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的东西,99分不及格,100分才及格”

“上天的东西,99分不及格,100分才及格”
2024年07月01日 11:30 瞭望智库

6月25日,嫦娥六号返回器在实现人类历史上首次月球背面采样后顺利返回地球。这是人类探月迈出的全新一步,也是我国建设航天强国、科技强国取得的又一标志性成果。

从1956年中国航天事业发端,60多年里,我们已进行数百次航天发射。在这些发射的背后,陀螺、惯性导航技术与表现出色的各类航天器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陀螺、惯性导航技术——是不是觉得这几个字个个都认得,合起来却看不懂?它与航天工程到底有什么关系?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陆元九用一句话做出解答:“是解决火箭上天后,在什么地方、朝什么方向的问题。”

陆元九在1995年留影。新华社发(中国航天科技集团供图)

陆元九是把陀螺、惯性导航技术系统性引入中国的第一人。他是我国第一批航空系大学生之一,也是世界上首位惯性导航仪器学博士。1956年,他几经周折,从美国回到祖国,从零起步,着手筹建相关专业研究所。

2021年6月29日,“七一勋章”授勋仪式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陆元九以101岁高龄成为勋章获得者中最年长的一位。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跌宕起伏,一代又一代科研工作者的埋头钻研,现在我国的各类航天器都装有各式各样的陀螺定向仪,能精准地测量飞行姿态。每一次成功的航天发射,都无声地记录着陆元九这样的开创者几十年来鲜为人知的付出……

2023年6月6日,陆元九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103岁。

今天,让我们走近这位老党员。

文 | 王宁 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纪实采访节目《吾家吾国》主持人

编辑 | 谢芳 瞭望智库

本文为瞭望智库书摘,摘编自《吾家吾国》(中信出版集团2024年6月出版),原标题为《陆元九科学精神就是老老实实地干活》。

1

“前有钱学森,现在我们有陆元九”

现在看陆元九的学习经历,他当然是妥妥的“学霸”。1949年,他以优异成绩拿到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学位,导师德雷伯称赞道:“中国人都很好,前有钱学森,现在我们有陆元九。”

陆元九自己爆料说,“(我)小时候根本不知道学习”。街上有唱京剧的人,每次开唱,他都会跑去看。如果不是父亲管得严,他说不准小学都读不完。

在他出生的1920年,军阀混战,他的父亲陆子章是一位中学教师,也是清朝最后一届秀才之一。因为自己的经历,父亲很重视孩子的教育,陆元九5岁就上了小学,10岁就上了初中。101岁时,陆元九回忆起儿时的学生生活,笑说“语文常常不及格”,那时“很怕作文”。语文在后来几十年里一直是陆元九的弱项,不过他理科成绩非常优异。

1990年,陆元九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参加国际学术会议时留影。新华社发(中国航天科技集团供图)

在高考复习阶段,陆元九曾阅读了一本原版教材,中间提到一个新名词plastic,书中描述了plastic可以用来制造牙刷柄、水杯等。陆元九对此很好奇,他马上去查词典,但只能查到与此接近的单词plaster,意为抹墙的泥、石膏等。plastic到底是什么东西,连当地的化学老师都不知道,此事困扰了陆元九很长时间。

因为陆元九准备报考的交通大学用的是英文考题试卷,他怕万一遇到这个问题,就无法应对解决。为此,他特地从家乡滁州来到南京,跑了上百里路,找到了当地的一位高中老师,终于弄清楚了,plastic是“塑料”,这是最新发明的一种新材料。

对此,陆元九深有感触。自学时遇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旁人的指点很重要,所以,有机会一定要向他人请教。很多问题,别人一点即破。如果没人指导怎么办?陆元九认为,应抓住问题不放,许多问题很多个月都解决不了,但想明白时,可能用一句话就说清楚了,找到关键点就破解了。

在陆元九的高中毕业记录册上,他的同学根据其高三时的数理化情况,对他做出这样的评价:“元九氏陆,生于滁州。林泉陶其性灵,峰嶂励其志气,聪颖侪辈,爱好科学,孜孜不倦,将来成就,未可量也。”但陆元九对自己的评价是:学科发展不平衡,英语不好,语文更差。他谦虚地认为,如果当初高中毕业后立即参加高考,那么能否考取就是个未知数。

1936年,陆元九高中毕业,因生病耽误了升学考试,那时既没有复读制,也无补习学校,所以他只能在家自学。

复习的最初阶段是“炒熟饭”的复习方式,为了考试,学习就是不停地做题。课文、文字叙述、说理部分,他都不仔细看,有没有真正弄懂,他也不清楚。公式,就死记。平时忙着做题,不是看懂了才做,而是没看懂就做,不会查书。渐渐地,陆元九摸索出了自学、概括、总结等方法,所以,陆元九当年的高考成绩可喜。

自学也成了陆元九的终身秘诀。他在中国科学院工作时,聆听了自学成才的数学大师华罗庚的报告,对华罗庚的名言“读书要‘从薄到厚,再从厚到薄’”深有同感。学习从头开始,为了弄清问题,需要看的材料逐渐增多,这是“从薄到厚”的过程;到学以致用时,一定要把众多材料归纳成一些基本概念,这样内容就会越来越精练,相当于“从厚到薄”的过程。

20世纪90年代,陆元九在北京惯导测试中心调研时在门前留影。新华社发(中国航天科技集团供图)

陆元九说:“谈到人才培养,现在一般认为那是学校的事,这是不对的。按照我们国家的教育学制,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毕业或念到博士,一般受教育10多年,毕业时才20多岁。从参加工作直到60岁左右退休,一般工作30~40年,工作的时间多了,学习的内容也就丰富了。”

1937年,陆元九报考大学,他同时报考了三所,其中一所正是现在上海交通大学的前身,结果三所学校都给他发了录取通知。由于当时的上海已经被多国划分得支离破碎,沦为英法美多国的租界,陆元九不愿去租界上学,便选择当时还在南京的国立中央大学(以下简称中央大学),成为我国第一批航空系大学生之一,希望学好知识,“航空救国”。

1937年,中国战火纷飞。在炮火硝烟中,中央大学迁到重庆,虽地处文化区,但日本飞机仍不时来轰炸。陆元九曾长期保存的一本字典,就是从当时被炸教室的废墟里找出来的,里面嵌入了炸弹的碎片。

陆元九说,当时的学生看着自己的国家被日本欺负,心里都憋着劲儿,大家努力学,就是想“学好科学,救中国”。凭着这股劲儿,陆元九于1941年大学毕业,之后考取了首批赴美公派留学名额。1945年8月,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启程前往美国,并最终成为麻省理工学院的优秀毕业生。

2

世界首位惯性导航博士

1945年从中国到美国,可不像现在这样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到了。当时,空中没有便捷的航线,走水路则需要横跨太平洋,而日本人在太平洋设置的水雷还没有完全清除。所以,陆元九一行只能舍近求远,他们于8月启程,先从重庆飞往昆明,经驼峰航线到缅甸,再飞往印度,之后便在印度等待去美国的大船。

其时,美国刚打败日本,获胜的美军需要大批回国,每艘去美国的船当然是美国士兵优先,只能拿出少量舱位给散客。大约等了两个月,陆元九等人终于登上了赴美的大船。当时的穷学生,只能坐最差的四等舱,要在海上漂一个月左右。

大西洋上颠簸的风浪可以忍,难忍的是美国士兵对中国人的歧视和羞辱。陆元九记得,他当时想多吃几块面包,没想到被美国士兵骂不要脸”;他好好在船上走,美国士兵会突然伸脚,看着他被绊倒,便哈哈大笑……

陆元九院士在激光陀螺实验室与同事探讨问题(2006年摄)。新华社发(中国航天科技集团供图)

被看不起,让陆元九深受刺激。

后来,到达麻省理工学院选择学习专业的时候,陆元九的想法是:要学就学最新的,学国内没有的。

二战时期的麻省理工学院,航空工程系最出名、最新的专业就是仪器学,实际内容是惯性导航,当年是第一次招生。仪器学也是最难的,因为比其他专业多修至少10门课。

陆元九决定学习这个专业,数年苦读,他甚至很少出学校,一年中偶尔进城看一次电影,就是对自己的奖励。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两年,陆元九就以全优成绩完成了基础课的学习。1949年,他通过论文答辩,成为“惯性导航之父”德雷伯教授新开设的仪器学专业的首名博士,从此走在惯性导航领域的最前沿。

1949年,29岁的陆元九获得博士学位,这是世界上第一个惯性导航领域的博士学位,让美国同行刮目相看。

然而,也正是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博士学位,让陆元九的归国之路充满艰辛。陆元九先后被麻省理工学院聘为副研究员、研究工程师。他后来得知,学校让他留校,是准备安排他从事保密性较高的工作。美国政府施压,让学校动员他“升级”为美国公民。

陆元九心知肚明,拿了美国公民身份,就意味着一家人无法轻易回国了。为了减少回国的阻力,他开始主动远离敏感的工作领域,先是被调往麻省理工学院土木系的一个研究室,后来又离开大学,到福特汽车公司的科学实验室做民用科技研究。

陆元九全家福。

1955年的一天,邮局公告栏中的几行汉字让陆元九看到了希望。公告中说,在美国的中国人,包括留学生,自愿回国的现在可以回去,如有困难,可找印度驻美国大使馆接洽……

一年后,陆元九一家终于登上了返回祖国的轮船,23天后抵达香港。走过罗湖口岸的九龙关口时,身后的铁门哗啦一声关闭,成为陆元九一生中永远的记忆。11年游子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陆元九回国的那一年,是中国航天事业的起始年。他离家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家的时候,他给父母带回一个家。老父亲给自己的孙子孙女起名怀来、怀新、怀中。来,是老家安徽怀来;新和中,是新中国的意思。

回来几十年里,陆元九不时会被人问起“为何不留在美国”,一生坚持说实话的他坦诚地说了三句话:“我是中国人,得回去给中国人做点儿事情;近20年没回家,应该回家看看父母;孩子逐渐长大,希望他们将来别像我那样受歧视。”

3

上天的东西,99分不及格,100分才及格

在中国航天人的圈子里,有一句话流传很广,女航天员王亚平曾说它“已经渗透航天人的血液”,那就是陆元九常说的:“上天的东西,99分都叫不及格,相当于零分,100分才及格。”

在航天领域,陆元九的较真儿是有名的。但他的较真儿不是天生的,而是来自血的教训。中国航天的发展道路也并非一帆风顺,其间经历过不少挫折和挑战。

1996年2月15日,长征三号乙火箭因飞行姿态出现问题,导致星箭俱毁。这让人想起,此前长征二号E运载火箭的发射失败,西方国家趁此竭力将中国从未来的商业发射服务者名单中挤出去。这次灾难性事故,不仅使中国的国际形象受到损害,而且使中国长城工业总公司失去了4份订单,还要支付数千万美元的赔偿。

为了尽可能地找出故障,陆元九受命第一时间赶到西昌调查事故原因,那一年,他已经76岁了。陆元九回忆说,那段时间他吃比平时多4倍的安眠药,还是睡不着,压力非常大,只想尽快把原因弄明白。

根据这次发射后的初步遥测数据,有关方面初步判断故障出在惯导平台上。在接下来的近4个月里,陆元九与成百上千的研制人员一起度过了很多个不眠之夜。他们分析了各种可能产生故障的情况,做了大量验证试验,逐步查清了一根断线造成复杂“倒台”的全过程,并且用平台实物在仿真机上复现了全过程,复原了这次失败飞行过程的全部遥测数据。

20世纪80年代中期,陆元九(中)在航天十三所资料室与研究生在一起。

航天人的一个重要理念是“质量是生命”。一个元器件的一根导线不合格,就会导致整个火箭飞行失败,产品质量来不得半点儿虚假。出现故障后,不但要查出故障现象,还要查出故障发生的根源,进而说清楚故障的发生是偶然的、批次性的,还是因为设计上有问题。只有将这些问题弄清楚,才能采取有效的对策,避免问题重复发生。

此后,陆元九的那句话“上天的东西,99分都叫不及格”广为流传,并一直支撑着中国航天人一步步探秘太空。

4

风雨同路人,相依六十余载

陆元九的人生跌宕起伏、几经风雨,幸运的是,身边始终有爱人相伴。陆元九的夫人王焕葆是名人之后,其父亲是北京大学教授,后长期任武汉大学校长。王焕葆于1949年获美国蒙特霍利女子学院(现蒙特霍利约克学院)硕士学位,成为这所大学第一位来自中国的硕士。结婚后,两个人风雨同舟,为彼此撑起了一片天空。

1973年,王焕葆做手术,两个女儿尚未回京,她由陆元九陪护。三个女病人的病房,陆元九不便夜间近身陪护,为了照顾夫人,有许多天,他都坐在走廊里度过漫漫长夜。

2003年,王焕葆因癌症动了两次大手术,疾病在夫人身上,痛苦却在陆元九心头。看到夫人经受折磨,他心疼极了。他模仿欧阳修在《醉翁亭记》一文中的名句“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用“自己之苦,苦其苦也”表达心情。爱之深,痛之切,他焦虑得彻夜不眠,精神几近崩溃,后来竟患上了焦虑抑郁症,险些送掉性命。

远在万里之外的儿女一再在电话里恳求他:“爸爸,您千万要挺住,不能出事,您出问题,我们家就破了!”儿女的话语,加深了他照料好老伴儿的责任感。王焕葆第二次动手术,通过直肠造口排便,不能用通用的粪袋,导致伤口经常发炎。陆元九想:“求谁去?医院也没办法。”为了保护伤口,陆元九为老伴儿设计了一种用手纸卷成四边形的专用粪袋,还真解了燃眉之急。

陆元九(中)与妻子王焕葆(左)。

王焕葆手术及之后的10年里,一度痛不欲生的陆元九通过调整生活方式,逐渐适应了新的情况。他悉心照顾着交流困难的老伴儿,做出了以苦为乐的辩证诠释。

王焕葆是幸运的,她也应该得到这样的关爱,这是爱的回报。在陆元九于1972年到长春工作期间,以及改革开放初期,他虽在北京工作,却常年住在研究所忘我工作的岁月里,是王焕葆独自支撑着这个家。在陆元九蒙受不白之冤时,是王焕葆忠于爱情,坚决不与他划清界限,最终支持他为航天事业做出巨大的贡献。

她坚信中世纪波斯诗人萨迪说的话:“好人如果受到恶人攻击,不必沮丧,也不必在意;石头虽能撞破一只金杯,金杯仍有价值,石头仍是低微。”

不幸的是,2011年8月,王焕葆因脑萎缩恶化,失去吞咽功能,被迫住进医院。2014年6月22日,王焕葆因多器官衰竭辞世,享年91岁。后来,陆元九一直保持着妻子房间的原貌,依然将妻子盈盈浅笑的照片挂在床头。在他看来,妻子的房间保持原状,远在海外的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家就还在。

2021年,陆元九已是101岁高龄,他生活依然十分自律,每天坚持运动,生活上自己能干的事儿绝不假手他人。

在老人家里挨着书桌的墙上,贴着一张手写的字条,上面列着“四不”:“不急、不恼、不懒、不馋”。

陆元九书桌旁边墙上的字条。

陆元九说这是对自己的提醒:“不急”“不恼”,是针对自己的急性子说的;“不懒”“不馋”,则是针对身体说的。让人感慨的是,陆元九坚持少吃蛋糕、少吃糖,原因是要避免长胖,避免给别人添麻烦。

我请陆老给年轻人写一句话,较真儿的陆老写的还是一句较真儿的话:“你懂就懂,不懂,不能装懂,老老实实做人。”

也许,这就是这位功勋卓著的科学家恪守一生的信条……

5

采访手记

采访陆元九老先生之前,我和他的儿子沟通了许久。陆老儿子告诉我,老先生每天的生活节奏像精密的仪器一样,在自己的心里分秒不差。于是,我们根据老先生的生活时间表安排了采访的时间,精确到了分钟。可是第二天,当我赶在预定时间之前来到陆老的家门口时,发现老先生已经坐着轮椅在等我们了。那一刻,我的内心充满愧疚。当天早晨,他比以往起得都要早,吃过早饭,他让家人打开衣柜,自己在仅有的几件衣服里选了一件米色的衬衫,戴上了党徽。过两天,就是7月1日了。

陆元九。

陆老是中国第一批航空系大学生之一。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七七事变爆发。他毕业的那一年,日军的炮弹把很多教室夷为平地。他清晰地记得抗战时期的东北学生唱着“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想念母亲,想念故乡。他对祖国的爱不只是一种情感,而是一个明确的目标:学好科学,救中国!

之后,他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惯性导航仪器学博士。这个专业是当时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最难读的。陆老告诉我,第二个博士也是中国人。“第三个呢?”我问。他说:“没有了。”

采访陆老之前,我做了很多功课,其中最花时间的是要搞明白:“惯性导航”究竟是什么?陆老用半个世纪之久做的这项工作,对我国航天事业的发展起了什么作用?为此,我请教了专家,得到了一个通俗的解释:陆老的工作就是为不同型号的火箭装上“内耳”,让火箭可以在茫茫宇宙中清晰地找到自己的坐标。

但是我依然很忐忑,陆老是两院院士,超级理科生+超级工科生,也许我问的每一个问题,都逃脱不了无知之嫌。而且,我听说,他在航天系统中出了名地脾气大。

对此,陆老的解释一点儿都不客气,他说,“我在航天部门严格要求是有名的”。早在20多年前,评选一些成果奖的时候,有人建议举手表决,可陆老坚持一定要看到所有的报告。哪怕发现一点儿问题,他也会马上到基层单位去调研。研究生论文评审的时候,学生们最怕他在现场,因为他的批评从来不会拐弯。

陆老说,做教师的日子,他珍视至今。他编著了中国第一本惯性导航技术教材——《陀螺及惯性导航原理》。我曾经在采访中国探月工程的首任总指挥栾恩杰老先生的时候,听他讲起这本书。当时,航空系的每一个学生都会读这本书,也都在等着他出下册。而且大家在一起打赌,下册一定会卖三元三。我问栾老为什么,他说,因为这本书卖三元六啊。看着我仍然困惑的表情,栾老笑了:“你看,陆元九,六块九嘛!两本书加起来一共卖六块九!”谈笑间,两代相差20岁的航天人,完成了心灵的传承。

陆老的家里有一个房间,近10年了,始终保持着曾经的样子,轻易不许旁人进入。那是老伴儿王焕葆的房间。从美国读书到艰难回国,从度过低谷期到神舟飞船发射,老伴儿陪伴他60多年。

陆元九与妻子王焕葆的结婚照。

这个院子,陆老已经住了40年。他说,其实有人劝过他,都100多岁了,也许最好住进疗养院,那里的照顾更专业。可是他不能接受。这是他和老伴儿的家,家不是房子,是亲人。

99岁那一年,陆老办理了退休手续,可是经常会有一些学生来家里请教问题,这是陆老最高兴的时刻,他觉得自己还有用。

“读书有用”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清朝末年考上秀才的父亲,出身于帮佣人家,因为有了读书的机会,成为当地有名的教员。在他们家,什么钱都要省,但书钱管够。

因为听力的衰退,陆老说话比之前慢了很多,可是他头脑的转速并没有变得迟缓。在那之前不久,他还热衷于做“数独游戏”,这个所谓的聪明人的游戏,是陆老的休息。可是后来他不做了,儿子陆中很担心地问他:“您为什么不做了?”陆老的回答是:“没意思了,太简单!”

在和陆老相处的时光里,我时常想:如果人生是一本书,翻过了100页,在第101页上,陆老会写些什么呢?也许会有这样的一行字吧:光阴冷暖晚风知,繁华落尽见真淳。此时,他拥有最简单的生活和人生最深处的记忆。

“人类生存于世,便总是会向某个方向前进。这个方向也许指向某个人,也许指向某件事。但一个人的行动更多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愈是忘我,为了所爱之人、所爱之事燃烧自己,愈是一个真正的人。”采访结束,这段话刻在了我的心里。

财经自媒体联盟更多自媒体作者

新浪首页 语音播报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