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个阴天。我和赵总去胜利街用早午餐。
现在只要我们碰面就是讨论工作，不碰面也得讨论工作。
有时我想偷懒或者写我的财经稿，赵总夺命连环叫：“王炜你来一趟”“王炜你来确认物料”“王炜过一下套餐”“王炜要拍下午茶了”。
我觉得上一辈子肯定欠了赵总什么债，以至于这一世要做牛马。
早午餐赵总买了双人套餐。周围的食客大部分是周边的上班族。这家店把米线升级成高级的样子，价格并不算贵，两个套餐78元。
典型的周中工作餐。
我们在楼顶的花园餐厅，是慢生活的所在。每每这样想，都觉得是奢侈的：
食物是法式的，厨师现场烹饪的，食材用得是上乘的，环境更是没得说。
当然，“好吃”的确是一个主观项，譬如我就会觉得味道淡、酱汁甜。赵总奚落我，说我年纪大了，“咖啡都要喝深烘的”。
但是还有一个客观因素，那就是：奶油蘑菇鸡、红酒牛肉、油封鸭腿，这些烹饪起来费时间又对食材有要求的菜品，在拍照之后，奶酪会凝固、奶油烩饭会腻、米粒会变硬、酱汁会挥发、海鲜和肉会腥，甚至炸薯条和土豆块都会软塌塌。食物自然不好吃了。
赵总像电影《好东西》里的小叶，总会自我审判，而我是王铁梅。我正直、勇敢、有阅读量，且敢掀桌子。
赵总说我们都属于不会做人的类型。接着他列举了一些“会做人”的案例。说完我也会自惭形秽、自我CPU个10分钟，但很快我就原形毕露：“爱咋滴咋滴”。
因为我喜欢这样子的我，也喜欢那样子的他人。很多东西是天生的，如果没有也可以没有，不必费力去寻找。我们必须诚实，对自己有信心，笃定好的食物是会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不想曲意逢迎，不想随波逐流，在最大程度上做妥协，是一家理想餐厅的底线。未来的事情，也就交给时间吧。
吃完饭走路穿过街市散步。那是一个长长的菜市场，蔬菜新鲜靓丽，让人觉得点生鲜外卖是件让生命贬值的事情。
有句话说，当你觉得沮丧绝望的时候，就去菜市场逛逛，那里面的市井气、烟火气和生命气息会让你重回人间。的确是这样，菜市场是普通人生活的底色、背景。
每次路过菜市场我都忍不住想驻足买些什么。虽然阴天，当我路过那些卖猪肉牛羊肉的摊子，卖鱼的摊子时，看到卖河虾的把活蹦乱跳的小虾捧出来称重时；看到玉米、山药、胡萝卜、豆苗、莴笋、茭白颜色搭配在一起时，我内心有岩浆在滚动——世界是如此简单却鲜活。
菜市场涌动着买菜欲望的人，是健康、充满活力的。像我，拖着在通风的脚，站在菜场里想“萝卜好肥美，可以买来跟排骨一起炖汤”，但转念一想“不行，嘌呤太高，算了算了”。想买猪肉做红烧肉，但转念一想“甘油三脂太高了，不能吃，算了算了”。
退一步看，未必就是绝路：干而硬的小香菇和萝卜可以素烧。茭白自己可以红烧自己。莴笋凉拌如果觉得老可以炒木耳。我在卖干货的摊位前买了昆布，但我从未处理过这种食材，只记得把它们用温水浸泡之后，那碗淡黄色的清汤做汤底用，取其鲜美。打算用它来做一个素砂锅，烧成冬天里热气腾腾的什锦蔬菜煲，汤水浓郁清甜。
回顾这几天觉得非常忙，累，充实（不是特别），因为目前还没有看到正反馈。但我还是选择相信，相信时间、赵总、他的伙伴们，以及我自己的心。
“有啥大不了呢？大不了关门大吉。放手去做就完了。”我们踏过下过小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大步大步在市集中向前穿越。
“你等等！”赵总突然摁住我的肩膀，黑亮亮的眼睛望着我——刹那间，我被他笃定而坚毅的眼神打动了，期待着一碗鸡汤从空中飘落。
但是没有，他说深深吐出一口气：“葱油大肉饼6块钱一个，你，想不想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