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北哽
15年前的2006年6月2日，辉瑞的“伟哥”赢得了一场关键的专利之争。
2000年获批进入中国之后，辉瑞给它的原研药“枸橼酸西地那非”起了个很怪的音译商品名，叫“万艾可”。但几乎所有“懂”的人，都管这个药叫“伟哥”。因为功效独特，蓝色小药丸变得炙手可热。
辉瑞作为全世界最大的制药企业之一，拥有灿若星辰的专利药品和疫苗。但在很多普通人心目中，“伟哥”才是辉瑞最有代表性的品种。2001年，中国国家知识产权局正式授予“伟哥”化学结构专利。但很快，国内12家制药企业对这一专利提出了集体申诉，它们的理由是：
“伟哥”的分子结构早在1990年就公开过。
2004年7月，国家知识产权局宣告：辉瑞万艾可专利无效。辉瑞一下子就炸了。刚在中国卖了不到4年，专利就被否了，今后还怎么赚钱？一怒之下，辉瑞向法院起诉国家知识产权局。辉瑞在2006年6月打赢了官司，保住了“伟哥”在中国的专利权。
“万艾可”其实是美国药品专利制度中最有代表性的品种之一。
按照美国的专利制度，在1995年6月8日之前申请的专利，期限为专利授予之日起17年，或者申请日起20年，两者之中较长的那个；在这一天之后申请的专利，期限大体上都是申请日之后的20年。
之所以确定1995年的这个日子，是因为这一年，大名鼎鼎的世界贸易组织成立。在此之前，国际贸易遵循的多边规则是“关贸总协定”；这之后则是世贸组织。
“万艾可”是按照“旧制度”申请专利的品种，2014年5月是其第一个专利到期节点。但按照规则，其最长的专利期可以到2019年10月。
不过辉瑞算是比较识趣。2014年起，国内“伟哥”的仿制药开始大批上市，辉瑞这次并没有再次起诉国家知识产权局，而是默默地降价，开打价格战。
可以这么说，专利是一把武器，但不是每次都要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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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15年后又是辉瑞、又是反对专利问题，不过这次不是在中国，而是在美国。
5月6日，美国贸易代表Katherine Tai宣布：美国政府支持放弃新冠疫苗相关的知识产权保护，以增加疫苗的供应量。
（白宫发布信息，“支持”放弃新冠疫苗专利）
这一消息旋即在全球范围内掀起轩然大波，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一决定的就是辉瑞。5月8日，辉瑞CEO阿尔伯特·伯拉。他在给公司全员的公开信中明确指出：
知识产权得到保护，投资者才肯给钱。
（辉瑞CEO Albert Bourla的公开信部分）
辉瑞说的是大实话。
在开发出mRNA疫苗前，辉瑞已经砸下去了20亿美元，今年还准备再投入6亿美元。60岁以上老人、16岁以下儿童甚至是孕妇，一项项临床试验都需要极大的经费投入，才能保证疫苗能够覆盖更广泛的人群。
辉瑞CEO直接反对美国政府的放弃疫苗专利计划，称“这会让人们不敢冒险”。他认为，如果美国政府希望让更多人获得新冠疫苗，必须遵循两个条件：1、疫苗的价格人人都能接受；2、有可靠的生产线可以生产足够的疫苗。这两条，辉瑞正在不断努力达到。
而放开专利，只会导致更多问题。
有些话，辉瑞CEO没在公开信里说。据路透社5月4日报道，辉瑞提高了对其新冠疫苗销售额预测，认为2021年在全球能实现260亿美元的销售额，比此前的预计增长了70%。
260亿美元是个什么概念？2020年，辉瑞全年营收为419.08亿美元。单是一款新冠疫苗就将把辉瑞2021年的业绩拉升50%以上，这样的品种，辉瑞会响应美国政府的号召，放弃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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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瑞敢于和美国拜登政府翻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2020年11月15日，《纽约时报》报道，现任美国总统拜登和妻子在2017年时成立了“拜登癌症计划基金会”。拜登的大儿子2015年因脑瘤去世，因此拜登对癌症治疗非常在意。
这家基金会的总裁，正是辉瑞公司前高级副总裁格里高利·西蒙，他本人还是奥巴马政府白宫癌症工作组的负责人，另外一名基金会高管则是奥巴马“癌症登月计划”的前幕僚长。
美国的制药企业一向是游说势力的代表。伦敦经济学院研究院奥利弗·伍特斯在2020年3月发表了一项研究表明，1999-2018年间，医药保健行业共花费了47亿美元游说联邦政府， 4.14亿美元用于总统和国会竞选活动。
一家非营利性的研究机构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指出，2020年辉瑞、安进、艾伯维、强生是支付政治献金的前四强企业。拜登政府在辉瑞等制药业巨头面前，估计气势也要矮三分。
（研究机构CRP的官方网站：“公开的秘密”）
美国虽然拥有全世界最发达的制药研发体系，新药层出不穷，但药价也几乎是全球最高的。这一点惹得国内一批“制药新势力”纷纷计划登陆美国市场。毕竟，美国没有医保局的价格谈判和集中带量采购。
高药价正是药企长期政治游说的结果，药企花费了大量的代价。这一模式不会因为美国的一声“号召”就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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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辉瑞这样的药企响应美国政府号召，放弃专利，新冠疫苗的供应量真的就会上去吗？对比一下国内专利情况，就不难发现：专利并非制约各类新冠疫苗生产的主要原因。
2020年8月17日，军事科学院发布消息称：由军事科学院陈薇团队和康希诺生物联合申报的新冠疫苗项目已获专利权，这是国内首个新冠疫苗专利。
国家知识产权局的“中国专利公布公告”网上，清晰的记载着这一专利。专利实际的公布日为2020年6月2日。事实上，康希诺作为腺病毒载体新冠疫苗的研发方之一，迄今为止一共只有4个专利公开。
而开发灭活疫苗的科兴中维，及其母公司北京科兴，甚至都没有申请任何新冠疫苗相关专利；反倒是国药集团北京所的灭活疫苗，能在上述网上查询到4个公开的专利。
国内三家正在开发mRNA疫苗的企业：苏州艾博生物、上海斯微生物、珠海丽凡达生物，只有丽凡达有两项专利被公开，其余两家企业未有专利公开。
换言之，新冠疫苗的研发过程中涉及大量的知识产权，并未完全转化为专利形式。对于制药企业来说，工艺上的细节，例如发酵、反应时间、温度、压力等等，都属于技术机密，很多并不以专利形式呈现。
因此即便专利完全被放弃，想要造出一支合格的疫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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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今包括疫苗在内所有药物的生产，并不是过去的样子，代工生产商，也就是CDMO机构已经遍布全球，承担了主要的药物生产。
辉瑞原本就是全球最大的疫苗生产企业之一，为了生产新冠疫苗，辉瑞早早就把产能腾了出来，包括美国马萨诸塞州安多弗的工厂、密歇根州的卡拉马祖工厂以及圣路易斯安纳州的工厂。另外，辉瑞比利时工厂也参与了生产。
饶是如此，辉瑞依然还是聘请了“外援”：一家名叫Rentschler的生物医药企业成为辉瑞的代工厂。
而美国另一家开发mRNA疫苗的企业Moderna公司，则几乎都委托了全球最大的CDMO企业瑞士龙沙公司进行生产。龙沙在瑞士的维斯普工厂和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朴次茅斯工厂基本就全是为Moderna公司服务。
CDMO机构几乎可以完成疫苗生产的全部过程，一旦专利放开，拥有产能的这些企业将能成为疫苗最大的供应商。
国药集团北京所和武汉所、科兴中维从一开始就选择自己独立建厂。国药只是最近才委托长春、成都、兰州等国药旗下的其他几大生物制品研究所生产新冠疫苗，自然不存在CDMO机构趁势做大的可能性。
不过在全球范围来看，龙沙、勃林格、三星生物等CDMO巨头与生物制药企业维持了长期的合作关系。术业有专攻，这正是世界制药行业格局所在，任何一方都无法轻易打破这一平衡。
如此看来，拜登政府的疫苗专利放弃计划，几乎不能改变现有新冠疫苗供应格局，形式大于实质。
但是，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赛在5月8日呼吁：“其他国家要向美国学习。”
世卫组织想的是增加供给，至于美国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只有天知道了。
