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羽
5年前，搜狐董事局主席张朝阳似乎陷入了一场“诅咒”：在经历了抑郁症、闭关之后，2012年成为他生命中“最悲惨的一年”；如今阴霾已散，张朝阳多次宣称要“再造搜狐”，似乎想重回互联网中心，然而一切并非这么简单。
2月17日，在搜狐视频出品的网剧《屏里狐》庆功宴上，张朝阳为搜狐视频勾描出一条清晰的发展路径，一边退出视频网站头部内容的版权购买大战，尽管这是当下竞争者们抢夺地盘的重要手段；另一边，搜狐视频计划未来主打自制内容，预计网站在2019年实现盈利。
版权价格高企导致视频网站烧钱严重，在这样的背景下，行业第一尚不敢轻言盈利，张朝阳却直接制定了盈利时间表，足见他的“狂”。
如果回顾张朝阳的发家史，只用一个“狂”字来形容他显然是不够的：带着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归国后，张朝阳创办了搜狐网的前身——爱特信公司，开启了中国第一波互联网浪潮；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用了4年时间，这家公司就从一间狭小的办公室，走到了美国纳斯达克。
31岁开始创业，张朝阳的起点已经是绝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终点。MIT博士、互联网新星、媒体大亨，很长时间里，这些令人羡艳的字眼都成了张朝阳的专属标签。
但遗憾的是，随着其一度消失在公众视野，公司业务全线落后，这些与“狂”有关的标签也被一一撕下。
不可否认的是，搜狐正在艰难爬坡，此时的张朝阳还“狂”得起来吗？
“狂人”张朝阳
上世纪60年代的古城西安，弥漫着躁动的气息。
对张朝阳来说，他人生的第一个战场并不在中关村或者遥远的马萨诸塞州，而是在一个普通的兵工厂大院里，弹弓、火药枪、打架，构成了他童年的大部分记忆。
有一点倒是与其他小伙伴不同，张朝阳崇拜数学家陈景润，在十几、二十啷当岁的那几年，他的理想是在屋子里解数学题，旁边点着煤油灯，计划每天只吃一个冷馒头充饥。
在求学路上，张朝阳显得格外一帆风顺。从西安几乎最好的中学考入清华大学物理系，在父母的教育下，成为第一、变得优秀，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而当自己出现不够优秀的苗头时，张朝阳会选择“自虐”：北京的冬天寒风刺骨，他每天都在圆明园跑5、6公路，若是考试没得第一名，还会在冰冷的水中游泳来刺激自己。
但张朝阳却又不是一个书呆子，他也有敏感而浪漫的一面。大学时期，他的业余读物是《约翰克里斯朵夫》和《北方的河》，他甚至骑车去看过书中所写的永定河。
此后赴美求学的经历则为张朝阳打开了另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有一个被频繁引用的细节是：张朝阳在美国买车必然是敞篷款，开车路过商店会回过头去买一副墨镜，在发型上更是标新立异，他甚至一度梳起了马尾。
与所有年轻人一样，张朝阳也渴望获得他人的认同，以至于他的理想一度是去好莱坞当电影明星，不过最终未能如愿。如果说大多人在碰壁后会选择放弃，那么张朝阳无疑属于另外一小部分，只不过他将激情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1995年，北京的初冬，凭借此前在美国读书期间对计算机的了解，31岁的张朝阳决定回国创业。
作为国内第一代互联网创业者，张朝阳的竞争者寥寥。当时中国第一家互联网公司瀛海威刚刚宣告成立，那块流传甚久的广告牌——“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向北1500米。”——次年春天才被竖起在中关村的南大门。
人称“互联网三剑客”之一的王志东当时还是中关村的一个软件设计员，网易创始人丁磊刚刚砸破“铁饭碗”，南下广州投身商海；阿里巴巴董事长马云还是一名英语老师，并在杭州老家创办了海博翻译社，而百度CEO李彦宏仍在美国主攻学业。在这些后来的创业者当中，张朝阳无疑是距离互联网最近的“老司机”之一。
张朝阳回国第二年，搜狐的前身——“爱特信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成立。当时国内普通民众对互联网知之甚少，即便是在美国，互联网也属于新生事物，所以张朝阳找起融资来就显得格外困难：试想，哪个投资人会对一个完全看不懂的事物大下血本呢？
他试过在美国街头公用电话厅排队，给投资人打电话，也品尝过被人赶出办公室的滋味。最终他从大学教授中间筹集了22.5万美元投资，其中一位投资者是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主任尼葛洛庞蒂——也正是因为他，张朝阳才得以从一个小人物变为炙手可热的明星CEO。
尼葛洛庞蒂在1997年出版了《数字化生存》，恰好当时瀛海威创始人张树新希望作者来演讲，便委托张朝阳代为邀请。
虽然活动由瀛海威主办，但是张朝阳仍然嗅到了成名的味道。在尼葛洛庞蒂的翻译出现问题时，他及时毛遂自荐。终于机会来了，当有人问及尼葛洛庞帝来华原因时，他表示是投资了张朝阳的公司，因此要来考察一番。
正如张朝阳后来反思的那样，“当世界对你太好的时候，你就不会成长，而痛苦是成长的代价。” 此时的张朝阳正处在中国互联网世界的中央。一个值得玩味的细节是，当前排的张树新与尼葛洛庞帝合影时，张朝阳正努力挤向两人中间，试图找到自己的位置。
成名之后张朝阳做的“出格”事就更多了。比如99年在天安门广场前，带着鸭舌帽滑滑板，被当时的年轻人认为是成功和反叛的代表；他同样也影响了下一批互联网创业者：因为搜狐作为国内三大门户网站之一的地位，李彦宏在美国找融资都是将前者作为成功案例，来说服投资人。
同样是1999年，张朝阳南下深圳演讲，接受着类似摇滚明星的待遇，当时在台下的700人中，有一个叫马化腾的人颇受鼓舞。此后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他创办了QICQ，改变了中国人的通讯方式。
后来张树新的瀛海威因为企业模式问题倒闭，而此时的张朝阳正处在风浪的最高处，他甚至毫不矫情地认为，正是自己终结了张树新时代。
成功的“诅咒”
2008年大概是搜狐最耀眼的时间点，彼时，公司不仅获得了北京奥运会赞助商的资格，推出的搜狗输入法受到青睐，新闻资讯、游戏等业务也获得了不错的成绩。对比之下，王志东创办的新浪网在千禧之年崛起，到了搜狐十周年庆时，它的市值一度超过新浪。
可是谁说伴随着成功，膨胀起来的就一定是更大的野心？也许只是自我和虚荣而已，这也是张朝阳当时的心理写照。据张朝阳回忆，他当时表面对人十分谦和，但内心实际上极度膨胀。
张朝阳一直高调出现在公众视野，不仅喜欢出席时尚活动，更爱组织美女、企业家去登山，一时风头无两。但是成功后的虚无感也渐渐包裹住他，比起工作，他可能更爱跳舞、登山、音乐、蹦迪，换言之，张朝阳本身就并非视工作为生命的企业家。
若是谈及丁磊半夜12点还在网上测试游戏，张朝阳坦言自己不会像他一样，否则“颈椎就完蛋了”；他还曾晚上约马云出来玩，只不过后者在活动快结束才到，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当时忙于工作的马云显然无心玩乐。
即便如此，张朝阳也并未注意到潜在的危机，在2010年那个节点，他依然更看重自我，人们只知道他每天睡3-4个小时，从不喝冰水，目标是活到150岁。如果用人的衰老来换取公司的伟大，张朝阳显然不认同这比交易。
可就在这流连的过程中，当别人都在尽力奔跑，搜狐却如同一只已经跑过半程的兔子，安然歇下，那么下半场比赛他该怎么办？
时间没有给张朝阳更多的选择，仅仅1年后，不少被超越的迹象已经越发明显。新浪做为门户老大的地位更加稳固，推出的微博业务也迅速吸引了大批名人、用户入驻；在游戏领域，因为手游方面布局不利，先后被腾讯、网易超越。
包括此后令张朝阳悔恨不已的搜索引擎风口，百度率先“横刀夺爱”，另外阿里巴巴也构建起电子商务壁垒。恍惚之间，如今的互联网世界已经不是张朝阳一人的天下了。
更可怕的是，曾经共同奋斗的爱将也纷纷脱离搜狐阵营：2008年，搜狐COO龚宇离职创业，更早一些，老将古永锵也离开搜狐创立了优酷网。值得注意的是，搜狐一度被认为是影视行业的黄埔军校，如今视频网站排名靠前的爱奇艺、优酷网等，创始人都来自搜狐系。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再加上人才流失、后院失火，搜狐一下变得四面楚歌。张朝阳这才醒悟过来，决心再造搜狐。不过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当公司预备重新加速时，搜狐掌舵人张朝阳却意外罹患抑郁症。过往的压力和焦虑突然爆发，张朝阳无法专心工作，最后只得闭关。
从如今互联网的格局看，关键时刻张朝阳的缺席对搜狐而言，打击是巨大的。正如张朝阳在和董事会斡旋时的看法相似，如果当时自己被撤掉，换来一个美国职业经理人，搜狐的一摊业务也就散了。虽然张朝阳保住了CEO的帽子，但搜狐最终也没能逃脱它的宿命。
正如张朝阳总结的那样，当自己闭关结束时发现，此时的互联网江湖早已非昨日之江湖。微信成为抢夺用户时间的一大利器，微博更是成为社交网站中不可或缺的平台。搜狐恰好错过了这两个风口。而对于一直习惯领跑的张朝阳来说，追赶别人绝非易事。
事实上在搜狐遭遇危机之前，搜狐视频一直是行业中的佼佼者。从组成反盗版联盟到将很多优质美剧、脱口秀引进国内，搜狐视频的审美趣味吸引了不少消费者，在当时的视频网站中间独树一帜。这当然也是张朝阳不愿意放弃的一块宝地。
但是在互联网世界，总有一些趋势不可阻挡，比如抱团合并。视频网站烧钱已是公认的现象，无论背后是否有靠山，它们都希望通过拉拢合并来壮大自身力量，以便在决战之前形成垄断性优势。比如，2012年，优酷网和土豆网实现合并，次年，百度收购pps且将业务并入爱奇艺名下。
此时的搜狐显得孤独又自我。一方面刚从CEO闭关的阴霾中走出，看到昔日的竞争对手花样百出，难免郁闷气短；另一方面，张朝阳依旧我行我素，并不认为并购能解决行业中的所有问题。
当然这极有可能是某种程度上的“嘴硬”，也有人认为当时市场上优质的标的公司已经不多，“供君挑选”的黄金时期过去了。
虽然搜狐在努力爬出泥潭，但是舆论似乎对张朝阳本人并不友好。比如，在2014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上，一张张朝阳打盹的照片在网上疯传，被外界解读为体力不支；同样在去年的互联网大会，张朝阳的一件脱线羊绒大衣又引起了一番争论。落寞英雄，似乎总是逃不开周遭的挑剔和奚落。
去年年底，张朝阳在搜狐WORLD大会上表示，公司正在转向成一个“以工程师和产品型”为主的公司文化，在资讯和娱乐方面为用户创造价值。
闭关归来后，张朝阳认为自己已经去除了浮躁之气，性格也变得更加温和。然而与之相伴的，是曾经高举高打的搜狐，如今连战略也变得不那么“性感”了。
曾经的张朝阳迷失在成功的漩涡里，并在自我救赎后再度上岸。他希望别人这样评价他自己：将互联网带入中国的第一批人，经历了一些事件后变成一个”better person（更好的人）”。
他的愿望或许会实现，但他早已不复当初那个张朝阳，搜狐也非昔日之搜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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