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津，千万别说自己是吴家窑人！

图片来源：介似天津卫

 天津吴家窑 

没那么简单

“你有病啊？” “你有药啊？”

“你吃多少？”“你有多少？”

“你吃多少我有多少！”

“你有多少我吃多少！”

——这么互相损的，可能是相声爱好者。

“你别再是吴家窑跑出来的吧？”

“吴家窑昨天忘锁门了吗？”

“别惹我啊，我可有本儿！”

——这么互怼的，一定是天津娃娃！

“吴家窑”这个词儿背后的特殊含义，老天津人都懂。

当然，吴家窑街区的故事与意义，远远不止一所医院那么简单。

曾经坐落在吴家窑大街上的天津市安定医院，对于居民来说，其实意义并不深远。

但确实是因为它，才让这个地名响彻全天津。

如今，安定医院早已迁址到了天津市河西区柳林路13号，但江湖上依然有关于吴家窑的传说。

不知道为什么，在50，60年代的街道上，经常能看到“不太寻常”的流浪者。

他们穿着破烂脏污的衣服，头发、脸、身上没有一块儿干净的地方，还经常骚扰路人，甚至还有犯罪伤人的行为。

这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正常生活，流浪者本人也无法得到衣食的保障。

于是，在1950年天津市公安局和卫生局联合创办了“天津市精神病管治所”，专门用于收治市区这些流浪无家的精神病患者，地址就在吴家窑派出所对面。

图片来源《被遗忘的人:中国精神病人生存状况》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出身”，才让“吴家窑”有这么“野”的名声。

毕竟，精神病医院哪都有，但需要公安局联合主办的就不多见了。

那里的第一批病人，很少是被家属送进去的，也并非本人意愿，而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被“警察叔叔”抓进去的。这种人也被叫做武“疯子”。

图片来源《被遗忘的人:中国精神病人生存状况》

但是，受人力财力的局限，当时它的“收容”意义要远大于“治疗”意义，所以定名为“天津市精神病管治所”。

到了1958年5月，天津市卫生局正式全面接手，并更名为“天津市精神病防治院”，也是从这个时候起，这家医院逐步走向常规的精神科治疗工作。

那几年，吴家窑工人新村刚刚建成，附近已经搬来了万余户居民。

大家在这里“热火朝天搞建设”，无论是工厂产值，还是人员产值，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孩子们逐渐出生、长大，这周围也兴建了很多教学质量不错的学校，比如，平山道小学，吴家窑小学，天津实验中学等等。

其实，在中国70，80年代的影视剧中，“精神病人”都是以“搞笑”，甚至“有特殊才能”的形象出现，而很少刻画他们痛苦自虐或者偏执暴力的一面。

于是，当提起“疯人院”，大家也是一种调侃和玩笑的心态，恶意并不大。

当年别处的家长吓唬孩子，经常说：“再不睡觉，让警察给你逮走！”

而吴家窑的家长说：“你再淘，我给你送吴家窑医院去！”

别处的孩子们开玩笑：“吴家窑没锁门，把你放出来了？”

与安定医院只隔一条小马路的平山道实验中学就不一样了，他们说：“再疯给你送对面去！”

吴家窑小学的孩子们就更冤了。如果你问一个孩子：“在哪上学啊？”

对方却带着三分委屈，三分不甘和四分的欲言又止。那么，他一定是吴家窑小学的。

葛优《大腕》中的“精神病院”

据说，当年到了放学的时间，楼上的病人经常和路过的学生们“互动”，有的甚至会从窗户扔馒头坎学生，而学生也会经常大喊着问他们一些奇怪的问题。

（图片来自天津往事，70年代的精神病院）

1989年，天津市精神病防治院更名为天津市安定医院，并与2009年10月18日迁往新址，其目前已经是亚洲最大独体精神专科三甲医院。

如今的孩子们，也很少再用“吴家窑”来开玩笑了。

吴家窑这个地名，早在古代就有。道光年间的《津门保甲图说》中显示，马场街境内有三个村子——佟楼、吴家窑和八里台。

（图片来自曲水流觞）

“吴家窑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永乐年间，据说是有五家兄弟在此地结拜，之后垒了一座窑，从此以烧窑为生。因而这里被叫做“五窑”或者“五家窑”，后改为“吴家窑”。

虽然在建国前此处一直都比较荒凉，但确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老村落。

最早，这里只有几处散落的棚户区居民，有人种植着小片的稻田，有人养着几头奶牛。这附近有河流有水坑，还有不少的坟地。

中国人一直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以前每一个城区的周围都有不少的坟地。即便是现在，坐着火车在即将驶出天津的郊县荒地上，也依旧可以看见坟地。

（图片来自曲水流觞）

不过，最初的吴家窑村附近，确实算是比较大型的公墓区域了，比如万国公墓，华北公墓，第五公墓，民国时期修建的花园墓地等，都在那一带，具体的位置咱们就不一一点明了。

不过您也别害怕，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吗？你所害怕的每一个鬼，都是别人朝思暮想却再也见不到的人。如此一来，百无禁忌。

（图片来自：图行天下）

解放之后，天津进入快速建设期，很多工厂都选址在吴家窑。

橡胶机械厂、友谊罐头食品厂、科技情报大楼，钢板弹簧厂的大楼拔地而起。

（图片来自：天津族）

（友谊罐头厂工人在装罐）

（友谊罐头厂生产的奶糖）

轮胎厂、染化厂、棉纺厂、造纸厂、纺织厂也在附近建厂。

（图片来自昊摄影）

充足的就业岗位，吸引了大量的工人迁至吴家窑区域。

开始很多人只能住窝棚，那是一种自己用砖块、树枝、泥土等垒起来的“房子”，一下雨屋里就会漏“泥汤”。

为了改善大家的住房问题，国家和企业联合建起了吴家窑工人新村，它也是1952年来，天津市规划建设的七处工人新村之一。

听到国家要给工人建房的消息后，大家非常激动。人们仿佛不知道累，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自发的参与义务劳动，帮助工程队盖房子。

（图片来自：天津往事）

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吴家窑工人新村很快建成，“段儿房”共分为十五段，每四段之间有一条路，即吴家窑一、二、三、四号路。

当时，十一段儿的中间预留了一块空地，后来盖起了四层楼的东升塑料厂。

东升出的塑料皮本

图片来源：孔夫子旧书网

这座工厂，设备非常先进，工人们穿着整洁干练的工作服进进出出。到了夜晚几层楼全都亮着灯，大家都觉得这个单位非常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解放初期，全家最重要的“资产”就是粮本，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粮店。

（粮本，图片来源：文化天津）

吴家窑工人新村在二号路和四号路，分别设有两个粮店，每次去买粮食，都要排很长时间的队。

家长可以随时派孩子去“打酱油”，但绝对不会允许小孩儿自己去买粮食。倒不是怕累着他们，主要是不放心“粮本”和“粮票”。

粮本儿就是全家人的命，没有粮本粮票，即便有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粮食。

（粮食供应证内，图片来源7788.com）

有的家庭孩子多，粮食不够吃，就需要找别人借或者换粮票。当时人们虽然都不富裕，但是邻里关系很好，但凡手里有，没有不借的。

如果借完了还是不够吃，那就要挨着盼着等到25号，那一天就可以去粮店“借粮”了，其实所谓的“借”，就是提前买自己下个月的“定量”。

（图片来自世纪钱币）

每年粮店开始卖山芋的日子，大家都是欢天喜地的。

因为一斤粗粮的粮票可以买两斤山芋，而山芋本身又比一般粗粮好吃得多，所以那几天粮店都是人山人海。工作人员几乎就不干别的了，专门卖山芋。

在1958年前后，吴家窑二号路与成都道交口以南的方向，相继建起了新建村、新建里、外贸宿舍、六建宿舍等。这第二批建成的宿舍都是2-4层的楼房。

新建“大楼”与吴家窑二号路贯通的街道，也成了比较繁华的商业街。

当年建楼的时候，还没有先进的建造配套设备，建筑材料全部靠人力向上运送。

站在最下面的人，一次将一小摞砖扔给二楼脚手架上的工人，二楼的接住再传给三楼。

他们速度极快，动作轻盈又准确，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优美又充满弹性的律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他们盖楼，有种神奇的“治愈力”，越看越上瘾。

楼房建好后，九号楼大院旁边开始是天津越剧团，后来改为了天津市曲艺团。

马三立先生，骆玉笙先生，李润杰先生都在这里排演和工作。

还有一些人悄悄翻过墙头看表演，或者在下班路上偶遇“大师”，不但绝不会被“保镖”哄走，反而“大师们”都非常热情的与群众交谈。

（图片来源：搜狗百科）

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工人新村的第一代住户渐渐走向中年，而下一代也开始组建家庭。

昔日宽敞整洁“新村”，已经被不断加盖的“违章建筑”分割得越来越逼仄杂乱，全国的工人新村都负载着人口超量增长的压力。

于是，工人新村变成了需要“平改”的对象。

由于吴家窑区域的房屋受1976年地震影响损毁较大，所以从80年代开始，就首先开始动迁。

1987年的拆迁规模最大，90年后已基本完成整体改造。

其中间留下的零星“城中村”，因为“经济、实惠、方便”，所以成为受外来务工者青睐的临时居所。

当年吴家窑的老街坊们，大部分还是选择了“原地还迁”，有的住户在拆迁后暂时居住在亲朋家，有的人被安排在了临时周转房中。

虽然交通不便，但大家还是会经常去看看施工进度。

等到“下房”那天，大家都欢天喜地的结伴去看房。第一次真正住进“大楼”的人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当时的人们对“房价”还没有什么概念。经常有处的不错的街坊朋友为了离得再近一些，而私下“换房”。

（图片来自@蕭沉，拍摄者：莫毅）

刚住楼房的人，有的被以前平房的潮湿吓怕了，于是高楼层比一二层楼抢手。

有的时候，甚至可以用一个较高层的大户型，换两套低楼层的小户型。

当年崭新的“还迁房”，比如河沿里、朝阳里、兴河里、卫华里、新卫华里等社区，如今也已历经沧桑。

随着经济建设的飞速发展，终有一日，它们也会如同“工人新村”一样，退出历史的舞台。

如今，德才里旁边的中石化加油站已经变成了吴家窑地铁的出入口，安定医院已经迁入新址，学校也得到扩建，11号地铁稳步施工，吴家窑街区的学区价值更是使其寸土寸金，无数高档小区拔地而起。

（11号线施工图片来自天津发布）

（图片来自贝壳找房）

虽然，如今再也听不到曲艺团曾经清脆的快板儿声，孩子们也已经逐渐忘却了“吴家窑”的玩笑意义。

但是，穿梭在那些印刻着时光痕迹的老楼群中，曾经邻里间的熟络问候，集市中的熙熙攘攘，仿佛就在眼前。

参考资料：天津日报数字报刊、《新村纪事》、北方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