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不通怎么去宇宙：跨星际交流是一种徒劳吗？_

语言，最好的幻想题材之一，夸文明交流的必经之路，却鲜少有创作者能展开细细探讨。洛氏神话中的古神拥有难以拼读的晦涩名称，恐惧感首先来自不可读与不可探知。克拉克笔下的高等文明用几何展现自身文明的先进性，语言甚至没有机会登场。

语言是桥梁也是屏障，今天一个网络热词就能制造交际代沟，宇宙中的“夏虫不可语冰”又会是怎样一副图景？

昼温的科幻小说，将语言的交流障碍在星际间推演到极致。我们请来科幻作家江波解读昼温的“语言学科幻小说集”《星星是如何相连的》，他写道：

“维特根斯坦说，语言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当世界被语言所困，两个世界的交流会变成一种难以承受之重......有一位执着于剖析语言的作者，是中国科幻的一种幸运吧！”

关于理解和孤独

——《星星是如何相连的》读后

作者 | 江波

江波，中国“硬科幻“代表作家之一，生于七十年代末，2003年开始发表科幻小说，迄今已发表中短篇小说六十余篇，长篇小说七部。代表作《银河之心》三部曲、《机器之门》、《湿婆之舞》等。其作品屡获中国科幻银河奖和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2019年获得京东文学奖科幻专项奖。

读完了昼温的短篇集《星星是如何相连的》，有些感想。八篇小说，围绕的主题是语言。语言无疑是我们能够彼此间交流的依靠，然而这个工具却不是那么可靠。

从根本上说，每个人的主观世界和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这就决定了，一个人对世界的认知，和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一个人眼中的绿色，究竟要如何才能和他人完全一致呢？当两个人同意，某个物体是绿色的，在他们的主观世界中，这是同样的东西吗？存在这样的可能，同一片绿叶，一个人所感受的绿色，和另一个人所感受的绿截然不同，然而在定义中，双方都把它叫做“绿”，交流因此得以进行，然而不同的人其实有着不同的主观感知。这是一种困境。就像那个古老的哲学命题，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昼温的小说，就在不断地探索和表达这种困境，只是围绕着语言展开。语言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因为人类的思想，是借助语言来表达的。一种语言和另一种语言之间很难完全对译，因为语言基于生活环境而来，环境的不同，会导致理解出现偏差，最终导致交流的障碍。这样的想法值得深入思考。在一个快速变化的世界里，语言在不停地演化。亚文化无处不在，不懂亚文化的语言，就无从了解亚文化。让一个从未接触过互联网的老人和一个整天沉浸在二次元虚拟社区的小孩对话，可能双方都无法理解对方的语言，从而也就无法彼此交流思想。如果不想沉默，只能重新去认识对方所处的环境，学习对方的语言。

还好，在地球上，语言之间虽有隔阂，但总体的环境是一致的，彼此了解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困难。把这种场景推广到整个宇宙，就会产生一种悲观的预期：跨星际的交流，或许只是一场徒劳，语言的隔阂，让两个物种之间，无法进行真正的情感交流。

有人也提议，也许数学和物理的语言，是宇宙中通用的标准。但如果这个宇宙只剩下数学和物理可以交流，这种交流的意义便大打折扣。离开对彼此生活和情感的好奇，交流剩下的唯一目的，大概就是提升对宇宙的认知吧。

电影《波斯语课》

维特根斯坦说，语言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当世界被语言所困，两个世界的交流会变成一种难以承受之重。想象一下，我们和蚂蚁如何交流呢？它们的语言借助于太多的信息素和触碰，它们并不依赖声音。它们用复眼观察世界，模糊的全景中，快速的动作被凸显，而我们的单眼则侧重于看清物体。在它们的语言里，必然充满大量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词汇。为了翻译它们的语言，我们需要了解它们的生活。一个类似于蚂蚁的外星智慧生命说出一句话，人类或许需要读完一本书才能理解。即便理解，人类也无法重现这些词汇和语句背后所激发的情感和价值。除非你身为蚂蚁人，否则你必然只能描述它，而无法与之共情。

这是语言的交流障碍，推演到极致的结果。面对外星人，我们的确会有这样的困境。

好在地球上只有一种人类，所有人的身体结构大致相同，也让不同的语言之间有交流的可能。但即便如此，不同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类也总有鸡同鸭讲的感觉。风花雪月的中国诗词翻译成英文，如同水墨山水被重构成一幅简笔画，气韵消失殆尽。语言始终是交流的工具，也是交流的屏障。

在昼温的小说中，困境则因地球人类语言的高度分化而产生。远离地球，远离地球的环境和生态，语言不可避免地发生异化，最后无法被理解。这可以视为星际交流的一种特例，人类自身的分化导致了星际交流无法进行，相对于和外星人的交流，这是个从熟悉到陌生最后到隔绝的过程。其中的各种探讨都颇为有趣，也不可避免会带上哲学的意味。这是小说的科幻内核，很硬，很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