灵魂,有趣的前提是有些层次,有层次的前提是不肤浅。
阅读是很好的一件衣服。可是来店里的客人并不喜欢阅读,我摆在桌子上的英文杂志和书籍,最多是姑娘们拍照的道具,它们几乎不曾被翻阅也不曾被偷走,甚至很多人看都不看就走过去了。
这样也好,反正她们也不是来这儿上自习的。读书的女孩们都在学校图书馆,来这里的姑娘们都是拍几张照片就够的。
今晚早些时候,我朋友发我张截图,是我喜欢的台湾女演员谢盈萱发在ins上的内容。
她在兰屿一间餐厅打工换住宿。几张照片配长段文字,最打动我的,是她写:“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有阶段,如何安身如何休息与出发,皆有自己的速度。”
回望这七天,我在这间有百年历史之久的阁楼改建的餐厅,又观察到了什么呢?我没有欺笑少年穷也没有瞧不起或谄媚什么人,只希望来餐厅的所有人都能获得快乐的时光和体验。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也很希望她们能对从业者多一些理解。“不为他人增添麻烦”“不以自己的口味否定餐厅”是美德,也是我的奢望。
此生为人,灵魂闪闪发光好过妆容闪亮和胸脯四两。
经济的确不好,人们越来越喜欢这种拍出好照片的餐厅了——现在点单时,如果有人选了“椰子水”,我会温柔贴心地提醒:“美女,椰子水没色(读shai)哦,要不要换一个杏子汁或者杨梅汁呢?一红一黄拍照好看呀。”
以至于赵总批评我:“王炜你不要再促销了,气泡果汁我是要整批进货的,有的卖的多、有的卖得少,你让我怎么搞?!”
“好的”,我说,“你快向宇宙下订单!”
(餐厅打工系列暂时到这了。以后去餐厅帮忙的话,会继续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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